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66 更新時間:09-10-20 09:56
一個月後,劉徹把宣室殿的一個側殿收拾了出來,正式成為了內朝的辦公場所。
朝堂內外一片嘩然,公卿們憤憤不平,各種反對的奏章雪片般飛來。天子端坐朝堂冷眼睥視,刀鋒般的嘴角掛上一抹冰冷殺機。
內朝成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駁回了丞相的幾項人事任命,接著又取消了原來定好了的幾處錢糧調撥。一些嗅覺靈敏的人漸漸明白過來了天子的意思,也明白了天子的決心,心中雖然不甘,卻終是畏懼劉徹,謹言慎行起來。
衛青忙完內朝的事情從宮中出來時已經很晚。
這段時間的紛亂耗去了他不少精力,雖然表麵上說設立內朝是戰時的國策,其實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所謂戰時國策隻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還是天子要通過由自己親信組成的內朝來抑製朝廷勢力,把權力盡可能握在自己手中。
大臣們不敢直接針對天子,他們這些內朝辦事的人就成了眾矢之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衛青的騎奴出身和靠裙帶關係進身的事已經被翻出來無數次。大臣們不好提韓嫣和劉徹的關係,卻把“苦饑寒、逐金丸”的童謠背得滾瓜爛熟。至於公孫敖,則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莽夫的代名詞。
這一次劉徹非常堅決的維護了他們“騎奴怎麼了?高祖爺爺起於蓬蒿之中,不就是平民,在座的列位,你們上數五代又有幾個就是貴族?裙帶怎麼了?難道在朕的天下,朕的私人朕反倒不能用,簡直豈有此理。再說韓嫣玩個金丸又礙著你們什麼了?各位把錢拿去吃喝玩樂,養小老婆,韓嫣把錢用來玩金丸,隻能說是各人喜好不同,不是什麼有傷大雅的事情。至於說道莽夫,大漢立國,有多少戰功顯赫的將領都是列位口中的莽夫,難道都不該受重用?”
劉徹的維護並沒有讓衛青等人的日子好過,大臣們表麵上是不敢再說什麼,但卻不知不覺抱成一團,不僅私底下和他們劃清了界限,即使公務上,也頗多刁難,隨時找點小茬,讓他們分外難堪。
衛青性情溫和隨意,到不覺得有什麼。韓嫣卻不願吃這個虧,經常和外朝的官員發生衝突,有一次甚至頂撞了田蚡,令田蚡大為冒火。公孫敖也是年青人的心性,平日裏管著建章營的日常訓練,給衛青提供些軍事上的意見,根本很少和朝堂裏的人打交道,沒頭沒腦被人作踐,心中頓時覺得堵得慌,找衛青吐了無數次苦水。
麵對這些,衛青隻是淡淡一笑,隨口安撫著韓嫣和公孫敖,自己該做什麼依然做什麼。
剛進家門,衛長子便叫住衛青,遞給他一卷竹簡,說是一個叫主父偃的人已經來找了他三次,今天又來等了很久,沒等到他就留下這卷東西,請衛長子代為轉交。
衛青是個很認真的人,見是一篇策論,知是士人求薦於天子,不敢怠慢,立刻回到書房,細細讀起來。這一讀之下,居然被吸引得無法釋卷,主父偃的策論言辭犀利、切中時弊,雖然軍事上的見解和自己大相徑庭,但其改革律法、削弱諸侯的建議不僅符合朝政改革的需要,更與天子的想法不謀而合。而他提出的具體措施雖然略顯急進,卻非常可行。衛青不由得大為歎服,翻來覆去看了數遍,不知不覺已是東方見曙,衛青簡單梳洗了一下,用過早餐,就按照主父偃留下的地址找到了他。
主父偃住的客棧是長安城貧民區裏最為廉價的,破舊不堪,隻能勉強遮風擋雨。主父偃住在大通鋪的房間,衛青一進去就聞見一股撲鼻的汗臭氣。
屋裏的人大多還沒起床,見他衣著儀容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請問誰是主父偃先生?”衛青拱拱手問道。
沒有人答應,又問了幾聲,才聽到有人懶洋洋地答道“誰啊?”緊接著一聲哈欠,緊靠牆角處,一人伸著懶腰坐了起來。
衛青趕緊道“晚生衛青,前來拜訪主父先生。”
那人依然捏著自己的腰,扭著脖子。待反應過來“衛青”這個名字的時候才受驚般跳下榻,一邊穿鞋一邊整理衣冠。
“原來是衛大人,勞你親自前來,偃實在不敢當。”沒料到衛青會親自登門拜訪,還自稱“晚生”,主父偃大為感動。
衛青見主父偃約四十多歲,中等身材,滿臉胡須,須發皆已有些花白,衣著雖有些破舊,卻還算的上幹淨整潔。見到自己深施一禮,態度不卑不亢,頗有名士風範,不禁更添好感。
主父偃本想邀衛青坐下,四周看了一圈,居然連張坐席也沒有,不由得有點尷尬地搓了搓手。
衛青七竅玲瓏心的人,哪裏看不出他的意思,立刻將他請到了一處酒樓,點上好酒好菜。主父偃好久沒有吃上一頓象樣的飯菜,當下也不客氣,大碗喝酒,大口吃菜與衛青飲酒暢談了起來。
言談中衛青了解到主父偃是齊地人,早年學習縱橫術,年紀大後又學了諸子百家,很有見識,曾四處漫遊,遍幹諸侯,但卻一直沒有得到出頭的機會。而這次,主父偃是專程西入函穀關找衛青,希望他在天子麵前推薦自己。
一天下來,主父偃侃侃而談,才華見識更讓衛青佩服至及。
在衛青看來,主父偃正是目前劉徹最為急需的人才,然而令衛青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當衛青把主父偃的策論呈給劉徹後,劉徹看完直接就給他扔到了地上。
“朕說昨天你跑到哪裏去了,原來是跟人喝酒去了。就這種策論,你也好意思拿到朕麵前來,朕看你是太閑了。”劉徹一臉的不屑。
衛青大感疑惑,不死心地撿回來“陛下,你再看看,主父偃真的是個人才。”
劉徹不再看,伸手又給扔到了一邊,衛青又撿回來。反複幾次後,劉徹幹脆生氣地把主父偃的策論丟到窗戶外。
盡管如此,衛青依然沒有死心,以後的半個月裏,一找到機會他就把主父偃的策論拿到劉徹麵前。
劉徹感到自己的頭很大,他從來不知道衛青是個這麼執著的人。
“人什麼才?如果按照他的說法,朕打匈奴就會激發民變,落個秦朝的亡國的下場,那朕不是就該看著匈奴犯我邊境、殺我百姓,還笑嘻嘻地給他送上自己的姐妹做老婆,再陪上一大筆嫁妝。打匈奴將軍們就會和外敵勾結,那我是不是該把打過匈奴的將軍們都殺了,把邊境的軍隊都撤回來呢?”
“陛下,主父偃的策論有九條,你也看看其他的吧,都是關於律法改革的,真的很有見諦,措施也很有可行性。”衛青還是不死心,不顧劉徹臉色不好,眼睛烏溜溜地看著劉徹。
劉徹見他這個樣子,湊近了衛青的臉看著他,神色大有深意“衛青,你這是怎麼了,為了舉薦個主父偃居然勾引朕,你該不是看上他了吧?朕的話你怎麼就聽不明白?”
衛青瞠目結舌地看著天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從那日暢談後,衛青見主父偃生活結據,便邀請他住到自己家中,主父偃也不客氣,大馬金刀住了下來,整日裏對衛府的下人們喝來喚去,全沒有一點做客的樣子。整日裏除了吃喝就是躺在院子裏讀書、睡覺,衛府的下人們都對他厭惡以極,衛長子和衛青卻對他十分客氣。
這晚衛青回到家時,見主父偃依然在等自己的消息,想起自己先前對他說的“先生良質美玉,必定見賞於君王”的話,頓時覺得很不好意思,走上去施禮道“主父先生,衛青實在無能。”
主父偃看他的樣子,心中明白了個大概,隻低頭捋著著花白的胡子長歎一聲“哎,連衛大人都……看來主父偃注定是報國無門了。”
衛青憋紅了臉“主父先生,你太高看衛青了,也許是因為衛青人微言輕才會有辱使命。先生經國之才,湮沒草莽實在可惜,不如另外找人舉薦,或能一舉成功。”
主父偃搖頭道“大人是天子肺腑,若果大人都沒有辦法,其他人又豈能打動天子?偃此次不遠千裏來到長安,為的就是求見大人。今得大人全力舉薦,雖不能如願,也是時也命也,大人恩情,偃當謹記,他日若有機會,必然相報。”聽衛青稱自己人微言輕,主父偃心中一陣苦笑,衛青是不是人微言輕,他心裏清楚得很,若衛青隻是個普通的太中大夫、侍中,他主父偃又怎麼會專程跑來找他舉薦?
聽主父偃這樣說,衛青沉吟了一會才道“如果先生不願另找他人,衛青以為到也還有另一條路。”說了一半,衛青看著主父偃沒有繼續說下去。今天天子的話他老是覺得大有深意,在衛青看來,主父偃的對匈奴主張隻是老生常談,沒有什麼實質意義,有價值的恰恰是其他幾條策論,劉徹不可能一點興趣都沒有。但他為什麼偏偏隻提主父偃的對匈奴主張,不提其他的幾條呢?尤其是劉徹最後近乎耍無賴的那句話,更讓衛青覺得劉徹不是不想用主父偃,隻是不喜歡由自己來舉薦而已。至於劉徹為什麼會這樣,衛青百思不得其解。
“還請衛大人賜教。”見衛青沉吟不語,主父偃急忙問。
“天子自即位之初便下詔求賢,先生不妨向天子上書自薦,或能成功也未可知。”
主父偃困居長安,也沒有其他辦法,便依衛青的建議,幾天後向天子上了自薦書。
劉徹上午收到主父偃的奏表下午就接見了他,一席長談之後,對他大為賞識,以為治國利器,當即封為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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