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06 更新時間：10-03-15 00:40
數日後，大軍回師，衛青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麵對巨大的勝利，雖然財政吃緊，劉徹依然毫不吝惜地重賞了各部將士，連數萬匈奴俘虜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和不少賞賜。
年僅十八歲的霍去病斬殺敵人二千零二十八人，搗毀單於王庭，殺死眾多匈奴高官，其中包括單於的祖父若侯產，還活捉了單於的叔叔羅姑比，功冠三軍，以二千五百戶被封為冠軍侯；上穀太守郝賢斬殺敵人二千餘人，以一千一百戶被封為眾利侯；張騫因向導之功，被封為博望侯。
蘇建被押回長安，劉徹並沒有殺他，繳納贖金後被廢為庶人。
而對於衛青，劉徹則以其失二軍，功不多為理由，沒有過多的賞賜，隻是賜予千金。
高居丹墀之上的天子似笑非笑，神色中大有深意。
接到這樣的賞賜的衛青偷眼望向天子，不禁誠惶誠恐，滿心惴惴不安。
六月的太陽高懸在天空，熾熱如火。
花園裏，綠葉蔭濃，鳴蟬高唱，葡萄的藤蔓爬滿了藤架，密不透風的葉子見，間或露出串串珍珠般的葡萄。
“舅舅，你看，葡萄結果了！”霍去病摘下一顆放在口中，立刻酸得皺起眉頭。
“傻小子，還是青的怎麼吃，張騫不是告訴過你要變成紫紅色才叫成熟麼？”坐在葡萄架下發愣的衛青見霍去病的樣子，不禁稍解愁眉。
霍去病擠在衛青身邊坐下“舅舅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隻是有點累了。”衛青一臉倦容，微微閉上雙眼。
“舅舅，我知道你在想那個寧成的話，舅舅不要理他，按他的說法，今天舅舅的功勳地位都是靠了三姨的裙帶才得到的，簡直一派胡言。”霍去病氣呼呼地道。
前幾天接受封賞之後，一個叫寧成的公車府待詔在宮門口攔住了衛青的車駕，說是要向大將軍獻計。
衛青將他請到家裏，恭恭敬敬問計。
那寧成道“依草民看來，大將軍能有今日的榮耀，全靠了衛皇後，今天最受寵的是王夫人，但她家依然很貧困，過今天王夫人父母的壽辰將至，大將軍何不把陛下賞賜的千金送給王夫人的父母，為他們祝壽呢？”
霍去病一聽，頓時火帽三丈，正要發作卻被衛青用眼神止住，本以為衛青會不以為意，不料衛青沉吟片刻，竟然離座而起，對寧成深施一禮“多謝先生指點，衛青一定遵照先生的意思去做。”言語間十分認真。
眼看王夫人父母的壽辰將至，霍去病見衛青神色恍惚，這才出聲詢問。
衛青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卻分明全是無奈“去病，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世間的事情不可能什麼都永遠清清楚楚、分分明明。”說罷將臉轉向一邊出起神來。讓天下人都知道我衛青是靠著姐姐的裙帶才爬上來的吧！也許，陛下見我如此示弱能夠手下留情，至少保全了老母幼子。
想到這裏，大聲叫過阿旺“明天是王夫人父母的壽辰，你以我的名義，贈五百金給兩位老人家祝壽。”
聽到衛青給王夫人的父母贈送五百金祝壽的消息時，劉徹正在花園裏逗鳥，王夫人溫婉地站在他身旁。
劉徹用純金的小棍子挑弄著鳥食，神色一絲未變“哦，衛青把朕賞給他的千金送了一半給你父母？嗬嗬，不愧是大將軍，果然出手闊綽。”
說罷提著鳥籠走進亭裏“王順，去吧衛青給朕叫來。”
金絲雀在籠裏不時抖動著羽毛向主人邀寵，劉徹的全副心思似乎都放在了鳥身上，根本沒有看到跪在麵前的人。
衛青默默跪著，心知劉徹這次叫自己來定是要給自己一個判決，雖不知究竟劉徹想要怎樣，卻總比這般前途未卜，日夜擔驚受怕來得好。
烈日炎炎，知了在樹上拚命叫嚷著，亂了人心。
金絲鳥被熱得不住蹦跳，一腳踩翻了水罐，罐裏的水倒在它身上，滿身的羽毛裏裏外外都被濕透。
劉徹見狀，將小金棍丟在一邊，伸手打開黃金鳥籠的門，那雀被困養多時，忽然看見籠門大開，立刻不顧一切撲了出去，抖動翅膀想要飛向天空。不料濕透的羽翼沉重異常，非但沒能飛到天上去，反而直直撲向了花叢。
侍衛們趕過去欲捉住它。金絲雀見狀撲騰著想要逃離，卻一次次從空中栽下來，最終沒能逃脫侍衛們的圍捕。
劉徹將被捉回的鳥捏在手中，輕輕撫弄著它濕透的羽毛“羽毛被打濕了，就飛不起來，但濕了的羽毛總有一天會幹，那個時候，朕就再也不能打開籠子讓它到處亂飛了。”
劉徹沒有看衛青，像是在自言自語。衛青低垂著頭，靜靜聽著，一動不動。
“大將軍，如果朕永遠也不想讓它再飛起來，永遠陪著朕，該怎麼辦呢？”劉徹把鳥放回籠子，關上門，笑嘻嘻地看向衛青。
衛青不明白天子為什麼會忽然問自己這種話，立刻恭聲答道“陛下隻需不再打開籠子即可。”
劉徹笑了起來“是啊，一隻金絲雀，如果朕不打開籠子，它就永遠也飛不出去，但如果不是金絲雀而是隻鷹呢？這麼小的籠子怎麼關得下它？”
見衛青不再答話，劉徹也不追問，又低下頭去挑逗著籠中鳥兒，蟬鳴更加急躁，籠中的鳥受到驚嚇，有點無精打采。
劉徹緩緩開口，語聲平穩沉厚“如果是鷹的話，便隻能拔了它的羽、折了它的翼，這樣它才永遠也不能飛翔。”說完這話，劉徹略低下頭審視著衛青，跪在腳下的人依舊低著頭，似乎是膽怯，又似乎是害怕冒犯天子無上的威嚴。但在劉徹看來，所謂膽怯也罷，害怕冒犯天顏也罷，統統都是表象，這副做派，骨子裏分明就是傲慢！
“大將軍，聽說你把朕賞賜給你的千金分了五百給王夫人的父母祝壽？”
“是。”衛青頓首道。
“籠絡後宮，嗬嗬，這可不象你想得出來的主意。”劉徹半眯起眼睛盯著衛青“是誰給你出的這麼好的主意啊？”
衛青心知瞞不過去，如實答道“是一位叫寧成的公車府待詔。”
劉徹忽地站起來大笑一聲，那笑聲洪亮刺耳，瞬間便嘎然而止“公車府待詔？這種人才居然還隻是個公車府待詔？太可惜了，朕看他分明就是下一個公孫弘嘛！王順，把今天當值的侍中叫來。”
當值的侍中就在不遠處侍候著，聽說天子傳喚，立刻小跑著來到亭前“臣見過陛下。”
劉徹笑睨著低頭不語的衛青“傳朕的旨意，封公車府待詔寧成為東海郡都尉，即刻赴任。”
連天子和大將軍的這點微妙糾葛都看得出來的人當然是聰明人，做個東海都尉應該沒什麼問題。
衛青心中一怔，寧成一介布衣，隻因給自己出了個主意就立刻被封為兩千石的高官，天子的心思果然難測。
“人是個聰明人，主意卻真是個餿主意，大將軍連這種餿主意都聽得進去，可見是個實在人，難怪連擅專軍權這種事情都敢做。”劉徹冷笑一聲又補上一句“難怪膽敢欺君！”
衛青聽他這樣一說，身形一震，立刻俯身拜倒“臣罪該萬死，請陛下降罪。”
“降罪？怎麼會呢？大將軍處處將功勞歸於天子將士，還用了這麼高明的法子告訴天下人，自己不過是靠著裙帶關係才得到了今天的權勢，好讓天下人輕視於你，讓朕放心麼？朕怎麼還會降大將軍的罪？隻是，為何大將軍沒有按照他的意思把千金都送給王夫人的父母呢，是怕朕覺得大將軍不領朕的情麼？果然是心思縝密，天生的將才啊！”語聲中是毫不掩飾的譏諷之意。“不過，大將軍，你要讓天下人輕視，要讓朕放心，還有個更好的法子，要不要朕教你？”
衛青心知今天劉徹定不會放過自己，滿心惶惑“還請陛下教誨。”
劉徹啞然輕笑，走到衛青麵前蹲下身來，臉幾乎碰上衛青的臉“大將軍想知道的話……跟朕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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