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29 更新時間：12-12-10 01:01
小婉惆悵了幾天，還是決定去親自問問紫禦。
清晨，天邊露出了魚肚白，她騎著一匹棗紅駒偷偷溜出來。冬日的風凜冽，吹到臉上冷颼颼的。路邊的草叢上還掛著昨夜的寒露。大霧朦朦朧朧，隱隱約約，前麵鬧哄哄的。
近了，一路上，很多人都灰頭土臉，神色匆匆，腳步雜亂，有的背著包袱，挎著幾個小鐵桶，一走動，就咣當咣當響個不停；有人咯吱咯吱挑著扁擔，一個筐裏裝著稚氣兒女，一個筐裏放些糧食；有的推著小車，車輪上坐著年邁的父母，身邊跟著妻女；有的則坐在馬車裏，馬匹嘶鳴，車輪咕咕，壓在鬆軟的泥土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車印子，塵土飛揚。
看他們腳步蹣跚，一路蜿蜒旖旎，瞧著像是往蜀地方向而去。
小婉下馬，攔住一名胖乎乎的大嬸，她臉龐如銀盤，樂嗬嗬的，看著十分和氣。
“大嬸，你們這是要往哪裏去啊？”她穿著藕色對襟，烏黑色裙擺，英氣的眉毛上挑，微笑的說。
“姑娘，你還不知道吧？咱們宇國在一線天大敗，太子率領一萬多人前去，死傷無數。如今這和田鎮，怕是保不住了。”大嬸抹了抹泛紅的眼睛，“哎~~”長長的歎息。
“那太子他怎麼樣了？”小婉焦急的追著往前走的大嬸問。
“太子當然無恙，可憐那些士兵，他們暴屍荒野再也回不來了。”大嬸惋惜道，攏了下額前的碎發。
“老婆子，還在羅嗦什麼，還不快走！”一個高瘦老漢，伸長脖頸，回頭嗬斥。
小婉心裏很不是滋味，紫禦他吃了敗仗，不知可曾受傷。
她揚起馬鞭，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在中午的時候趕到了紫禦的大軍駐紮地前。
“什麼人？”兩支長矛擋住了她的路。
“我要見太子。”小婉高聲喊。
“太子豈是尋常人等都可以隨便見的。”一個士兵嚴肅的說，
“太子有令，誰都不見！”另一個士兵理直氣壯道。
“我真的是太子的朋友，請你們幫我通報一聲。”小婉苦苦哀求，遲遲不願離去。
這時，右將軍左翎剛好經過，他朗聲問，“你是何人？”
小婉抬起臉，不屈不撓的說，“我是小婉，是太子的朋友，希望能見一見他。”
“空口無憑，你有何憑證證明你是太子的朋友。”左翎不依不撓的繼續問。
小婉忽然有些後悔，認識紫禦那麼久，怎麼就沒有找他要一個憑證呢。
她著急的來回走，不住的搖頭，嘴裏喃喃，“這可怎麼是好？”
她想起自己從京城一路行至此處，千裏迢迢，路上千辛萬苦，都熬過來了，好不容易到了他跟前，可是偏偏被攔在門口，“算了，豁出去了。既然已經來到了門口，怎麼能不見上一麵再走呢？”她心裏不甘心啊。
“請你幫我問問他，記不記得去年正月十五花燈會，帶狐狸麵具的小婉，他還送了我一盞走馬花燈，上麵寫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小婉靈機一動，才想起她與他初見情形。
“好，你在這稍等片刻，”左翎昂首步入，並回頭審視了她一遍。
很快，他就大步流星走來，“你可以進去見他了。”
他領著她快步走到紫禦的大帳前，“你進去吧，我還有事要忙。”
小婉隔著厚厚的一層毛氈，心中百感交集。
她忐忑不安，焦慮，擔心，害怕，猶豫，心竟然糾結的厲害。
她害怕他會不會喜新厭舊，是不是早就忘了自己。
她擔心他戰場上是否受了傷，怕他過得不好。
凝神想了片刻，她終於鼓起勇氣，掀起了厚實的毛氈，
“出去，都給我滾出去！”他閉著眼睛，也不看來人，大聲的吼道。
他麵容青白，眼下烏青一片，憔悴不堪。
紫禦的桌幾邊，橫七豎八躺著幾個空空的酒壇，有的還在骨碌碌打轉。
身上酒氣衝天，玄色的緞子皺巴巴的，胸襟、袖口浸濕了大片酒漬。
小婉眼眶濕潤了，“是我，我來看你了。”
紫禦好不容易才睜開了眼睛，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嘟囔道，“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小婉搖了搖頭，“我隻是怪我來遲了，什麼也幫不上你。”
他突然狂笑起來，“好。好！你們都走吧！瞧著我吃了敗仗，一個個都離我而去，哈哈~~老子不稀罕，滾！”
他邊說，邊袖子一揮，桌幾上的一堆酒杯，戰報什麼的，檳榔咣當的落了一地。
他還記得，他去找紅怡，她的表情，他永遠也忘不了。
她輕蔑的看了他一眼，那種冷冰冰的眼神，裏麵有厭惡，鄙夷，她鼻子哼了一聲，吐出一句，“我不喜歡喪家狗！”
說完，她就抬起頭，轉身幹淨利落的走掉了。
他一直以為，紅怡是愛自己的，所以才會把珍貴的初夜給他。
他以為她那麼我行我素的一個女子，她不愛金錢，不愛權勢，是真心喜歡他這個人的。
所以她才會與他同遊，對酒當歌，一起騎馬，馳騁草原，還陪他一起觀星，天南海北聊天。
沒想到，一切都是自己會錯了意。
可是，她怎麼可以這樣無情，親手把他捧到天堂，又狠狠的墜落寒窖之中。
他悔恨自己曾背叛了小婉，居然這麼輕易就喜歡上了紅怡。
可是，自己的這顆心卻不聽使喚，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紅怡。
她的一顰一笑，她的一嗔一怒，她的影子總是在腦海裏盤旋，揮之不去。
所以，他借酒消愁，終日醉醺醺的，是啊，一醉解千愁。
再也不用想起一線天戰場上那些死去的士兵，他們死的那麼慘，那麼多的血，劈頭蓋臉，血流成河。他一旦睡著，就會在夢中被驚嚇出一身冷汗。
內疚，不安，恐懼，害怕，一線天慘痛的失敗讓他深受打擊，紅怡的離開也讓他更心力交瘁。
他自卑，覺得自己無能，不知道該怎麼來改變如今這個現狀。
他漸漸的難以入眠，不得不借助酒精來麻醉自己，才能勉強睡著。
“你別喝了，紫禦。”小婉搶過他手裏的酒壺，
“你別管我，讓我喝~”他衝過來，搶奪她抱在懷中的酒壺，爭執間，他推了她一下，她一時沒站穩，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讓你喝，”小婉把酒一下子澆在了他的臉上，“你醒醒吧。”
酒水嘩的一聲，澆了紫禦一頭一臉，酒水進入他的眼睛，火辣辣的痛。
“我知道，一線天的戰敗死傷無數，但是你想想，那些跟你一起並肩作戰，戰死沙場的士兵，如果知道，他們的主將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他們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嗎？”
小婉惱怒的說。
紫禦一怔，這些話給他當頭一棒，讓他忽然楞在了原地。
小婉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她不由分說拉過他的左手腕，用力劃了一刀，血珠子瞬間就噴湧而出，滴落在灰色的羊毛地毯上。
“哎呦~~”傷口鑽心的疼，紫禦這才清醒了過來，他用右手趕忙按在傷口上。
“這就開始疼了？”小婉譏笑了一聲，“你可知道那些摔斷胳膊和腿的士兵，他們的傷口可比你要疼百倍千倍。”
“你戰敗了，更應該去探望傷員，安定軍心，而不是在這喝酒買醉。你不但不吸取教訓，還自暴自棄，這不是坐以待斃嗎？也是，你貴為太子，從小錦衣玉食，高高在上。誰敢傷你，估計都捧著你，寵著你。你可知那些死去的士兵，他們也是家中的兒子，他們也有父母疼愛，如今都化作一捧黃土，流落異鄉。”小婉色厲內荏，苦口婆心道。
“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關鍵要知己知彼，才能反敗為勝。如今隻是一次戰敗，最後的勝利，還未可知。如果你想好了，我會為你引薦一名軍師，穆家兵法，你大概聽說過的吧。”小婉循循善誘，看著他的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紅，他的拳頭也緊緊握住，眼睛變的亮晶晶的。
“我，我想好了，”他被她這番不同尋常的勸誡猛的一震，心裏的那塊堅冰也漸漸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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