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95 更新時間:11-01-02 15:56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
這已是天子即位的第三年。
天子與皇後大婚已經四五年了仍然沒有生育。每年上巳節,太皇太後都會帶上宮中的女眷,與天子劉徹一起來到渭水邊祭祀,祈求主管生育與婚姻的神祗高禖賜予子嗣。
女眷們難得出宮,興高采烈,歡笑嬉戲之聲隨風逐水,飄蕩於灞陵原上。
少年天子遠遠看著端坐於華蓋之下驕傲的皇後陳阿嬌,心中一陣陣發堵。這種活動不是一兩年了,也沒見到有什麼結果,先前已經有傳言說皇帝沒有生育,言下之意是應該廢立,藩王們又開始熱鬧起來了,剛就收到淮南王劉安的折子,說是要專程來朝見太皇太後,獻上自己的新作《淮南王書》。
“哼,獻書,分明是來逼宮的。”劉徹明白,隻要自己還沒有子嗣,這種事情隻會越來越多。
無聊地晃動手中的蘭草“王順,韓嫣在幹什麼?”
“韓大人一早回府去了,說是晚點回來”貼身太監王順立刻躬下身子,低聲回話。
“他倒逍遙自在,留朕一個人在這裏孤苦伶仃。”
“陛下哪裏話,這裏不是這麼多人嗎?”
“沒一個貼心的,也沒一個有趣的。”環視四周,劉徹越發覺得無聊起來。
“走,找樂子去。”
“陛下,太皇太後、皇太後都在這裏。”
“朕想做勤政的好皇帝她們不讓,那朕玩還不行嗎?”轟轟烈烈的建元革新在一片血海中黯然落幕,皇帝身邊的親信死的死散的散。太皇太後與皇帝的對立被擺在了青天白日下。
“叫人去把張騫和公孫敖叫來,朕要微服私訪。”
縱馬馳騁,灞上的風聲在耳旁乎乎作響,草地是綠的,天是藍的,都舒展著廣闊的胸懷,沒入遠處淡淡的山影。
到渭水邊祈福的人川流不息。
王侯公卿的旌旆華輿與平民百姓粗製牛車相間擺放著,芍藥的豔影、芝蘭的芳馥夾雜在男男女女蝴蝶般穿飛的身影裏,更多了幾分曖昧與溫情的味道。年青的男女用鮮花和眼神傳遞著愛戀,用微笑和追逐揮灑著誓言,渭水湯湯,卻又載得動幾多春光?
眼前的景象令劉徹更加煩悶,揚鞭策馬,坐下的墨雲便如脫兔般衝了出去。張騫和公孫敖趕緊帶著幾個侍衛緊緊跟上。
離人群稍遠的地方,也有人縱馬奔馳,追逐嬉笑。劉徹視而不見,徑直前行,眼見前麵已不是草地而是農田,心中不由升起一點小小的惡念:“都說朕是天子,富有天下。但現在什麼事也做不得主。朝政不讓管,家事你們又都管了,指著朕做個荒唐草包,那朕就荒唐給你們看。”想到這裏也不駐馬,徑直衝進了農田。張騫、公孫敖略猶豫了一下,便也衝了進去,將一大片新種的農田踏得七零八落。
“大人,大人?”已經叫了好幾聲了,張騫才反映過來:“是叫我們嗎?”
田埂上的騎馬少年用力點了點頭。
“請問你叫我們有什麼事?”張騫很不自覺地問。
“額,大人。你們腳下的不是草。”少年誇張地點了點頭,又眨了眨眼睛。
“那個叫莊稼,就是長大了可以接出糧食的那種東西。”墨玉般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可能是覺得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它們和草隻是長得有點象。”一邊說一邊用肢體動作加強語氣,似在說“真的,相信我。”
張騫不說話了,眼睛猛瞟劉徹,發現陛下的臉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黑。有一種液狀的東西順著張騫的臉頰往下流,雙肩不停聳動,拚命控製這想哈哈大笑的衝動,嘴角卻不停抽動了起來。其他人集體把眼睛轉向了另一邊,莫非那邊又有了什麼好風景?
“衛青,你怎麼停了,快來追我啊。”遠處有孩子向這邊喊。
田邊的少年應了一聲,揚鞭而去。
“那不是平陽侯世子嗎?”公孫敖眼利,認了出來。
“哦,是襄兒啊,皇姐看來也來了。走,跟朕過去看看。”
平陽公主的車駕旌旆招展,華麗的輿馬、威武的衛隊,無不昭示主人的尊貴。
張騫與車駕並轡而行,卻見駕車的人麵色沉寂,瑩亮的眸子波瀾不驚,隻是定定看著前麵的道路,每一次縱轡揮鞭都準確而優雅,就如所有優秀的騎奴一般,將馬匹的速度與姿勢控製在最佳狀態。
剛才劉徹和平陽公主一起上車時,張騫一眼就認出那個剛剛還立馬田邊的少年,不禁大大生出“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感慨,心道這小孩這下一定被嚇得不輕。尤其見陛下踩著他的脊背上車時故意加重了力道,幾乎將他踩趴下,便更為他擔心起來。一心以為他這一路車架得必不平順,不料卻見他完全沒事人一樣,佛根本沒見過他們,更不知道車裏坐的人是當今天子。張騫覺得自己有點佩服這個小家夥“很好,淡定吧你,你是不認識車裏那主的厲害。”
車裏的劉徹此時沒有說話,透過薄薄紗簾,目光紋絲不動地落在駕車人的後背上:“好你個奴才,剛才才諷刺朕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現在還敢假裝不認識。”越想越有氣,看待會找個機會如何懲戒他一番,卻又覺得實話實說的話這理由有點上不了台麵,看著前麵少年的背影絞盡腦汁想著主意,不禁發起呆來。
平陽順著弟弟癡癡的目光看去,衛青烏木般的長發隻用天青色的發帶輕束了,隨著馬車的顛簸水波般傾瀉流動,果然好一番風景。剛才弟弟見到衛青時便微微一怔,眼中流出異樣的光,雖隻是一刹那,卻怎能逃過一直悄悄觀察他的平陽公主的眼睛,上車時那刻意的用力更讓她確認了自己的看法。平陽對自己很滿意,劉家男人們的那些愛好她是最清楚的,她更知道僅僅憑著血脈相連在這無情的帝王家裏又怎能立足?為了讓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少不得討好自己的皇帝弟弟,隻是自己這個弟弟既然是富有天下的帝王,為他選擇的禮物自然要格外與眾不同,看來自己的眼光沒有錯。
“姐姐這騎奴好禦術。”皇帝似笑非笑。
“他叫衛青,讀過些書,最會飼弄個馬兒、射射箭什麼的。”公主也似笑非笑。
皇帝怎麼忽然覺得自己的姐姐有點象狐狸?
夜深沉,春未央,歌台香風暖,舞殿更漏長。
銅鶴口中的跳躍著妖嬈的火光,紅色的綃帳印照著火光下一汪清澈的燈油,蕩起一汪血色。
琉璃盞、鸚鵡杯,琥珀酒色流淌了心尖那點惱人情愫。
劉徹以手支頤,斜臥於坐榻之上,麵前裙裾翻滾,紅袖招展,卻激不起他半分興趣,隻蹙了眉,目光也朦朧了起來。
平陽公主看到弟弟心不在焉的模樣,對著她苦苦尋來的美人們揮了揮手,示意退下,緊接著一群身穿白紗的歌女懷抱古琴魚貫而出,為首的歌女裸臂赤足,未綰的長發隨意飄落於腰間,臂如雪、足如霜、人如玉。
爰采唐矣?沫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薑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麥矣?沫之北矣。雲誰之思?美孟弋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沫之東矣。雲誰之思?美孟庸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宮,送我乎淇之上矣。
歌聲唱婉,彌漫起曖昧的暗示。那歌女低頭垂眉,玉臂輕揮,偶爾抬頭卻是美目流波,俏頰生輝。
劉徹不禁緩緩坐起身來,目光閃閃發亮,接著便站了起來,踱到那歌女身邊,掬起一縷長發放在鼻端一嗅,但覺野菊的清香撲入胸臆,一股異樣的燥熱升起。
“她叫衛子夫,是衛青的姐姐。”平陽公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劉徹沒有回頭,隻是直直看著衛子夫“朕想去更衣。”
平陽公主心領神會“子夫,還不快去伺候陛下去更衣。”
衛子夫麵上泛起一片桃紅,低眉斂首“諾”
示意歌女和左右退下,“去,把衛青叫來。”平陽公主的聲音依舊平靜溫和,心中卻壓抑不住的得意。
她的心血沒有白費,起這種心思邀寵的大臣貴戚多了去了,真正能入皇帝眼的卻沒有幾個,即使有偶爾看上的也是一時興起,轉頭就丟了。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他的偏好平陽自是最為清楚。皇帝尚騎射、好音律,行事獨斷不受約束,控製欲和占有欲極強,雖然現在不得不聽老太太的,卻隻是委曲求全不得已而為之,心中不知是何等壓抑。因此,要討他的歡心,還得投其所好。
劉徹攬著衛子夫的腰,貓一般心滿意足。衛子夫柔軟的身姿、墨染般的長發、羞澀的神情尤自回蕩在腦際。一個人人皆可欺淩的歌妓、女奴,居然還是處女,這確實令他感到意外有莫名其妙地多出點成就感。
“若皇後能有她半分溫柔就好了。”劉徹有點醉了。
“姐姐,朕要帶她回宮,還有他。”劉徹說著伸手指了指手捧酒壺跪在座榻前的少年。劉徹從尚衣軒一出來,就認出了衛青,惡作劇的念頭立刻爬上心來。果然如願地看到那低頭垂目的身體僵了僵,捧著酒壺的手也有點微微發抖。“好家夥,你也知道害怕啊。”劉徹暗笑,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這可是姐姐的騎奴,你把他帶走了可叫姐姐怎麼出門?”
“原來堂堂平陽侯府還會缺了騎奴,也罷,明天朕叫公孫賀從建章營裏給姐姐選幾個禦手送給姐姐,姐姐意下如何。”
平陽公主假裝害怕地捧住心口“還是算了,那可是大漢的軍人,弟弟的心肝寶貝,姐姐怕自己消受不起。”又莞爾一笑,瞟了劉徹:“姐姐說笑呢,這本就是姐姐送給陛下的禮物,為了這份禮物姐姐可是準備了一年。”
“還是姐姐了解弟弟,知道弟弟喜歡什麼啊。”劉徹放肆地大笑“那謝謝姐姐了,人朕馬上帶走。來人,賜姐姐千金。”說著一把抱起衛子夫,大步跨下在坐榻:“回宮。”
夜已經深了,長安的街道漫長而空曠,一片幽月高懸,將冷冷清輝灑下,無悲無喜、無愛無恨,隻一抹凜然決絕,宛若刀鋒。
衛青騎馬跟隨在馬車後麵,馬蹄與車轂雜亂的聲響敲擊在他心頭,剛一觸碰便化作徹骨的冰淩,幾乎將血也凍結了。
開初受到平陽公主的關注和調教時,他是異常興奮的,一心以為是天大的福氣,但漸漸的,從母親的眼淚、哥哥的憤怒、姐姐的歎息和旁人的憐憫裏,他也逐漸明白了這層不堪的意思。本來還心存僥幸,但現在看來,該來的終是逃不掉。將來該怎麼辦呢?他不敢想,他一無所有,連自己都不屬於自己,又有什麼能力去和命運抗爭?
車隊緩緩停下,未央宮深邃的宮門就就在眼前。
兩排紅紗燈將朱門紅牆照得異常明亮。
“劉徹,你個沒良心的色狼,給我滾下來。”
車簾猛得被拉開,露出一張俏麗的芙蓉麵,玉簪鳳飾、金紋錦衣,本是無比尊貴美麗,此刻卻因氣憤而扭曲了五官,美目中充滿怒火。
衛子夫又驚又怕,緊抱住劉徹的腰,躲到他背後。
“這狐狸精都帶回宮了,劉徹,你當我是死人嗎?”
扯下衛子夫抱著他的胳膊,劉徹的臉色變了變:“阿嬌,哪能呢?我怎麼會帶女人回來,這個女子隻是姐姐送給我的歌妓,曲唱得不錯,你可千萬別想歪了。”
“歌妓?好啊,既然是帶回來的歌妓,就交給我吧,我是皇後,這後宮的人都由我安排調度,我給她好好安排下,下次好為陛下獻樂。”阿嬌吊起眼角,逼近劉徹的臉。
“本來就是要交給皇後的,皇後卻自己來了,到省了事,還是皇後懂朕啊。”劉徹嬉皮笑臉道。
阿嬌“哼”了一聲,再沒說話,命宮人帶來衛子夫揚長而去。
衛子夫滿心淒惶,可憐巴巴地望向劉徹,見他看也沒看自己一眼,任自己被阿嬌帶來的宦官從車上扯下來,跌跌撞撞地拖著沒入未央宮漆黑的宮牆內,頓時感到一陣陣絕望。
衛青緊咬牙關,握緊雙拳,低低垂下眼簾。
張騫滿頭大汗,心道:“陛下,沒有底氣就別學什麼好色啊,我就知道是這樣。”看著劉徹逐漸變成鍋底的臉,低聲問:“那這個弟弟怎麼辦?”
劉徹此刻正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早已沒了捉弄衛青的心思,聽張騫這麼一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辦,既然是養馬的自然去養馬。公孫敖,你帶他到建章營去養馬好了。”
公孫敖正在發呆,忽然接到這個包袱,隻覺得頭有點大:“陛下,那裏可是軍營,不是您的後宮,把孌童弄去不太好吧。”看看劉徹扭曲的麵孔,張了張嘴,還是沒敢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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