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981 更新時間：09-10-24 21:35
「安可大人，請用膳。」冬嵐禮貌恭請。
過了一會兒，冬嵐又柔柔喚道：「安可大人，快用膳吧。」
安可仍無反應。
冬嵐歎氣，她自從被主子派來伺候安可大人以來，就沒看到過大人的笑容。雖然大人既不會皺眉也不會發怒，但是眼裏卻也隻有一片漠然，似乎沒有任何事可以掀起他心中的波瀾。有時，他會坐在那台叫「鋼琴」的龐然大物前彈奏樂曲，可更多時，他把時間都耗在了發呆上。
冬嵐聽過宮中的傳聞，內侍們說「這個安可大人可是從很遠的國家來的！」暗地裏，多數內侍都對大人不以為然，大都誇自家伺候的娘娘是「哪位重臣的掌上明珠」、「大富大貴」、「蒙受了皇上恩寵」、「連皇上的貼身內侍白林大人也要禮讓三分」等等，幾乎吹上天了！還有一些好奇的就偷偷結伴來瞧幾眼，然後「唧唧咋咋」散開去。真是的，把這裏當成什麼地方了？！耍猴戲嗎？！冬嵐暗暗抱不平。
說實在，冬嵐一開始也對眼前的男子懷著許多打量的心思。不說別的，就他那一雙世間僅有的藍瞳便能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還有他那時身上怪異的裝扮，讓他被人在暗地裏稱為「妖孽」。而大人的名諱，好像是叫「安可•洛爾菲斯」？和這裏的也不一樣呢！
但是，冬嵐很快就收起了所有異樣的眼光，她感覺大人很寂寞。尤其在他練琴的時候，雖然曲子很歡快，可她仍然可以察覺大人從心底裏流露出來的悲傷。大人他，應該是在想念自己的國家吧？嗯，該說是親人更準確。這樣的大人有一種可以讓人打從心裏生出憐惜的奇妙力量。他的樂曲裏充滿了哀傷，連路過「玄寧宮」的侍從們都能被其感染，更遑論「宮」裏的人了。每逢那個時候，「玄寧宮」外都會不知不覺地聚了些侍從，也隻有那個時候，侍從們才會忘卻用諷刺的言語談論安可大人。
「呃，大……」冬嵐本來打算再提醒安可大人用膳，當看見緩步走來的人以後忙轉過去改為福身，原要說出的話語生生吞回肚子裏，改為：「皇……」卻又被噤聲的手勢製止，冬嵐忙閉嘴推到一邊去。
宇文玄司一進來便注意到靜靜坐在窗邊的人，他不再穿那套怪異的服飾，而是改為了白色的絲袍，袍上繡有淺淺的梅花，不細看並不會發現。那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仿若精致的木偶。修長的肢體裹在寬鬆的絲袍裏，更顯他的單薄。
宇文玄司舉步向前，傾身環抱住那人精瘦的腰身，輕輕拉起，嘴唇貼上他的耳際說：「怎麼不用膳？」視線也似有似無地飄向早已涼透了的飯菜上。
冬嵐接收到主子眼神，迅速收拾掉桌上的膳食換來同樣精致的熱飯菜。然後，悄悄掩門退下。
安可一直在想著過去的人和事，長時間在窗邊坐著，不說不笑。
後來他聽到了冬嵐的呼喚，卻沒有回答。
直到耳邊被吹來的溫熱氣息驚擾，安可掙脫開從後麵而來的桎梏，多時的淡漠退去，秀眉微蹙，一雙藍眸瞪視著行為不當的男人。
「嗬！」宇文玄司勾起嘴角的笑意，打量眼前漫上惱怒情緒的安可，緩緩道：「像這樣……才算是人。」忽而又撫上安可緊皺的細眉。
安可「唰」地轉身躲開那隻不安分的手，徑自坐到桌邊用起午膳。
他覺得十分惱怒，發現自己十幾年來的淡然性格在第二次和男人正麵交鋒時便潰不成軍，他討厭別人主宰自己的情緒。
「如果換作別人用這樣的態度對我？嗬……」宇文玄司在安可對麵的地方坐下，含笑的墨瞳不移，「可是你卻……不一樣，很有趣，是嗎？」
安可眼睫輕顫，靜靜地把飯菜送入口中，不答，似在默認。
男人見了，微眯了雙眼，但笑不語。
……
冬嵐覺得最近很奇怪，主子到「玄寧宮」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一宮的娘娘蒙受了莫大的恩寵呢！但眾人心知肚明，住在這一宮裏的不是嬌小玲瓏的娘娘，而是一位俊美的異瞳公子。
而主子每次來都春風得意，反觀安可大人則蹙緊秀眉。平時都是主子在說話，安可大人在旁邊聽，有時心情好還會答上幾句，但也就幾句而已，相較於主子來講，那還真是鳳毛麟角，可主子也不在意，隻微笑著注視安可大人的一舉一動，看的入迷時連冬嵐自己也感覺渾身不自在。安可大人也曾經為這訓斥過主子，可每次都被主子一笑置之，次數多了，大人也不再廢話，隻把主子當空氣。
有時冬嵐不禁想，原來習慣的力量是如此巨大的啊！
不說冬嵐，連安可自己也有這種感慨，他無法想象宇文玄司如何能把自己對他的明顯不歡迎視若無睹，每天照樣如沐春風地來找自己搭話。在這裏生活也有一段時間了，安可知道，如果宇文玄司想要，肯定會有一大群人巴上去獻殷勤的，他又何必非得要來招惹自己呢？
安可微微歎氣，和宇文玄司相處得多，自己也變得不認識自己了。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開始對男人的戒備如今已逐漸消淡，再待其完全衝滅之後，也許自己會在男人不在時感到不習慣吧。
現在，靜坐的時間越來越少，都被男人打斷了，根本沒有機會去想些有的沒的。
鋼琴重新珍重了起來，生活也差不多步上正軌。
「ForElise」是現在最常彈的曲子，並不是說安可對它情有獨鍾，隻是一種微妙的感覺促使了安可，而他就自然而然地忠於自我。
「Elise」優美旋律總是能讓安可放鬆身心。前半段，好似那位音樂巨匠有許多親切的話語正在向溫柔美麗的少女訴說；後半段，聽起來好像兩人在親切地交談。左手第一個低音深些，右手旋律彈得親切、流暢，節奏上始終融入三拍子的韻律。F大調的插段A活躍、富有靈氣，插段B轉入A小調，伴奏采用重複音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氣氛。此時樂曲彈奏均勻，音樂從弱而起，慢慢地漸強到降B，情緒亦隨之緊張，然後再鬆下來，漸弱，三連音的過渡句一氣嗬成、輕快連貫，自然地回歸到主旋律上。主題旋律在這支曲子裏先後出現了十六次，以給人純樸而親切的深刻印象。沒有激昂澎湃，沒有悲愴情傷，「Elise」獻予人心靈上澄淨的洗禮，徜徉在美麗的波濤中，會有一種令人迷失天堂的感覺。
安可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會忘我地讓手指在琴鍵上跳舞。有時宇文玄司來了也不會停下，安可自動把他歸類為聽客，宇文玄司也欣然地接受這份「特別的禮物」。
與此同時，宮裏也開始謠傳說「安可是妖孽，他彈的樂器會發出魅音，迷惑認得心智」，典型例子則是那位每每必去「玄寧宮」作客的皇上。當謠言漸變玄乎以後，三宮六院裏一時間暗波洶湧，爭寵奪勢的把戲多不勝數，暗潮一浪蓋過一浪。內侍們人人自危，垂首、弓腰，踮著腳尖走路，做事手腳加快，就怕怠慢了各後宮的娘娘們，招來無妄之災。
相較於後宮的激烈爭鬥，安可就悠然隨意得多了。他依舊沉淪於音樂的海洋中，對謠傳不置一詞，也不關心那群女人之間的「戰爭」，他始終覺得那些事與他無關，更不想參與。他不是那群女人，沒必要衝上浪尖當炮灰，他隻是安可而已。
宇文玄司把這些都看在了眼裏，對哪方都不表明肯定態度，卻也不會因謠言而避嫌，作為焦點人物還召來宮祁、蕭季卿與他一同前往「玄寧宮」賞曲。
宮祁和蕭季卿也是通曉音律之人，他們此時也不得不認同宇文玄司的做法。安可的樂器對於他們來講真的很特別，更甚者是絕無僅有，音色難以形容的純澈。
幾天下來，他們發現安可其實很好相處，並沒有一般人得寵後的驕縱蠻橫，隻在麵對宇文玄司時才會「目空一切」。宮祁覺得這個朋友值得交，和蕭季卿在互明態度之後與安可成為了之交好友，也是變相的支持了。
因而謠言多了一條「宮丞相和蕭將軍也被迷倒了」。
眾人皆知，皇上與宮丞相、蕭將軍是青梅竹馬，兩位大人被器重的程度可想而知，如今連兩位重臣也向那人倒戈，情形就變得嚴峻起來了。
朝堂上群臣結夥進諫，力勸皇上「以江山為重，不要聽信讒言」，私下裏就買通後宮得寵內侍，與身份高貴的宮妃們「共商大計」。
「玄寧宮」外硝煙四起，安可即使不大在意別人的事情，也不禁擰起了好看的眉頭。那些人的敵意太明顯了。
當危及自己身邊的人時，安可再也不能聽之任之了。內侍們沒有什麼抵抗能力，像冬嵐那樣的貼身宮女就十分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在陰謀的漩渦中徘徊很大可能落個萬劫不複。安可在以前的上流社會中就見識過許多勾心鬥角的場麵，本來他想來到這裏後可以擺脫束縛，誰能料到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煩不勝煩。
「宇文玄司。」安可停下了手指的動作，音樂戛然而止，他望向男人，鄭重地說：「我要搬家。」
「怎麼？『玄寧宮』不好嗎？」男人反問。
「你知道的。」安可不想打啞語，又道：「我討厭現在這種生活。」邊說，邊無意識地做起表示厭惡的動作。
「嗬，本來還想看看你的反應如何。」宇文玄司輕笑，「你就住著吧，不需要離開，我會為你解決的。」
「不，我要離開。」安可定定地說。
「不準。」宇文玄司仍舊微笑，墨黑的雙瞳卻格外幽暗深沉。
「你沒有這種權力。」話剛脫口，安可就後悔了，他望向男人，果然看到宇文玄司明顯上揚的弧度。安可抿唇，轉過臉去避開他的凝視。
安可很煩躁，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原想彈「TurkishMarch」來調整情緒，卻把一支歡快的曲子當作發泄的目標，鋼琴成了渠道。「TurkishMarch」的節奏本來就十分輕快，安可指下迅捷變換鍵位，樂曲失速奏響。幾乎是發憤似地砸出A小調上的第一主題，完全一改輕盈活潑的曲調和富於彈性的節奏。無理地結束第一主題，曲調旋即轉到了A大調上，心中的氣焰一股腦兒爆發，憑借「Turkish」生就的鏗鏘有力的主題音調節奏，安可出手更加狠厲，一時間仿若夾雜著熊熊火焰般氣勢雄偉，充滿了東方色彩的豪壯。過渡到近乎全由十六分音符構成的快速旋律上，安可的思緒在疾速飛快地奔馳。順著之前第二小樂段的旋律，緊接著也幾乎全由十六分音符創造的第三小樂段一瀉而來，銳不可擋。之後重複進行曲，最終轉回A小調，以壯麗輝煌的磅礴之勢把曲調推向高潮。一切浮雲集聚頂點——
「當——」！
十指緊壓琴鍵，餘音震耳。
「砰」！
安可拍下琴蓋，起身離去。他所引以為傲的冷靜不翼而飛了，而罪魁禍首又不知在什麼地方好整以暇地看戲。錦衣衛巡邏的次數變得異常頻繁，每隔幾分鍾就能看到一群帶刀侍衛經過「玄寧宮」，而且還時不時有宇文玄司的近身內侍繞到這裏來。
明則是冠冕堂皇的保護，暗則是不擇手段的監視！
安可惱得連修養也沒有了，在那人麵前可以維持形象一分鍾就要感謝上帝了。他現在就如同被困在牢籠裏的寵物，舉步維艱，他討厭束縛。
他隻想離開！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