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83 更新時間:10-03-09 20:53
帥帳內一片寂靜,燭光照出君灝忚頹廢無望的樣子,昏黃的燭火跳動著,隻有偶爾的蟲鳴聲。
“主子,時淵求見。”帳外響起時淵清朗的聲音。
“進來。”君灝忚隨口道。
時淵急急進帳,將一封書信交給君灝忚,附耳說了幾句,便退了下去。君灝忚看完信後,臉色更加難看,拳頭狠狠地砸向桌案,咬牙道:“君灝夜,你太猖狂了。時夜聽令,立刻傳令下去,全軍速回月蕭。”
“是,主子。”時夜聽到與大皇子有關,就知事態嚴重,君灝夜終於行動了。
“主子,大皇子行動了?”時夜詢問道。
“恩,大哥他逼宮了,我們必須速速回去,我擔心父皇的安危。”君灝忚按住額頭,眼中露出擔憂神色。“時夜,你下去安排一下。”
“臣告退。”時夜默默地退了出去。帳內隻留君灝忚一人寂寥地站著,幾多殤痛,幾多凝愁,幾多恨意。一切來得太過突然,君顏的翻臉無情,灝夜的乘機逼宮,愁事滾滾而來,君灝忚該如何決斷,如何忘了這三世之約。
彼岸花開開彼岸,
奈何橋上可奈何
彼岸花開開彼岸,
斷腸草愁愁斷腸!
忘川水流流忘川。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歎年來蹤跡,何事苦俺留?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幹處,正恁凝愁。
夜,形如鬼魅,空氣彌漫著一股森然的殺氣。古陵城門下。黑壓壓的軍隊整齊成排的隊列在一起,隨時等待帥領指揮下令。
“殿下,請下令。”諸將齊齊下馬,抽刀請命。馬上的人眼神沉鬱而淩厲,緊閉著嘴唇,臉上露出罕見的肅然。終於……要開始了嗎?這血與火譜成的曲章。傅君顏閉了下眼睛,發現舌尖的那一句話竟有千斤重。
諸將擔憂地看著他忽然凝重蒼白的臉,發覺那雙手有片刻輕微的顫抖。“殿下。”
傅君顏緩緩睜開了眼,輕輕吐出一個字,“戰。”
“是。”諸將叩首,為今夜即將到來的血戰而熱血沸騰。
“兩個時辰之後,攻下古陵城,”傅君顏的聲音冷冽如冰,一字一頓,“各將各自節製麾下軍隊,到時刻立刻撤回,絕不可戀戰,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
“是。”諸將眾誌誠城,鬥誌高昂。緊閉的城門洞開,風雲激變。無數馬匹如萬道流星劃入古陵。
傅君顏騎在馬上,背上的身子挺得筆直,城內,一片驚慌散亂。嘶喊聲、兵器交接聲、哭叫聲……交織在一起,那是充斥著死亡,彌漫銷煙的戰場。各種聲音響徹寰宇,火光把整個夜空照得如同白晝。城內一片戰火,映亮了黑暗的蒼穹。
黑夜裏西昭軍光芒四射,血色黯淡了其他所有的星辰。古陵由於派兵支援天魔導致城內守衛不夠森嚴,西昭軍兵勇如神,古陵統帥又不強,隻顧著對西昭軍發動攻擊,卻毫無章法可言,更別說對忽然闖入的西昭軍做出迅速有力的反擊。古陵最終抵擋不住西昭強攻,淪陷……
兩個時辰後,將士來報,古陵已經拿下。傅君顏聽了想仰天長笑,卻發現自己沒有半分喜悅,他終於一報雪恥,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已經是唾手可得的古陵,可是……自己的心卻疼痛不已。
“殿下。”跪在地上的侍衛還在等著傅君顏的下一步指示。
“皇宮裏的人呢?”傅君顏問。
“已經照殿下吩咐全部收押起來。”那侍衛稟告。
“古陵王呢?”傅君顏淩厲地望向地上所跪之人。看著新殿下的眼神,那侍衛禁不住微微顫栗。
“古陵王也已被我們抓獲。”傅君顏聽完略一思索,然後策馬進了古陵。
古陵的境況極其慘烈,倒塌的城牆、殘垣,還有淩亂的街道,鮮血、慘呼、戰火、死傷無數。這一夜,對古陵所有人來說,就像一個醒不來的噩夢。
古陵寢宮,金色的帷帳裏,四角的流蘇隨著晚風飄蕩。而那個靜默站立的男子就這樣麵無表情地看著牆上的畫,眼神陰鬱而空茫。
輕微的腳步聲音讓男子回頭,看清來人的麵容時,便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那樣的眼神,仿佛看不見的深潭,森冷而冷漠,“父皇。”進門的那人開了口,卻讓古陵王的手腳發冷。
“你……,”他驚得說不出話來,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到西昭的將領竟是……。
“沒想到吧。”傅君顏的的神色有些譏誚,“我隻想問你一件事,我到底是誰的兒子?”
古陵王愣了一下,“你見到西昭王了?”看見傅君顏默認,便徑自說下去,“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又何必來問我。”古陵王的臉上浮現一絲疲憊,“我隻是沒想到,竟會是你毀了古陵,沒想到古陵竟然生生毀在我手裏,果然是報應啊。”古陵王說到最後激動異常,“我承認你從小是吃了不少苦,可是、可是我古陵從未虧待過你……。”
“從未虧待,”傅君顏的臉上浮起一抹冷笑,“我情願我從來沒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可知一個小孩在冷宮是怎麼度過的嗎?你從未想過飽一頓饑一頓的感覺,”他的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譏誚,“從未想過一個小孩怎麼熬過一個嚴冬的,從未想過一個小孩也是渴望關懷的,就因為你從未想過,我傅君顏的一生就隻能在冷宮度過。”
“可是你已經……。”古陵王愕然得說不出話來,看著一向漠然的眸子染上了憤恨,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我隻是想逃避有關你母妃的一切,並非特意冷落你。”
“可是對當時的我已經造成了傷害,所以從那時起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所受的恥辱要古陵十倍來還,我的宿命我自己改變,我的命由我而不是掌握在別人手中。”傅君顏一字一字錚錚的說。
聽到傅君顏說的那些話,一向穩如泰山的古陵王竟不自覺的倒退了一步,“啪”的一聲,撞倒了背後的桌椅,整個身子猛地一顫,扶住旁邊的座椅,眼裏流露出一絲悔意。傅君顏看著他仿若老了十歲心情忽然大好,對,就是這樣,就是要讓他們後悔,後悔他們所做的事。
昏暗的屋子,隻有間或響起的蟲鳴聲,外頭的騷亂已經平息。古陵王眼波已漸漸無神,“誰……誰給你你開的城門,城中誰是你心腹?”
“你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現在的你已經無力回天了。”傅君顏冷聲道。
“那現在你想怎麼樣?”古陵王那曾經英俊的臉此刻形容枯槁。傅君顏的臉上掠過複雜的神色,半響冷冷吩咐,“來人,把他拖下去。”
“你做這等逆天之事以後必遭天譴,連上天也不會放過你。”古陵王突然衝著傅君顏吼道。傅君顏一言不發,任由古陵王被帶下。
良久,傅君顏才步出殿中,剛走出殿外,便有一道黑影襲來,傅君顏猝不及防,隻能側麵,那刀光從傅君顏的臉上掠過,臉頰霎時出現一道殷紅色的血痕。黑影很快便被將士抓住,傅君顏轉過身,眼裏閃過一絲殺意。隻是看清那人後卻有輕微的怔愣,隻見闌珊被人緊緊按住動彈不得,待看清傅君顏臉上的傷更是發瘋似的笑,黑色的雙眸瘋狂而可怕,笑聲歇止,陰暗的眼睛抬起,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傅君顏,聲音因憤怒而發抖,“傅君顏你不得好死,你逆天滅世,終有一天一定會有報應的。”
傅君顏冷笑了一聲,仿佛側過頭,“古陵國已經被我所滅,你能幹什麼?”
闌珊的眼裏閃爍著瘋狂,“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你是古陵的二皇子,為什麼偏要這樣做?”不解、憤怒、不可原諒、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犀利的眼神像利劍般直刺傅君顏,恨不能把那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二皇子?!”傅君顏的語氣忽地變得淩厲,“聽清楚,我不姓傅,我姓雲,我根本不是古陵國的二皇子,而我竟然傻傻當了整整二十年的傻子,你說我沒有理由,你說還要什麼理由。”
“不要再說了,”闌珊厲聲反駁,眼裏是雪亮的光,“這都是借口,你根本就是想置古陵於死地。”
傅君顏沉默下去,片刻忽地低聲笑了,月光下的臉邪美如同鬼魅,“就算是這樣又如何,你又做得了什麼,古陵現在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已經成了亡國公主。”
“你囂張不了幾時,隻要皇兄回來了你就死定了,皇兄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闌珊的眼神犀利,如狼一樣凶狠,是什麼讓這個曾經純淨的少女染上憤怒和仇恨的種子?
“傅清墨回來了又怎麼樣,你以為今時今日我還怕他不成?”殘忍的吐出冰冷無情的話,傅君顏的眼裏閃著冷漠的光芒。
“那君灝忚呢?你根本不喜歡他,那你為什麼要和我搶他,當日你就是為了報複我才搶走他是不是,你說啊……。”闌珊突然發瘋似的道,“你為什麼的要搶走他,我恨你。”
傅君顏在瞬間僵硬了幾分,他怔了一下才緩緩道,“你說的對,我就是要把我所承受的痛苦讓你們十倍奉還,君灝不過是我手中的棋子,我根本一點不喜歡他,要不是為了報複你,我根本就不會去招惹他。”
“我恨你,我恨你,……總有一天我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我要讓你跪著向我求饒,我要讓你後悔你所做的一切。”少女掙紮著就像一頭憤怒的小獸,她的眼裏滿是仇恨,這時的闌珊已經不是一個天真無瑕的少女,而是被仇恨包圍的地獄索者。
傅君顏的眼裏掠過一絲不忍,冷冷吩咐,“把她放出城去,我不想再看到她。”闌珊被侍衛拖走,嘴裏不住地咒罵,“傅君顏,今日你放了我,來日我闌珊一定會讓你後悔……。”聲音漸漸消失,而黑夜中的人隻是一動不動的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公元1112年,天下動蕩,古陵崩,同年五月,傅君顏稱帝,改國號為雲霄,年號為天謹,自稱陵蘭帝;古陵絕,雲霄生;西昭盛,月蕭亂,天魔合。群雄雲集,諸候聚首,一時間光射九天。
雲霄國。大殿外站著一排排士兵,一個個束發披甲,手執長矛,站在台階上分成兩列,肅穆而立。地上是鋪成的紅毯,清冷的風徐徐吹來,朵朵白雲四處飄蕩,明媚的陽光照在那個王者身上卻仿佛沒有暖意。
雲霄王身上透著絲絲寒意,冷冰淡雅,束發金冠,身上明黃色的袍子似有金龍欲飛,他仿佛是高傲與冷漠的結合體,沉靜而肅穆的臉上沒有表情,整個人猶若那天地間最淒美的雕塑。
他徐徐向前走著,衣衫似帶起太陽的光芒透過連綿的宮殿,重重的樓宇,鍾聲漸漸響起,大臣們躬身向新君行禮,古陵臣民將迎來他們的新君主。
雲霄王目視前方,神情堅毅,他已經是雲霄國的國主,新一代的王。走進寬闊莊嚴的大殿,殿中所有人都向他跪拜叩首。他坐在上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麵的群臣,眼神讓人捉摸不定。這個雲霄新主是那麼高貴那麼不可一世。過去所付出的一切,隻為今天榮登權力的巔峰。
“參見陛下。”殿中大臣一律跪拜,臣服於當今天子。呼聲陣陣傳出殿外,綿延不斷,隨著清風散進這萬丈紅塵的無邊蒼穹。
陵蘭帝自執政後便以雷霆之勢推倒了以前的門閥貴族,迅速采取了一係列有效的措施來恢複國家經濟。民間關於陵蘭帝的傳聞很多。有人說他弑兄殺父謀取皇位,也有人說他喪心病狂,屠殺古陵百姓,更有甚者說他其實並不是皇帝的親生兒子,各種傳聞不絕於耳,卻沒有人敢冒著殺頭的危險去一窺究竟。
夕陽從窗外斜射進來,懶懶地沐浴在柔和的光線裏,金色的柔光照在他的臉上,有微弱的溫暖,屋子裏空空蕩蕩,顯得有些寂寥。
“皇上,該用膳了。”一個聲音在外麵低低響起。陵蘭帝聽到怔了一下,隨後道,“進來吧。”
幾個宮女捧著金細玉器的盤子走了進來,放在一旁的桌上,陵蘭帝抬眼,看見那個瘦弱的身影始終低眉順首站在那不發一言。心裏一沉,擺手讓那些宮女退下。見那瘦小的身影也尾隨出去,便開口,“單翼,你留下。”
單翼僵了一下,遵命留了下來。門內隻剩主仆兩人,陵蘭帝疲憊的開口,“單翼,你可是在怪我?!”單翼沉默不語。陵蘭帝眼神一黯,“單翼,有些事我現在不能向你解釋,也不敢奢求你的諒解,你罵我也罷,打我也好,隻是不要這種態度,我……。”陵蘭帝欲言又止,半響才道,“你有什麼要求嗎?”
單翼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後開口,“單翼別無所求,隻希望皇上恩準單翼搬回陌上仙樓。”
陵蘭帝聞言一震,他的眼光似有千言萬語,終究化為無聲。“你去吧。”
“謝皇上,那單翼告退了。”單翼頭也不回的離開。單翼離開了後,屋裏又恢複了寂靜。陵蘭帝抬起頭,凝視著這空蕩蕩的寢宮。
陵蘭帝的眼神深沉如海,有一個名字梗在喉間,他卻緊咬嘴唇不讓它輕逸出來,隻怕一不小心,心就此失守,那個名字就會脫口而出。他的指尖泛白快要陷進肉裏,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所以……不能後悔,不能心痛,不能傷心。眾叛親離的時候還有自己,即使所有人都遠離他,他也絕不後悔,已經開始的路,再也回不了頭了。
…………
黑暗的屋子裏,隻有淺淺的呼吸聲,微弱的月光照亮了昏睡人的臉,那張年輕俊美的臉在無意識時,眉宇仍是未曾鬆開,嘴唇緊抿著一條線。
“額娘!”從夢中驚醒,座上的人霍地睜開眼,失聲驚呼,陵蘭帝的臉色蒼白如雪,手指仍在微微的顫抖,那種心悸的感覺一直縈繞於胸口。他不停的喘息借此來平息夢境的恐懼。
夢中,鮮血、慘叫、烈火、殺戮、斷壁殘垣……殘留在腦海裏。每一次、每一次,幾乎一閉眼,腦海都會倒映出那些刀光劍影下的血腥。
“額娘……,”他喃喃道,這樣會下地獄吧,手已沾染了鮮血,洗不幹淨了。額娘,你在天之靈,一定恨死我了吧?可是,我不甘心那樣的命運,我不甘心我的命運被上天捉弄,額娘,我不甘心,我要報複,要殺盡所有該殺的人,要讓他們也體驗失去的滋味,要將這一切的腐朽一掃而空。所以,我不惜背棄天地,改變宿命……額娘,請原諒我。陵蘭帝從椅子上站起,身子有輕微的搖晃,他的目光穿過窗欞,在暗處婆娑的樹影停住,久久的望著夜色裏搖曳的枝葉,黑夜無聲無息地顯得森冷和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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