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78 更新時間：09-11-10 01:13
楚涵之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覺得四周一片漆黑，竟是什麼也看不見。難不成是下了陰曹地府了麼？他在心中呢喃著，試圖活動一下有些麻木的身體，卻被胸口陡然傳來的劇痛止住了動作。既然還會痛，就證明自己並沒有死，這裏也不是什麼通往閻羅殿的生死門。隻是現下在這個地方呆著，怕是比死了也好過不到哪去。
他到底是在哪裏？之前在飛鳳山莊發生的一幕幕有如電光火石一般在楚涵之腦中閃現，對了，他是和李戰上前去查看周準是死是活之時才不小心中了圈套，掉進了這黑漆漆的陷阱中來。李戰，李戰呢？楚涵之禁不住低低的喚了一聲：“李戰！”然而四周似乎空蕩寬敞的很，他的低呼緩緩的向四麵八方散去，沒有任何回應。
楚涵之不由苦笑了一下。這一摔大概是把自己給跌糊塗了，怎麼忘了當時李戰還攀在洞口邊緣，想來應該已經爬了回去，並沒有像自己這樣直接摔了下來，那自己現在喚他又有什麼意義呢。
方這樣想著，忽然就聽見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這是什麼動靜？難道這陷阱之中除了他，還有別的什麼人？或者那根本不是人，否則又怎麼可能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存活下來？楚涵之有些微微的驚懼起來。一個正常人在驟然失去光明的時候都會產生這樣本能的懼意，這大概也就是人們害怕黑暗與未知的本性。
楚涵之盡量將呼吸放輕放低，卻還是聽見那個不知是人還是別的什麼活物向著自己的方向緩緩靠近了過來。他心中駭意更深，畢竟如果換作以往，自己眼睛看得見，興許還能應付得了，但此時他猶如失去了眼睛的盲人一樣不講，胸口的傷處更不時的傳來陣陣簡直紮心般的疼痛，又能有多大的勝算？這一刻，楚涵之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忽然發覺，死這個字在平日裏說起來好像稀鬆平常，但隻有當你與它無比接近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那深入骨髓的恐懼。
楚涵之悄悄將腰中別的扇子抽出，他知道，隻要自己的腕子微微用勁兒一抖，那扇骨處就會露出三根帶著劇毒，鋒利無比的鋼針。不管是不是無力的垂死掙紮，他也要再搏上最後一搏，畢竟即使要麵對的可能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也總歸是有那麼一點點的希望，他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在一個帶著些許溫暖之意的東西輕輕覆在他腳腕上的一瞬間，楚涵之的手腕一晃，扇子上露出的毒針便向著那東西筆直而去。
“涵之？”這一句低低的呢喃在楚涵之耳中聽來不啻為一聲平地驚雷，他急忙將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李戰？”楚涵之不由在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還好他及時問出了口，否則這三根毒針要是紮下去，後果便真是不堪設想了。
楚涵之將手中的紙扇丟在一邊，伸手向那個聲音的來處摸去。兩隻手終於在一片漆黑中緊緊握在了一起。
楚涵之感受到那隻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傳來的熱度，總算是稍稍安了些心：“你怎麼會也跌進這洞中來了？我分明記得你攀在了洞口，應該可以脫險的。”
李戰的手攥的更緊了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就好像著了心魔一樣，隻想著你當初同我說的話，無論如何，也總不該叫你一個人孤單單的。所以幹脆孤注一擲，也隨你跳下來了。看來還真是賭對了，瞧我們現在，不都活得好好的麼？”
楚涵之一時語哽於喉，不知該說些什麼才是。那些話，說了便也說了，又有幾人會真當回事，在生死關頭還放在心間，毫不猶豫的隨著他跳下這不知是龍潭還是虎穴的陷阱中來？他隻能喃喃的重複道：“傻子，真是個傻子……”
李戰卻似乎對這樣好像嘲笑謾罵一樣的兩個字沒有任何反應，傻子便傻子，誰說做聰明人沒有聰明人的苦惱？傻子也自有他開心快活的一麵，更何況，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去做這個傻子，為了自己覺得值得的人，做傻子又有何妨？
因此他隻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順手將楚涵之向自己的位置拉近了些，幾乎就要抱個滿懷。“還好你沒事……這鬼地方，怎麼好像傳說裏的無底洞一樣，倒不知道有沒有妖精住著。”在這樣令人滿心惶恐的黑暗中，似乎隻有人身體的溫度才能夠叫自己的一顆心安靜下來，證實其實情況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糟。至少，他們兩個人都活著，而且是在一起。
而楚涵之卻被他這樣一拉扯痛了傷處，發出一聲輕微的痛呼。李戰心中一驚，忙鬆開了手，關切卻又不敢再輕舉妄動，隻能急躁的在一邊問道：“怎麼了？你是傷著什麼地方了麼？”
盡管看不清李戰現在臉上的表情，但光憑聲音，楚涵之便聽得出他滿心的緊張，心裏更覺溫暖，傷處便好像疼的也沒有那麼厲害了。“還好，大概是跌下來的時候摔斷了肋骨。你怎麼樣？”
“我大約是運氣好，再加上原本就皮糙肉厚的，根本就不妨事。來，讓我看看你到底傷的怎樣。”
楚涵之忍不住一笑：“看？怎麼看？這兒黑燈瞎火的，怕是隻能謝謝你的好意了。”
李戰沉默了片刻，又道：“其實也不是‘看’不得，我之前做過那麼多次人頭買賣，大傷小傷的也受過不少，經驗多了，手下自然有數。隻是……”
“隻是什麼？”
李戰訥訥的搔了搔頭：“隻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讓我出手試試……”
楚涵之被他話中的窘意逗得大笑起來，這一笑卻又牽動了痛處，忙止住笑意，說道：“咱們兩個都是大男人，又不是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再說，要難為也是我，怎麼你倒好像個大姑娘似的扭捏起來？”
李戰被他說得窘意更切，“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悻悻道：“既然你都不在意，我又有什麼好扭捏！”說著就伸過手去，摸索著將楚涵之的衣衫褪到了腰間，一雙手遲疑的撫上了他的胸際。
楚涵之雖也是個男子，卻興許是因為並不像李戰那般摔打慣了，肌膚顯是要比他細膩上許多，胸膛也比李戰想象中結實，不似平日裏看上去那般文弱。李戰說是為他“看傷”，但一雙手在楚涵之胸前試探著遊走著，漸漸竟也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隻想著此刻若不是這樣黑蒙蒙一片，雙眼能得見著，又該是怎樣一片光景？這麼想著，整個人便神遊起來，手擱在那讓他遐想連篇的胸膛上，似是不舍得抽走了。
時間這麼一耽擱，楚涵之也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好笑道：“怎麼，你這瞧病的大夫倒出起神來，就把人這麼晾著？”
一語驚醒夢中人，李戰這才醒過來，知道自己的確是孟浪了，嘿嘿訕笑道：“這不是看不見麼，試也是要花上些功夫的。唔，我看應該不打緊，將骨頭接上歇息幾天就好了，隻不過接骨的時候可能會有點兒疼，你忍著些。”
楚涵之失笑：“我說你怎麼老把我當姑娘家似的看待？竟些個囉囉嗦嗦的交代，到底是醫還是不醫？”
李戰輕聲自語道：“要真是姑娘家還好了，就是因為你不是姑娘家，還惹得我這麼胡思亂想，才是大大的壞事……”
“你在嘟囔些什麼？”
“沒，沒什麼！”李戰慌忙矢口否認，“我這就給你接骨。”
楚涵之雖然嘴上說的漂亮，但這畢竟是跌斷了胸骨，不像小孩子調皮頑劣，蹭破點皮肉，何況即便是那種小打小鬧的擦傷，傷口也是要疼上好些日子才能結咖痊愈，遑論是斷了骨頭，疼痛自然不是說話間那般輕鬆。李戰自己也嚐過斷骨的滋味，曉得其中厲害，下手定是小心翼翼，不想叫楚涵之覺得痛楚難當。而楚涵之卻也真是咬的住牙關，連李戰這個旁觀者都暗地裏出了一頭冷汗，他卻硬是一聲也未吭過。
好不容易湊合著包紮停當，李戰總算鬆了口氣，擦擦額際的汗水，對他說道：“你且歇息片刻，我去去就來。”
楚涵之隻覺口中傳來一股清淡的血腥味，大概是方才為了忍痛牙關咬的太狠，把嘴唇咬破了吧。聽他這樣講，忙問道：“你去哪兒？”
李戰聽他口氣中似是帶了些許懼意，心裏有些奇怪，方才連接骨這樣疼痛難忍的事他也不怕，怎麼聽自己要離去片刻反而驚惶起來？難道這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男人的楚涵之還會怕黑不成？好笑之餘，心中便生出些微妙的情愫，禁不住輕聲安撫道：“我不過是去四周走走，看清楚咱們呆的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有沒有出路。”
楚涵之聞言奇道：“你看得見？”
李戰嘿嘿一笑：“其實我在初入七星會之時，曾跟會中一位前輩學過些許竅門，隻是一開始招子不適應這樣的漆黑，待慢慢習慣了，總還是能看見些情況的。這功夫擱下許多年沒練過了，希望現在還能派的上用場。”
楚涵之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有些猶豫，半晌終究吞了回去，隻道：“那你小心些。”
李戰應了一聲，便站起身來，摸索著緩緩向一旁走去。楚涵之聽著他的步子漸漸遠了，心中的不安又鼓動起來。這巨大的黑暗像是一張大開的血盆巨口，隨時都會輕鬆的將他一口吞噬下去。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曆過這樣幾乎如同盲了雙目一般的漆黑了，那些他以為已經被自己淡忘的記憶像是一點點又靠攏了過來，占據了他整個的腦海與思想。
楚涵之甩了甩頭，像是要把自己所有不好的回憶就這樣統統甩出去。胸口的傷處又在隱隱作痛，楚涵之俯下身子，將自己的身體盡量蜷縮起來。他似是很快便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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