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02 更新時間：10-08-15 17:49
有隻小兔子從小就住在兔子窩裏，沒有出過門，因為母親總說外麵有壞人。
可小兔子還是很向往外麵廣闊的草原和燦爛的陽光，有一天趁著母親不在家，她偷跑了出去。
外麵的事物對於她來說真的很新鮮，她玩得很開心，日落西山時，她覺得應該回去了，不然母親會著急，但恰巧，她碰到了一隻饑餓的狼。
狼看了小兔子很久，有些疑惑，他沒有見過這麼白這麼小的東西，兩隻眼睛濕潤潤的，像一汪甘甜的泉水。
原來小兔子很好運，她見到的狼還很小，第一次出來覓食，還不知道捕獵小動物。
小兔子沒見過生人，也很開心，想接近狼，狼隻是好奇，聞著小兔子身上類似青草陽光的氣息，有些熟悉，饑餓的肚子瞬間亢奮起來，卻不知曉那些興奮從何而來？
不過可以肯定，狼是喜歡這隻兔子的，兩人在草地上追逐著玩了很久，狼還給兔子捕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兔子看著太陽都下山了，就約著狼下次再來這個地方玩耍，狼很饑餓，所以很難受，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就記住了他和兔子約定的地方。
兔子回到兔窩的時候，母親正跛著腿到處找她，一臉的虛弱驚恐，兔子有些愧疚，責怪自己讓母親擔心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聽到母親斷斷續續的呻_吟聲，因為腿上傷了一塊皮。她睡不著，第一次覺得難過，兔子窩有極好的地勢，可以看見皎潔的月色，她煩惱的問自己還要不要偷出去和狼玩？
畢竟是約好了，不知道怎麼的，母親自從那次後，就對小兔子管得很嚴，自己不在，就把兔子送到附近的兔子窩裏交給人看管，她始終沒有機會出去。
就這樣過來好久，久到兔子都長大了好多，可能是一直想著，心裏有了遺憾，所以兔子對狼念念不忘，以為是自己毀了約，狼肯定去草地上等過她，愧疚與日劇增著。
終於有一次，兔媽媽們都被兔子族長叫去開會，兔子為了能安心，偷跑出來，按照小時候的記憶，找到了那塊草地。
不過她沒有看到狼，隔得太久，草地周圍的景色都有了變化，兔子有些感歎，那天狼沒見到她，興許之後都沒來了，是她耿耿於懷到現在。
黯然著想離開，卻看到狼就站在不遠處，她很開心，像是一直都沒有這麼開心過，她跑過去向狼解釋她的失約，狼還是以前的樣子，就是長高了很多，身上以前淺色柔順的毛發變成了光亮的深色，狼好像也很開心，說當時他也沒來，因為家裏出了事，他回家後就被家人送去深山裏麵。
他們並坐在草地上講了很多的話，狼告訴兔子，他每天都被伯父逼著訓練，撞石頭，練速度，磨礪堅硬的牙齒。
兔子很震驚，她從來都不知道狼是這樣生活的，不像她，不是和姐妹們清洗蘿卜，就是編製床墊。
狼靜靜地看著兔子，兔子身上幹淨的氣息讓他覺得很舒服，不像在狼窩的時候，總能聞到血腥的氣味，他發覺自己很喜歡兔子此時的樣子，眼神幹淨得像是後山冰池裏的水。
兔子多年來的擔心全化成了七彩的水泡，狼沒有一點討厭過她，這讓她很開心，一直說了很久的話。
暮色深濃，兩人都有點意猶未盡，分開的時候，兔子摘下脖子上一直掛著的胡蘿卜形狀的玉石送給狼，母親之前跟她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有了喜歡的對象，就送這個給他，兔子不知道原因，可她很感激狼對她的好，就把玉石給了狼。
狼拿著通透溫潤的玉石回到山洞，玉上麵還有淡淡的餘溫，他想起了兔子的樣子，堅硬的牙齒突然磕碰了一下，嘴裏麵就有了血腥的味道。
他進入自己的房間，卻看到一直不苟言笑的伯父，深紅的眼，淩厲得他不敢對視。
那晚，伯父終於告訴了他一件事，從小他都不被允許出去玩，吃的食物都是長輩們打獵回來的，小時候母親告訴他外麵很危險，那次他偷跑出去回來後，沒看到母親像往常一樣將可口的食物放在他麵前，反而是伯父將他強行帶進了深山。
那時他心裏明白，恐怕是再也見不著母親了，他身邊的人總會在失蹤後再也沒出現。
原來是因為狼族有個天敵，就是住在山垛上的兔族，兔族原本很好對付，但他們很狡猾，總是在狼族出現的地方設下無數防不勝防的陷阱，隻要掉進去，就會斃命。
在他們生活的地方，狼族都是以捕食兔子來生存，所以他們每次行動，總是會犧牲很多的同伴才換來食物。
狼有些明白了，他也知道不見了的父親和母親是怎麼死的，他心裏沒有太多的仇恨，隻是恐懼，慌忙將手上的石頭藏起來。
但伯父有雙淩厲的鷹眼，一眼就看到那塊象征著兔族身份的玉石，他起先有些震驚，不明白這玉石從何而來？但對於久經塵事的他來說，很快就想到了因果。
他歎了一口氣，無限感傷地對狼說，這些年，他一直苛求他訓練，是因為想讓他變得無堅不摧，維持狼族的繁衍，但世世代代的互相殘殺也有些累了，兩族都多有死傷，每天生活在恐懼裏，害怕餓死或害怕被撲殺，也許彼此都放下傷害，才能讓兩族長存下去。
狼捂著惴惴不安的胸口，不敢相信地問伯父，真的可以麼？他一直都不喜歡那種濃烈血腥的味道，雖然那種氣息會讓他覺得興奮，但興奮之後是無邊的恐懼和絕望。
他又想起兔子說話時露出的可愛牙齒，有些溫暖，他第一次生出勇氣對嚴肅的伯父說，兩族和平相處，那叔叔哥哥他們也不會再身處異處，連最後一麵都看不到。
伯父哈哈大笑起來，幾近黑色的毛發在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那就和親吧，自古以來，兩兵交鋒，都是以聯姻來處以和平，你已長成，狼族的繁衍本是落在你身上，你身先士卒也是應該的。
狼很高興，他一直都很聰明，他以為這輩子，他和兔子之間天塹永隔，原來還是可以化解世世代代的恩怨的。
何況對方還是兔子！他真的高興了，沒有看到伯父離去時嘴角嗜血的笑容，狼不知道伯父做了什麼，隻記得那天狼族齊聚在最大的山洞裏，伯父叫他去的時候，所有的狼都看著他，眼裏透著巨大的欣喜和得意。
他有些迷糊忐忑，伯父說，你身負重任，與我一起去提親吧。他握著胡蘿卜形狀的玉石，心底生出勇氣，想著他也許真的可以和兔子在一起。
伯父早就派狼通知了兔族在山垛和山洞之間的草地會盟，那天他站在伯父身邊，看著好幾隻白彤彤身形雍容的兔子，臉上是既怕又竭力自持的樣子，一點都不可愛。
他失望沒有看到兔子，怏怏地站在一旁，他本想親自跟兔子解釋一下，為什麼會突然來提親，他想兔子那麼善良，肯定也會支持這種和平相處的想法。
婚期很快定了下來，狼被規定成親期間不許和兔子見麵，他也就安心地每天坐在冰池旁邊，看著一顆大樹不停地掉下紅通通的果子，他聽一個很有學問的狼爺爺說過，這種果子在人間是聖果，能治百病，但他們是狼族，隻吃血肉，吃不了其他的食物，才一直都狼丁單薄。
他撿起一個果子，隻覺得紅紅幹淨的樣子和兔子的臉很像，他忍不住咬了一口，一種奇怪近乎腐敗的味道在嘴裏蔓延，讓他難以忍受，他不小心咽下一口，趕緊丟掉果子，回到房間睡覺。
那天晚上他夢到兔子一臉悲傷地站在他麵前，好像有千言萬語，卻說不出來，他一慌，驚坐起來，才發現是夢。
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了，婚期迫近，狼看著伯父他們忙著在山洞裏走來走去，心裏有些感動。總歸他們都是為了自己才這樣辛苦，特別是伯父，以前走路都像一陣風刮過，現在已是蹣跚，因為兩族都把婚禮看得重，幾經協議，決定在草地舉行，這樣兩族都可以全部參加。
月華如練，千年後的狼都記得那天晚上，月光劈泄千裏，他看到蒙著紅紗的兔子遠遠朝他走過來，他不敢確定，睜著眼想看得更清楚些，直到看清兔子白潤閃亮的牙齒，他才安心。
那是兔子在笑，心裏多日來的焦灼終於平息，隻要兔子笑了，表明她也是願意嫁給他的，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因為兩族在食物上沒法得到統一，隻得兔族準備了水酒，狼族從後山采來鮮花，花被拋上天空，似花雨一樣落下，所有的人都舉杯恭賀新人。
狼伯父看著被圍在中央的兩個身影，眼神突然變得迷離起來，有些模糊的感覺和印象，好像很多年前，他也像狼那麼大的時候，身邊也站過一個通體雪白的小家夥。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居然不太記得那是誰？是兔族的家夥麼？隨即又搖頭，怎麼可能，他一直都想著怎麼捕食兔族，又怎麼會……
狼和兔子被送進一間全是用鮮花堆砌成的房間裏，等到陪婚的狼族和兔族都出去後，狼才將兔子的紅蓋頭掀了起來，他看到兩眼紅彤彤的兔子對他一笑，心緊緊地抽搐了一下，竟是有些不安。
兔子你願意嫁給我麼？他問。
兔子怔怔地看著他，半響才開口，第一次見到你，我很開心，因為以前姐妹陪我玩，總是限製著叫我不要亂跑，你卻不會。第二次見到你，我也很開心，因為你不怪我失約，還對我笑，你會安靜地聽我講很多話。第三次見到你，我成了你的妻子，我……
兔子打住了，想起母親再三囑咐的話，還有族長老淚縱橫的臉，才輕聲說道，我還是很開心。
狼笑了，傻乎乎地看著兔子笑了半天，兔子有些不好意思，恍惚著任憑意識說道，桌上的酒是母親特地為我們釀造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狼太高興了，轉身就去拿酒。
相傳洞房花燭的時候，夫妻共飲合情酒，會結下生生世世的緣分，兔子看著狼，心痛地想，自己擺不脫命運的枷鎖，也許此生喝下這酒，來世還是可以遇上他的，隻希望他不要恨她。
清酒入腹，冰冷的液體穿走百腸，狼第一次飲酒，卻覺得暈眩得厲害，耳標嘈雜不堪，他狠狠睜開眼，麵前的兔子安靜地朝他笑，臉頰嫣紅如火，耳邊的嘶鳴更大起來，他搖晃著頭想清醒一點，卻看到兔子已經倒在鮮花鋪成的床上。
他震驚無措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好像有些細節被他給遺漏了，他衝過去扶住兔子的身體，兔子卻像是睡著了一樣，無知無覺，他覺醒地衝出房外，一時間以為是看到了修羅地獄，滿地都是鮮血和斷殘的肢體，有修煉極好的狼還在力不從心地追趕著所剩無幾的兔族，撕咬，掙紮，血光漫漫……
走過紅色瀲灩的草地，他看到了坐在地上伯父的背影，好像瞬間蒼老了很多歲，怎麼會這樣？他絕望地問。不是他和兔子的婚禮嗎？怎麼變成了這幅比地獄還要慘絕的場麵。
伯父隻是抖了幾下肩膀，用平生都不曾對他溫和的語氣說道，傻孩子，狼族天性嗜血，根本吃不了普通食物，怎麼可能與兔族和平共處，另謀它食。
這隻不過是一個相互算計好的陰謀罷了，我們想在婚宴上捕殺他們，他們也沒有誠意聯姻，還是在酒水裏麵下毒。
最後他聽到伯父淒厲的笑聲，不是仇恨，而是無邊的淒苦，他暗叫一聲不好，伯父已經倒了下去，借著月光，他看到伯父懷裏的雪白，和兔子長得很像，不過眼角已經有了淡紋，溫溫雅雅的樣子，伯父的手緊緊箍住那雪白的身體，像是一輩子都不會再鬆開。
他猜得已露出冰山一角的故事，卻身心疲憊，回頭望著鮮花堆砌成的房子，瀲灩光華，前一刻還幸福地以為可以和兔子無憂無慮看日落，而現在，給他溫暖的兔子，已經不再了。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當初那聞到食物香氣的驚鴻一瞥，他希望可以擦肩而過，人生若隻如初見，便不會如此慘烈了。
其實兔子知道族人的計劃後，她很想去找狼，叫他不要來提親，可是母親和族長一直守著她，還告訴她，狼族已經吃掉了她的父親，還有哥哥姐姐和無數的族人，如此世仇，若不鏟除狼族，兔族終究會被滅族。
她隻是心性軟弱單純，這般的仇恨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她想著狼笑起來像太陽一樣的暖意，便絕望了，大婚那晚，她並沒有吃下母親事先給她的解藥，如果此生不能相守，那便陪他去死吧。
隻是兔子和狼都沒有想到，狼洞冰池旁的紅果樹是能長生不老的仙果，狼無意中咽下去那一口，便得了這生惶惶無盡的漫長歲月。
不知過去多少個百年，狼還是喜歡趴在草地上看日落，漫天的火燒雲將整片草地染上色，他覺得這場景很熟悉，卻又模糊得記不起來，他的脖子上戴著一個胡蘿卜形狀的玉石，卻忘了這東西從何而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怎麼會在這裏。
不過也好，那就從明天開始就想這些事吧，不然，就太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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