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5 更新時間：10-07-13 08:08
連日來不眠不休地照顧謝辰，早已經虧空了紫了的身體，謝辰一走，她便再也支撐不住，倒下了。
然謝辰下葬那一日，一直纏綿床榻的她卻忽然精神奕奕，不顧蘇英的阻攔跟著送葬隊伍去了墓地。
“你可是選了風水最好的地方，給他長眠？”
蘇英點頭，扶著她道：“自然是。”
到了墓地，工匠們開始打穴，紫了半坐在棺木邊，瞪著工匠們，隻希望時間能慢一點，讓她能多陪他一點時間。
老天啊……
身後傳出一陣腳步聲，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後便停住了腳步。
“師姐。”
紫了恍若未聞，依舊倚在棺木上，愛憐地看著什麼也沒有的棺蓋。
“師姐！”猛地跪下，小淩拽住她的衣袖，哭道，“我錯了！師姐，你原諒我吧！”
紫了還是一動不動。
“究竟我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她看著棺木，“是不是……一命抵一命……”
“你瘋了！”蘇英大急，對著小淩，亦是對著紫了，“人死不能複生，何苦做這無用功，讓死去的人不得安生？死者已矣，你們還想幹什麼！”
紫了冷笑，漆黑的眼睛對上蘇英的，幽幽開口道：“你錯了，他人是死了，可是在我心中，他永遠是活著的。”她冷笑，“凡夫俗子……你豈會懂得？”
穴打好了，工匠們互相看看，道：“夫人！可以了！”
紫了整個人一顫，茫然地看了看坑穴，又回頭看著身邊的棺木，五指漸漸縮攏，大有不準人接近的架勢。
蘇英豈會不知她在想什麼，道：“既然好了，就葬了吧！”
工匠們點點頭，放下工具準備抬棺，然還未等他們接近，紫了就紅著眼睛大叫：“誰都不準過來！”
“師姐……”
“如果你還想讓我原諒你，就去攔著他們，不準接近！”紫了打斷她，一臉警惕地看著工匠們說道。
小淩愣住了。
蘇英心下一狠，趁著她不備一把架住她的雙臂，將她拖離棺木。
紫了尖叫，奮力反抗，然近幾日傷心過度纏綿床榻太久，渾身上下沒什麼氣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拖開，卻無能為力。
“蘇英！我恨你！！”她狂叫著，指甲深深嵌進了他的皮膚，頓時皮開肉綻。
“師姐……”小淩幫著蘇英按住紫了，道，“師姐你冷靜一點。”
“你想讓阿辰去的不安心嗎！！”她忽然大叫，終於喝住了紫了。
“還不快安葬！過了吉時，你們負責？！”小淩對著身後手腳一點也不伶俐的工匠道。
工匠們慌忙加快了進度。
紫了哭，又鬧，不斷的掙紮，最終，還是什麼也阻止不了。
“阿辰……”當最後一抔圖蓋上坑穴，紫了身子一軟，直直的倒了下去。
“師姐！”
夏去秋至，又冬臨，轉眼又是半年時光匆匆流逝。
外麵的天灰蒙蒙的，眼看又是一場大雪。前幾天剛下過雪，都還沒化幹淨呢。
因屋子裏燒著炭火，窗戶也不能關死了，外麵北風呼嘯，難免有幾絲漏進，吹涼好不容易弄暖了的屋子。
靜謐的屋子飄蕩著濃重的藥味，屋子裏的花草本是為了讓人欣賞的，然長時間受到藥味的摧殘，也有些萎黃。
“咳咳……”裏間傳出一陣咳嗽聲，昭示著咳嗽之人的病勢沉屙。
門忽然開了，來者十分小心地隻開了一小半，待進了屋後又關的嚴嚴實實。
掀開珠簾，放緩了腳步走近床邊，見床上的人正在熟睡，便放下藥碗，靜靜地守在一邊。
忽然，床上躺著的人睫毛扇了幾扇，睜開了眼睛。
“你來了。”
“嗯……”小淩捧起藥碗，扶起她道，“醒了，就先把藥喝了吧。”
紫了就著她的手把藥全喝下，睡眼惺忪的問：“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也就一個時辰。”
紫了點點頭，躺下，握住即將離去的小淩的手。
“先別走，師姐有話要說。”
半年的時光，足夠她冷靜下來，足夠她們姐妹和好。
小淩順著她的意思坐下，看著她。
“這些日子，我的病也不見好，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小淩，這麼多些天，實在是委屈你了。”
小淩心中難過，可是在紫了麵前她不敢露出這些表情，笑道：“師姐說的是什麼話。誰沒個病痛？沒病沒痛的人那是神仙。大夫也說了，你那是憂思過重，本來就沒什麼的嘛……”
紫了莞爾：“師姐沒什麼別的事，你既已加入水教，水教以後有什麼事，還望你能多多費心。蘇英雖老道，可是終究武功不行，若是那些武林正道聯起手來，水教難免再遭幾十年前大劫。”
“這你放心好了，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她把紫了的手放進被子裏，佯嗔道，“好了師姐！也難怪大夫說你憂思過重了，每天想這些有的沒得，能不把身體弄壞嗎？好好睡吧，什麼也不要想，等開春了，我們就去踏青，外麵的風景好，你的心情也會好的！”
紫了不再說話，朝她溫柔地笑著。
小淩收拾好一切，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剛出門，一滴淚忽然滑落，她隨手擦了擦，匆匆離開了。
“小淩，原諒師姐……”剛喝下去的藥在胃裏翻滾，紫了捂住口快步走到花盆前，對著有些枯萎的冬青嘔吐起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是這樣，吃什麼就吐什麼，藥喝下去沒多久就嘔了出來。
大概……是不行了吧。
她頭重腳輕的回到床上。
這樣也好，早一日離開人世，便早一日去和謝辰團聚。
所以，她沒有和小淩說，沒和任何人說。
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一日一夜，雪化幹淨的時候剛剛趕上春節，大街上家家戶戶放鞭炮煙花，好不熱鬧。
紫了躺在屋子裏，遠遠地就聽見了外麵的振聾發聵的鞭炮聲，笑著道：“他們起得倒早。”
誰知小淩立刻如臨大敵的模樣，道：“是不是他們吵到你了？”又道，“我去阻止他們！”
紫了忙攔住她，道：“我又沒說什麼，看你急的。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就讓他們鬧鬧吧，平日裏也沒什麼好玩的，就這幾天，你還不讓他們鬆懈鬆懈？”
小淩點點頭，把她按了回去，嚴嚴實實地捂好被子。
春節之後，天冷了幾日，又一月過去，天上忽然春雷陣陣，春天到了。
不過今年的春雷在驚蟄之前，俗話說：春雷響在驚蟄前，四十九天不見日。
“怕是一個多月要不見天日了。”小淩站在窗口，唉聲歎氣，“我還想出去踏青呢！”
紫了麵色潮紅，眼睛半眯，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誒，師姐，我們去……師姐！”小淩這才發現她的不對勁，忙將她搖醒，手觸及她的皮膚，下意識地一縮。
好燙！
“師姐！醒醒！”小淩見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慌忙叫人去找了大夫。
大夫沉著臉把了許久，歎息，對著蘇英道：“唉，這位夫人……你們還是準備後事吧。”
蘇英腳步踉蹌，眼前花了一花，道：“她隻是發燒啊。”
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雖然隻是發燒，但是這燒是因為這位夫人五髒六腑已然受到重創，這燒便是由內引發。我早就說過不要讓她想太多，現在即使是大羅神仙……也難挽回了。”
小淩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眼一眨，便有水珠滑過臉頰，心如絞痛。
“還能……撐多久？”
大夫回頭看了看紫了，確定她還在昏睡，道：“就在這幾日，三五天了吧。”
雨還在下，正應了那句俗語——四十九天不見日。
——白師姐……白師姐！
——望白姑娘成全。
——是我魯莽了，白小姐。
——這是什麼山？——浮雲山？
——我們成親！好嗎？
——紫了，我想你！
往事忽然重現，逼真的就像昨日剛剛發生。
“阿辰……阿辰！！！”紫了整個人一驚，猛地從床上坐起，看見屋子裏的擺設，一時間反應不了。
這是哪裏？
阿辰……
……死了。
記憶如潮湧來，瞬間侵沒她的理智。
阿辰……在哪裏？
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她用力掀開被子，赤著腳就跑了出去。
外麵還在下雨，晚上的天更冷，她卻渾然未覺，竟然跑出了水鏡小築。
“阿辰……我來了。”她一路狂跑，一路狂念。
小淩因在外間睡得冷，便去抱了一床被子，然不過一會兒的功夫，紫了便不見了蹤影。
“師姐！！”
整個水鏡小築的人都傾巢而出，卻找不到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她在哪裏！”蘇英恍然大悟，拉著小淩便往墓地衝。
大雨路滑，郊外又多泥濘，兩人好幾次差點摔倒，終於到了謝辰的墓地。
“啊……紫了！”蘇英眼尖地發現她昏倒在土坡上，忙將她抱起，卻見她唇色發紫整張臉慘白，竟是連呼吸也沒有了。
“快！快回去！”
風急雨驟，紫了的身體已經冷了，也許是雨淋風吹所致，也許……是已香消玉殞。
蘇英和小淩顧不得許多，把自己的蓑衣鬥篷給紫了蓋上，卻還是無法將她的身子捂熱。
等他們找到大夫，卻見大夫臉色大變，緊接著猛搖頭，說是不行了。
“大夫你再看看，你都沒有把脈，你看看啊！”小淩用力一抹臉上的雨水，拽著大夫的手往紫了的手上按。
大夫無奈道：“姑娘！這位夫人早已咽氣多時，老夫縱使想救，也無能為力啊！”
話剛完，脖子就被掐住，小淩五指如爪，陰狠地瞪著他：“你治還是不治！”
那大夫被這麼一下，忙點頭說治，整個人嚇得顫成一團。
剛接近紫了的身體，卻被蘇英阻擋了。
“不必了……”他頹然拒絕。
“蘇英！”
大夫微微鬆了一口氣。
“紫了已經走了。”他收緊抱著紫了的手，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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