章節字數:3051 更新時間:10-06-16 18:50
從京城到江南一路朝南,春的味道漸消,專屬夏日的炎熱若有若無的繞在人的身側,早晚溫差很大,若不注意保暖很容易得風寒。越往南走,就越是細雨綿綿,南方人個頭小,說話聲音也不大,一句話細若蚊蠅,愣是能把那些北方大漢逼急了。
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著,看著身邊擦肩而過的趣聞軼事,也隻是淡淡一笑,心已滄桑,如青燈古佛,看什麼便也失去了意味。
放眼如斯之大天下,卻無一處可容身。
罷了罷了,到哪裏是哪裏吧,人生匆匆如蚍蜉俯仰於天地,是那麼地渺小,能苟且偷生已是不易,怎能多求有容身之所?!
已經連著下了七天的雨,被困在這座小鎮也有七天了……
這是一個很小但卻很寧靜的小鎮,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若是能在這裏住下,倒也不錯。
燈火下,一個巨大的影子被放在飄在牆上,隨著搖曳的燭火不斷變動身形,然桌前的人卻一動也沒動。
門外響起叩門聲,隨即是小二的詢問:“姑娘,您的熱水來了。”
身形一動,門很快就開。
“姑娘,我把水放在這兒,您請用!”
小二很識相地放下東西就走,輕輕關上了門。
那人走到水盆前,低頭俯視著靜靜不動的水麵,緩緩摘下了覆麵的黑巾……
一月前,她在亂葬崗醒來,天陰沉沉的,四周都是新的舊的屍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她傻乎乎的看了很久才確定自己還活著,那風吹在臉上是切膚的痛,腰間有沉重的東西掛著,解下一看,全是金子,她拿著錢袋,潸然淚下。走出亂屍坑,眼尖的發現不遠處有一匹好馬,被規規矩矩地拴在樹上,正悠閑地吃著草,馬背上放著一個包袱,裏麵是一些女子衣物。
至此,一切已經明了。
她再次救了她……
翻身上馬,來到了一處無人的湖泊,隨意洗了澡換上衣服,正準備離開,卻陰錯陽差的對著湖麵照了照,那一照,便把她一生的驕傲都毀去了……
水中的人是她嗎?!膚若陳皮,布滿褐點,哪有芳華正盛的少女的半點嬌嫩?!說是古稀老嫗也不為過!
她坐在水中一動也不動,腦海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冰冷的寒意帶著夜色激靈靈地提醒了她,她才如木偶般站起來。
馬兒在嘶鳴,許是山間的夜晚充滿了危機,它在報警。
然她卻不願走,生的喜悅還沒享受多少,毀容的痛苦就足以將她活下去的驕傲全部擊碎!
抽出遏雲簫,怒指夜空,帶著滿腔的怨恨與不甘,揮灑出畢生所學。
馬兒嘶鳴,狼聲漸遠,圓月高懸,將她幹淨利索的身影投射在坎坷的路上。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與激烈的簫風相錯,嗚咽在這寂靜星空下。
簫動越來越快越來越淩厲,她卻氣血凝滯,一個踉蹌狠狠的倒在地上,嘴角滲血。
渾身虛軟,完全站不起來,她幹脆躺在地上,與星空對視,向明月鳴不平,凹凸不平的山路硌得她背疼,然她竟就這麼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色大亮,還好沒有人經過,她爬起來,被硌了一夜的背說不出的痛,她隨意的敲了幾下,打開包袱從中取出一塊黑巾。原來還很奇怪怎會出現黑巾,現在想來,怕是因為她的臉已不能見人。
不滿在心中一閃即逝,她搖搖頭,暗怪自己怎麼能如此想,救了自己已是一生難報的大恩,難道還因一張臉去恨嗎?
策馬進了鎮,她找到醫館,請求大夫為她醫治。
大夫的回答卻是:中毒太深,雖去了大部分毒,殘留的毒卻滯留內腑。若能好好將養一兩年,也能慢慢休養好身子,然那臉卻是再無辦法了!
接連找了幾個有名的大夫,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案,她隻能放棄。
最後一個名醫語重心長道:“姑娘,你曾經中的毒實在太凶險,能保住命已實屬不易,這張臉……唉!你也不必太過介意,也許等餘毒清了,它自然就好了。”
雖隻是安慰的話,卻令她淡定了。
是啊,不過是一張臉……本就決定終身不嫁,何必在意它有多美呢?
後來,她就一路閑散地往南走,看看身邊瑣事,聽聽家長裏短,忽然發現人生不過如此。
接連下了近十天的雨終於晴了,婦人們紛紛拿出家裏等了多日的曬洗衣服享受陽光的沐浴。她們笑著互相開玩笑,看著自家的孩子和鄰家的小孩打鬧,遠遠地看過去令人感到十分溫馨。
雖粗茶淡飯,然那寧靜卻是她想求也求不來的。
一個丈夫,一個孩子,一個家……
終成空想……
多留了幾日,她還是決定離開,就像算命先生說的,有的人天生命裏帶風,注定一生漂泊,說的就是她這樣的。
又行了一月有餘,江南已經入了夏,酷熱將至,少女們穿著美麗單薄的衣衫歡樂地遊玩說笑。同時如花年紀,她卻心如老嫗般蒼老。
在梔子花的香風中,她到了素有水城之稱的沛州。
她從沒來過沛州,卻聽過它數次。它是水教的所在,更是母親的家鄉,因著這兩層原因,她才決定來這裏看看。
夏天的早晨來的很早,她被外麵的吆喝聲吵得睡不著覺,幹脆就起了床。
早起買菜的人很多,多是婦女,她們挎著籃子與攤販討價,渾身上下雖充滿了市井味卻自然而然的帶著一份她望塵莫及的安樂。
她微噙著笑看著身邊比肩接踵的人。
因蒙著臉,路人紛紛對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她一概視而不見,豁達的溜達著。
一個男子與老板在商量豬肉的價錢不成,轉身就走,卻沒想到身後有人經過,腳下一用力,已結結實實地踩在了她的腳上。
“啊……”
“啊!真對不起!”那男子慌忙道歉,卻覺眼前的人太多眼熟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這不是……
“何冷淩!”雖然對方蒙著臉,但是那聲音,他是不會忘記的,當初就是這聲音的主人害得他傾家蕩產!
小淩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是你……”
郭家。
雖然隻是農舍加籬笆,但是它遠離喧囂,白日炊煙嫋嫋雞鴨啄食,倒是一個隱居的好地方,
“你不是死了嗎?”當初告示一下來,他還大吃一驚,暗歎造化弄人,滿以為她進京做了公主是天上掉大餡餅,沒想到餡餅沒怎麼吃到倒把自己的命給賠了。
柔柔進廚房做飯去了,半人高的院子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她學著郭安的樣子給雞喂食,覺得很是有趣,道:
“上天保佑,我還活著。隻是這世上,再也沒了何冷淩,更不會出現舒冷淩了。”
郭安沉默。
小雞圍著她團團轉,殷切地看著她手上的白米,恨不得飛上來全部搶去,但是它們隻是雞,不能飛。
“那你現在怎麼辦?不叫何冷淩,那你叫什麼?”
“一個名字而已,隨便叫什麼都行。以後,你可以叫我河清。”
郭安恩了一聲,兩人又是沉默。
柔柔喊了一聲吃飯了,郭安朝她一笑,道:“知道了!就來!”說罷,又對小淩道,“吃飯去吧。柔柔的手藝可比得上攜香樓的主廚!”
小淩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然而到了飯桌,她卻隻是看著桌上的飯菜,沒有動手拿筷子。
“怎麼了?是飯菜不合口味嗎?”柔柔不解地看著她。
小淩猶豫地看著她,過了很久才慢慢搖頭,道:“你們先吃吧,我過會兒再吃。”
柔柔攔住她,將她按回位子上,道:“怎麼了?”
小淩一言不發,隻是低著頭,就在他們以為她生氣了的時候,她才開口:“我怕……嚇著你們。”
郭安沒好氣的看著她,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我郭安什麼沒見過,你嚇不死我!到底怎麼回事?”
小淩如古井般無神采的眼略過他又看看柔柔,最終鼓起勇氣動手揭下了黑巾……
頓時身邊響起了兩道抽泣聲,小淩心一緊,飛快把黑巾戴了回去。
郭安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忙打哈哈道:“隻是一張臉嘛!誰老了都是那麼難看的!有什麼好介意的!”
柔柔狠狠地打了一下他,暗怪他,明明不會說話還亂說話。
小淩勉強一笑,作不介意狀,道:“你說得對!”
郭安還想說,被柔柔製止,她道:“你不必太傷心了,有得必有失,你一定會在別的地方得到補償的。”說罷,遞給小淩一雙筷子,“先吃飯吧,涼了可不好吃。若是你覺得方便的話,可以在這裏先住下。”
小淩詫異的看著她,在得到她無聲的鼓勵之後,才不敢相信的問道:“可是,我把你們害的離鄉背井,你……”
柔柔噗哧一聲笑出來,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郭安,握住小淩的手,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呢!不然到現在恐怕他還日日沉浸在溫柔鄉中,連看我一眼都沒空呢!”
郭安很沒麵子地幹咳一聲,以示不滿,眼睛卻是帶著笑的。
看著他們夫妻和睦的樣子,小淩彎起眼睛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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