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36 更新時間：23-02-28 05:30
以簡潔的純白為主風格的文化藝術館大堂裡，人流有違以往的清淨，到處亦可看見預備入場觀看比賽的身影。
興許是此處氛圍高雅所致，在大堂等候進入演奏廳的人們就連談話都變得竊竊私語，彷彿聲量尖上些許會褻瀆了什麼。
偏偏此時，一群記者如餓狼般堵住大堂入口，前仆後繼地擁著一對看似父子的一大一小。
記者們紛紛把攝錄器材及麥克風舉向那對父子的嘴前，用著熟練的口吻訪問起來，問題卻是離不開名與利，彷彿隱隱有股銅臭汙染此處雅致的清香。
「霍先生，聽聞您與莫先生是競敵，今次怎麼會讓您的兒子參加比賽呢？」一名記者搶得受訪者身邊的明目位，見機迅速提問。
「你們所知的傳聞都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情，我們一直都是好友。」
那位中年男人似乎不甚在意記者們阻擋去路，神色愉悅地回應，看似十分享受眾星拱月的滋味。
「對於這次決賽，霍先生對兒子獲勝有多大的信心呢？」下一秒，另一位記者便發起提問。
「音樂這條路上，他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自然是百分百的信心。」略有稀疏的眉毛隨著他的揚起，連帶著話裡那份驕傲亦形於色。
「那您的兒子有沒有信心呢？聽聞這次的參賽者們水準都不錯。」那位記者趁機再問，順勢把麥克風放到霍先生的兒子麵前。
中年男人一臉慈愛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始終低垂的手掌暗裡輕推對方的背脊，示意他回答問題。
「勢在必得。」由記者們出現後便擺著一副高傲表情的兒子，被父親用肢體動作暗示過後，半擰著眉頭展露不情不願的意味，口吻略似施捨般回應。
將不滿亳無保留坦露眾人眼前，倒是讓那些記者識趣不再訪問他，重新將話題帶回他的父親身上。
「這次是您為了讓兒子日後名聲大噪和名利雙收而設的第一站嗎？」
不知哪位女記者那麼膽大聲響，竟會問得這般尖銳，但卻很成功地引起中年男人的注意。
原本眉飛色舞的神情瞬變成麵沉如水，隻是礙於四周的鏡頭，他的嘴角沒有完全隱去笑意。
接著便見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多位記者，試圖尋找出剛剛發出提問的女記者。
他的眼神裡明明蘊藏著沉靜的氣度，卻偏偏使人突地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覺。
「恕我不會回答這麼失禮的問題，希望這位小姐不會再有讓別人提告誹謗的機會。」
最終他仍是無法準確找出那位女記者，隻好環觀每張臉孔一周，然後將視線定格鏡頭前，沉著聲線半帶嚴肅道。
擱下這句聽似仁慈的警告，中年男人便不再留戀，攬過兒子的肩膀，頭也不回地直往演奏廳後台邁去。
當他們經過演奏廳的入場門口時，與站在一旁的莫沉緣擦身而過。
然而這個時候，不知是故意還是碰巧，他們錯開的那一瞬間，她低下頭來，避開有可能產生眼神接觸的機會。
不久，方婉孄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方響起，這才肯抬首望出去。
「來，帶你去見淼淼，她剛才一直問我有沒有看見你來呢。」說完，她對著莫沉緣招手示意。
「我也很想見她。」經過幾分鐘的時間，莫沉緣已經平伏內心的激動。
而且沒有白尋生在場，她便變回那個乖巧不多言的學生，語調略有拘謹，一問便一答，半點也不多餘。
「還有，今天送你一個小驚喜。」她低頭，望著莫沉緣的眼神裡帶有一絲神秘。
「是什麼小驚喜？」她愣住幾秒，一副完全沒預料過的神情，然後目露含蓄的期待問道。
「比賽結束後，你便會收到這份小驚喜。」她微笑著搖頭，打定主意不會提早告知。
「來麻來麻，方老師告訴我吧！」就這麼一招，方婉孄便打破莫沉緣的學生麵具，讓她重新做個愛撒嬌的小女生。
一路上，莫沉緣撒嬌多回亦得不到答案，隻見方婉孄一味含笑搖頭。
受不住被故意吊著胃口的她，一時間不顧師生之間的微妙距離，伸手便勾住對方的手臂搖晃著。
「方老師，你是最好的，你就告訴我好不好？」她特地睜大眼睛，靈動杏眼充分呈現出急切盼望，試圖用這般誠懇的眼神「感動」方婉孄。
「NoNoNo，等待是為了更美好的收獲，而且我們已經到了。」她舉起指頭搖晃兩下，麵對盡心盡力的撒嬌攻勢，她從一而終地心誌堅定。
此時，她們來到演奏廳後台，這裡有數間房間，她們站在其中一間的門前。
方婉孄說完那句後，莫沉緣來不及說話，迎麵而來的一位職員臉露善意向她們點頭。
方婉孄以同樣方式回應，然後看見那位職員含著幾分好奇的目光望一望莫沉緣，接著把視線挪回方婉孄的臉上，一臉有意交談的神色。
「沉緣，你先進去，我要處理一下事情。」方婉孄接收到職員的眼神，於是低頭對著莫沉緣說道。
「好的方老師。」大人談正事，孩子自是沒有在場的道理，她便從善如流地答應，接著敲了兩下門板，開門進房。
然而，當門關上前的最後一秒，她聽到那位職員壓著聲量，語帶莫名興奮地詢問方婉孄：「莫一狄大師的女兒就是她嗎？」
她的神情一怔，連忙回頭想要確認一下有沒有聽錯，隻可惜門板經已完全關上。
若是貿然開門詢問恐是不大合適，畢竟那位職員沒打算讓她聽見，而且聽上去不像是要說什麼負麵話。
隻是有一點讓她感到疑惑，為什麼人家會認得她呢？難道她的樣貌很好被認出嗎？
「你來了，在想什麼？」坐在一台鋼琴前的江淼淼，早在莫沉緣開門的時侯便抬眼注視，不過看見她一臉怔愣，不由得出聲問起。
「沒有，隻是覺得這房間的設備挺齊全。」她回過神來，連忙假裝好奇，目光環顧四周，下意識掩藏內心的想法。
這裡是演奏廳的後台休息室，左邊盡是化妝設備，右邊角落是用作休息的沙發和矮桌，旁邊則是擺放了一台直立式鋼琴。
走近一看，琴麵一塵不染，光滑如新，應是得到妥善的保養。
「是啊！沒想到這裡會有鋼琴。」江淼淼點頭附和，接著隨手彈了一個音，「而且音色聽起來不差。」說著這話時，她的眼神中透出幾分渴望。
「是不錯。」不過沒有她家裡那台動聽，莫沉緣心中補充道。
「另外一位參賽者呢？」她突然轉換話題，想起這次的參賽者裡有兩名來自A市，休息室以城市區分，這裡理應不止江淼淼。
「不知道，應該還沒到吧？」江淼淼搖頭聳肩，淡著語氣說道。
長著一張彷如厭世的臉容擺出不大在意的表情，看似對那名參賽者抱有敵意，實際卻是對待陌生人的亳不關心。
此時門板再次打開，她倆一致擰頭看過去，看見進來的是方婉孄。
「和沉緣聊了一下，你的心情有放鬆些了嗎？」她來到她們的身邊，把手覆在江淼淼的肩膀上，揚著一抹和善微笑，柔聲關心道。
「霍皓彬是第四號，我卻是排在第七號，想必評審們聽過他的彈奏，後麵的肯定聽不進耳了。」
她垂下肩膀，神情明顯沮喪，語裡聽著似是對這次決賽不抱任何希望。
「淼淼，永遠不要抱著負麵對待還未發生的一切。」方婉孄繞過江淼淼，坐在她的旁邊，用著溫柔的聲線緩緩道。
「我看過他彈琴的視頻，我的實力不止不如他，壓根兒不是同一個級別，而且很多人都稱讚他是音樂界的明日之星。」
此刻，陷入自卑狀態的江淼淼，焦慮得沒法將方婉孄的話聽進耳中，隻是一味自我否定。
「不要妄自菲薄，你們隻是接觸鋼琴的年紀不一樣，假以時日你也會有自己的成就。」說完這句，方婉孄思考幾秒，接著再道。
「而且不用給自己壓力，就算失去冠軍，還有亞冠季軍，你第一次參賽，權當是取經驗便好。」
「可是。。我不想讓你失望。」她抬頭直視方婉孄，眼睛紅紅的，聲音略帶哽咽。
「能夠豐富學生的人生閱歷，亦是作為老師的一個小成說。」
眼見江淼淼一副快要哭泣的神情，她心中一軟，伸臂擁入懷中，輕輕撫著她的後腦。
「所以不要讓自己有過大的壓力，我隻想讓你體驗一下鋼琴比賽的過程而已。」
如果撫著良心說真話，方婉孄確實投放不少希望在江淼淼的身上，要是得第一名自是更好，畢竟把這麼漂亮的成績呈到校方那邊，她也算是功德小滿。
隻是眼下這樣的情況，她沒法敵得過良心施壓。
因為這是間接給予一個錯誤的價值觀，讓她對得獎抱有莫名執著，要是輸了就是不被認可的失敗者。
「你別怕他，他隻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莫沉緣難得展露在她身上並不常見的表情，甚至是亳不掩飾厭惡之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認識他嗎？」一聽這話，江淼淼的低落緩了一緩，擰過頭，臉帶詫異問道。
「他是我以前的同學。」她點頭如實說道。
「你很討厭他嗎？」眼見莫沉緣這樣的反應，江淼淼不禁再問。
「他常常欺負我！」說起霍皓彬，莫沉緣忍不住抱起雙臂，半是委屈半是怒地激動起來。
「現在不想談他，你的事情比他還重要。」說完，她的這雙杏眸莫名充滿鬥誌的火光，彷彿怒火將她徹底燃燒起來。
「我們將彈奏方法小變一下，至少可以讓評審們眼前一亮，就算沒有第一名，二或是三跑不掉，而且也好讓霍皓彬的心情七上八下一會兒。」
她想起剛才霍皓彬對著記者們說什麼勢在必得，而且還間接傷了江淼淼的自信心，再加上她和霍皓彬的關係向來並不友好。
雖知江淼淼的實力暫時真的不如他，但是她誓要找方法挫一下他的銳氣。
「真的嗎？」對於她那番話，江淼淼一時覺得自己看見得獎的曙光。
「哼！我就是不喜歡看見他那麼驕傲。」既然展露過真性情，她也藏不回去了，於是大大方方流露小任性的一麵。
「沉緣，不能說讓淼淼白抱希望的話哦。」方婉孄刻意用輕鬆的語氣的說教，不想比賽前影響江淼淼。
「方老師相信我，這是爸。。莫一狄大師曾在幾年前使過的彈奏方法。」
說到中途，她語頓半秒，驚覺自己差些透露自己的身份，不過發現麵前二人的表情沒有變換，於是放下心來繼續說。
方婉孄眼見莫沉緣的表情十分嚴肅且正經，聽上去不像是一時衝動，於是選擇相信她。
「好，那麼你彈給淼淼聽。」說完，方婉孄望了一下手腕後再道，「比賽還有十分鐘開始，而且她排七號，還有很多時間。」
「我也會善用這些時間盡全力精通的。」
興許莫沉緣話中自帶的信心感染了江淼淼，此時的她不再消沉，眼神變得和莫沉緣一樣充滿鬥誌。
「好！那我們一起加油！」
莫沉緣主動握住江淼淼的手，另一隻手舉起做出加油的手勢，語氣顯露出情緒十分高昂，彷彿即將下場比賽的是她。
「嗯！」江淼淼大力點頭。
方婉孄見狀會心一笑，既是為學生不再自卑而高興，同時又為她們的反應感到好笑，好像要上場打仗似的。
接著，她們一同站起身來讓出座位，莫沉緣坐了下去，然後抬首對著她們說道。
「四年前，莫一狄大師曾用過暖之初作開場曲，但是這首琴曲的旋律由始至終都非常輕柔。」
「通常開場曲都會選擇一首能夠讓觀眾很快便投入的琴曲，所以他在前段作出一個不影響整首琴曲的變動，而且又能瞬間吸住觀眾注意。」
也許同是十三歲的江淼淼沒有察覺出什麼，但是方婉孄的內心卻是非常驚訝。
這番帶有專業性質的說明，除卻具備音樂知識外，還需要洞悉大眾心理，而且能夠清晰道出重點，組織力也是不可缺少。
若不是親耳聽著，她幾乎是不能相信這番話出自一個十三歲的少女口中。
然而在莫沉緣說話的時侯，她的腦海裡彷彿出現了一道聲音說著相似的句子。
無可置疑，話裡部分知識是她的父親教導。
不過經過她的消化，悟出父親沒明言過的道理，於是組織了一個融合過的道理，繼而在不刻意的情況向她們展現出高理智的一麵。
暖之初，它是屬於既慢又柔的琴曲，很是考驗彈奏者的節拍準確度，以及個人耐心。
因此，若沒有全心全意投入暖之初的世界，彈奏者不是沒有耐心，便是節奏形同機械那般生硬。
同時亦意味著，暖之初不適合用作開場，因為著實太能催眠。
然而當莫沉緣的指腹彈下第一個音的時侯，她的手指很快便落第二、第三、第四個音。
方婉孄托著下巴，眼睛帶著驚訝，慢慢睜大，心中剎時恍然，頓時曉得莫沉緣說的是哪一場演奏會。
江淼淼的表情亦是訝異非常，她從沒想過暖之初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打開序幕。
若是說，本來的暖之初就好像是有一個人來牽著你的手，帶領進入這個常春世界，踏著小步，感受這一步一風景的寫意。
那麼，現在的暖之初便是那個人撕開空間的裂縫，一下子把你拖進這個世界，像是愛麗絲意外闖入仙境。
這樣有別以往的速度，直至接近下一個段落，指尖的速度才開始有所回落，緩緩回歸暖之初的輕慢細膩。
沒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倆便隨著琴音而全神貫注，作為打開這個世界的莫沉緣亦是如此，全然沒留意房間的門被打開了。
作者閑話：
有關音樂部份實屬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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