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70 更新時間:09-10-27 20:25
四天之後的晚自習時間,我出現在了二號教學大樓的417教室外。
本來,我計劃中的出現時間是第二天的晚上。可是那天下午打籃球,被豬肉榮的手抓了一把我的眼瞼,辣辣的痛。回來照鏡,一抹血痕斜斜地從右額經過右眼角一直劃到右顴骨,血色殷然。不由又氣又恨,這怎麼還能見人?!怎麼還能去見嶽嫣?!真是的。
沒有辦法,隻好安心養傷,蓄勢待發。
等到了第四天,晚飯後攬鏡自照,右眼角上的血痕漸淡,如果借助了朦朧的夜色,應該幾近於無。我安慰自己。
於是,在頭發上上了摩絲,身上噴足香水,反複地刮胡子——恨不得在臉上抹點胭脂水粉什麼的——你們誰有?
背後的莫雲中幾個大笑。
功夫已做足,心猶不滿。
平日對自己的五官都自我感覺良好,現在驀然發覺,鏡子裏的那張臉實在是太平庸了,如果這張平庸的臉和嶽嫣的花容月貌出現在同一畫麵上,不要說別人,自己心理上的這一關首先就過不了了。
於是,就對著鏡子擠眉弄眼的做表情,希望能從豐富的表情中選出最佳選項,以後,就以這最佳選項出現在一直長伴在嶽嫣身旁……
可是,沒有找得到答案。
現在,當我出現在了二號教學大樓的417教室門口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子在走廊上親密地竊竊私語著,時不時發出開懷的笑聲。
其中一個見了我,止了笑聲,向我揮揮手:“嗨,那位西裝革履的帥哥,有什麼關照嗎?”
原來是王婭。
“哦,有點事兒找嶽嫣同學。”我隨口捏個理由。
“那你不巧了,她今晚有事,去姑媽家了。”
“她姑媽家在市裏?”
“可不,離咱們學校就三站地。”
簡單交談了幾句,悵悵地離開了。
再過兩天,是周末。
下午我提前給自己放學,一路小跑,跑到二號教學樓樓梯口對麵的榕樹下,那兒有石板凳,圓石桌,已經有一個小男生坐在哪兒了,戴著一副耳機很有節奏地搖晃著腦袋,嘴裏還半開半合微微顫動,隱隱約約發出一些“嗯咦啊呀哦”的聲音。我在他對麵坐下來,然後眼睛對著樓梯,煞有介事的作苦苦思索狀。
頃刻間下課了,各個教室門口湧出許多人來,教學樓的空氣開始喧囂嘈雜起來了。
坐我對麵的小男生突然地從耳中拔出了耳塞子,走向了人潮洶湧的樓梯口,有個女生從人群中跳出來,兩個人手挽手走了。
人潮一撥一撥地走四散消失了。
我努力的睜大眼睛在人群裏搜索嶽嫣,可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莫非她已經走過了,而我沒發現?
莫非她還在姑媽家,沒來上課?
莫非今天她們到別的教室上公共課?甚至是上體育課或者其他什麼?
正在我漸漸灰心的時候。樓梯口出現了一個孤伶伶的人影出現了,雪白的風衣,冷豔的臉!
可不就是她?!
壓住些許興奮,些許狂亂,我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來,“嶽嫣!真巧啊,又遇上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啊。”
她先是一呆,認出了我,笑笑說“是真巧啊,哦,今晚有些功課沒有做完,所以遲了一些。”
“你們的功課挺重的呢。”
“可不,今天還有兩科作業呢,還得帶書回宿舍看。”說著,揚了揚左肩頭,她背著雙肩背的書包。
“嗬!你的書包喂得挺飽的。你準備吃飯了嗎?”
“準備了,怎麼,請客嗎?”她露出甜甜的微笑。
“好啊,那是先回宿舍還是直接去食堂?”
“食堂吧。”她想了想說。
可是,我沒帶她往食堂走。
來到我和莫雲中經常喝酒的小酒樓,挑了一張鄰窗的桌子坐下。
服務員拿來菜單問我們吃什麼,我就點了糖醋魚。
然後把菜單遞給嶽嫣。
嶽嫣接過菜單,低垂了眼皮,羞澀地囁嚅了一句:謝謝。然後又隨手點了幾樣小菜。
等菜的時候,我關切地問:“既然功課這麼重,那你還經常去圖書館借書籍看啊?”
“沒有影響的呀,宿舍有時太吵,我不喜歡,就一個人看看文學書籍,挺好的。”
“你喜愛看誰的書?”
“不定的,村上春樹的看了不少,梁鳳儀和餘秋雨的也看過幾本,不過,從文學角度出發,我比較喜歡池莉,方芳這兩個女作家。你呢,有特別喜歡的嗎?”
菜已經上來了,我一邊幫服務員碼好碗盤一邊回答她:“純文學的我喜歡劉恒、劉震雲,不過,還是比較喜歡讀哲學史學方麵的書籍。”說到這兒,停下來裝作很認真的說:“近來我對《宋史》裏的《嶽飛傳》特別認真研究呢。”
“是真的嗎?那我可要認真的考考你哦。”她的臉有一絲胭紅掠過,盈盈地笑著。
“邊吃邊考,我保證拿滿分。”我捉起筷子,示意她吃。
她夾了一快肉,卻不吃,說:“關於嶽飛的死,是一直以來人們爭論最多的話題,你怎麼看?”
“高宗趙構和秦檜是中國曆史上罕見的奸帝奸相二人組,嶽飛遇上了他們,不死也難。”我夾起了一塊肉,說。
“嗯,詳細說說看。”
“宋高宗和秦檜狼狽為奸,合謀殺害嶽飛,但主謀是宋高宗。”
“宋高宗有非殺嶽飛不可的動機嗎?
“趙構要殺嶽飛的動機大概有如下幾個,”我板著指頭:“第一,嶽飛勸高宗立儲,武將言宗廟事,深犯當時的政治忌諱,這使得當時宋高宗就動了殺機;”
“第二,淮西軍變、苗劉事變使趙構對軍頭十分不放心,正所謂‘君疑臣臣必死’。”
“第三,嶽飛成日言恢複要迎返二帝,若欽宗迎回來了,趙構自己往哪裏擺!所以,趙構終於下了殺心。”
嶽嫣很認真的聽我說完,然後發表她的看法:“我覺得現代流行的高宗謀殺嶽飛之說不成立。”
我微微一笑,靜聽她解釋。
“你說的第一點,武將言宗廟事,這隻是清朝的大忌。在宋朝,嗯,你看,名相韓琦牽頭議立了兩位皇帝,得到的是皇室的感激而不是忌諱。”
她呷了一小口湯,抿了抿嘴,繼續說:“孝宗朝的宰相史浩也是因為議立太子得了到高宗的很高的評價。嶽飛作為一品少保,如果在這個重大問題上選擇了逃避,他反而會受到鄙視。所以說,嶽飛之死和這件事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可是……”我撓了撓頭皮,終於沒有說。
嶽嫣笑了笑,見我不說,就接著說:“你說的第二點,因為宋高宗擔心嶽飛在軍中坐大,所以慘遭殺害。事實上,當時嶽飛的軍權遠遠不如童貫、張浚,甚至同時代的張俊、韓世忠。所以,這也不是被殺原因。”
“唔,第三點,嶽飛力主迎返二帝招致殺身之禍,理由是高宗擔心大哥回來後會奪去自己的位子。可是,這僅僅隻是一種推測。宋朝的組織結構非常完善,不但宋,後來的明清兩朝,宮廷奪位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抗議,抗議。”我打斷她:“宮廷奪位,明英宗的‘奪門之變’就是例子。嗯,明英宗從瓦剌歸來,可以說就是宋欽宗歸來的現實版。”
嶽嫣微微一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注意了,‘奪門之變’並不是明英宗推翻景泰帝重返皇位的,而是在景泰帝駕崩後沒有子嗣的情況下自然繼承了皇位。所謂的‘奪門之變’完全是宦官曹吉祥和武將石亨為了貪圖擁立之功,騙取明英宗下的一腳臭棋。”
我想了想,對此無話可說。
嶽嫣雪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得色,繼續說:“所以,欽宗的歸來並不會威脅到高宗的皇位,即使欽宗有奪位的心思,也沒人響應,你想想,紹興十年,南宋朝廷已經全是高宗自己提拔起來的人了,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嫡係部隊恰恰就是嶽飛。你能想象高宗會莫名其妙的自斷膀臂,殺掉這樣一位心腹愛將嗎?”
“是哦,嚴格說起來,高宗認識嶽飛,是在靖康之難時的相州,一個是康王,一個是小卒。”
“對啊,就是從那時起,嶽飛就已經是高宗的人了。而且,高唱‘迎回二聖’的並不止於嶽飛,而是整個宋廷,尤其是宋高宗自己。你想過沒有?宋欽宗留在北方對宋高宗威脅更大,金人隨時可以扶植欽宗在北方建立另外一個宋廷,兩個宋朝南北對峙,誰是正統的,誰是非法的,麻煩大了去了。”
看著她侃侃而談,我有些錯愕,反問:“秦檜不是在情急之下對何鑄說過‘此上意也!’嗎?這怎麼解釋?”
嶽嫣搖了搖頭:“這不用解釋,這完全是秦檜情急之下的推諉之詞。”
頓了頓,可能是覺得這個回答說服力不足,於是補充說:“嶽飛下獄後很多人找秦檜爭辯,而不是找高宗,這就很說明將嶽飛下獄的是秦檜而非高宗。在宋朝,相權是可以製約君權的,秦檜黨羽多,背後又有金國力挺,以至於高宗每次麵見秦檜時都要在靴中藏匕首防身,可見秦檜對他是有挾持之勢的。如果秦檜通過遞一張小紙條就可以在獄中殺死嶽飛的記載屬實,我覺得,這就是他和宋高宗爭權的表現。秦檜勢力太大,又缺乏證據,所以宋高宗事後也無法追究他,隻能吃啞巴虧。”
一個下午,關於嶽飛,我們談了許多。
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心裏暗暗喜歡的同時,又多了許多敬慕。
從小酒店出來的時候,才七點多鍾,可是冬天黑得快,抬望眼,已經一輪圓月在天了。
我們對著夜空深呼吸,然後相視一笑。
笑過之後,嶽嫣突然問:“你笑什麼?”
我沒料到她會這麼一問,一時不知所措,說:“嗯,讓我想一想,剛才為什麼笑……”
嶽嫣抿嘴笑著:“這還要想呀?”
“當然了……啊,有了,剛才笑的理由是凜凜大英雄,傳唱千古;皎皎美少女,就在眼前。”
說話間,回到了校園,月色和路燈照亮了甬道,因為周末,來來往往的男女特別多。
我說:“咱們去操場蹓躂吧。”
“嗯。”嶽嫣點頭同意。
我們沒有拐彎,直接向操場方向走去。
我們圍繞操場的跑道一圈圈地走著,談論著各自的愛好,理想,讀過的書,經曆過的事……彼此都加深了對對方的好感。
當嶽嫣知道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繪畫,似乎很意外的樣子,說:“那有機會一定好好欣賞你的丹青墨寶了。”
“墨寶談不上,如蒙不棄,我幫你畫一幅畫像,怎麼樣?”
“不許騙我哦。”
“你帶有相片在身上嗎?”
“幹嘛?”
“提供相片給我,我回去好下筆呀。”
看著我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停了下來,我問:“累了?”
“有點兒。”指指不遠處足球場上的看台石階說:“咱們到那邊坐坐吧。”
“好的。”
到了石階上,嶽嫣先解下肩頭的書包,從書包裏掏出兩張紙巾,墊上。我們倆都坐了下來。
她從書包了又找了一會兒,遞給我。
“什麼?”借助淡淡的月光,我看到了,是一張相片,相片上的嶽嫣雍容得體地在笑。我衝她一笑:“收到!我會很快完成任務的。”
她莞爾笑道:“不用急,我希望看到的是精品。”
我們又隨意地聊了好一會兒。
遠處有人用吉它彈唱的,歌聲若隱若現飄來,很動聽,很優美,於是不說話,靜靜地聽:
……那時候你曾許下心願,說未來日子相見,牽牽手一放已是多年,還在夢裏麵,總有些事,是聰明如你也不能預言,總有些話語,是年少時不能了解,總會有一些簡單的遺憾,簡單的一如從前,總會有一些一些改變……
也不知過了多久。
嶽嫣突然對我說:“覺得有些冷了,咱們回去吧?”
我一看表:“哎,不好,快十點半了,你們女生宿舍要關門了。”
嶽嫣也看了看表:“是的,咱們趕緊。”
我送她到了女生樓時,正好目擊了宿舍樓從燈火通明變成漆黑一片的那一個瞬間。
管理女生宿舍樓的胖阿姨朝嶽嫣揮著手嗬斥:“快!要鎖門了!”
嶽嫣跨過了門口,回過頭,吐了吐舌頭,向我招了招手,消失在了樓梯口。
我有些沉醉。
回的路上,踏著月色,步伐輕快得象是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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