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17 更新時間：10-06-10 23:17
翌日待得日上三竿光透窗框之時，冷青彥這方才醒。掙開眼，緩緩起了身，忽覺身下一陣隱隱的痛，手勢一掀，再冷瞧一眼，除了身後的一片狼籍，周遭已是無了半條人影。倒是楠木桌上顯眼傾倒著個茶杯，仍似傾訴著昨夜的旖旎。
“嗬，”他忍痛穿好衣裳，唇邊不由又浮出一絲譏誚。原不過是一夜風流，原不過是一夜逢場作戲。他小侯爺畢竟是小侯爺，醉酒後說的話又怎當得真？也隻有自己這麼傻，竟會將那話真真信去了半分。
他蹙了蹙眉，好容易在鏡前將衣衫係攏，這才抬眼對上鏡中那張一摸一樣的容顏。麵色依舊的有些蒼白，隻一雙水色眸子微微向上挑起，無端顯出幾分魅人的風情，可即使這般，那雙眸中透出的神色仍是冰冷冷的，如從寒淵深處升騰而出的氤氳。他冷笑著，向鏡中人微展出一個莫測的笑意，便是轉身向門邊走去。
“青……青兒。”來人一把扯住冷青彥的袖，繼而不由分說的撫上他的右邊臉，抖抖索索似尋了半天，才顫聲道，“你這又是何必！”
“姐姐，我的事你別管。”冷青彥說的淡聲淡語，了然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又隨手推開綠意，道：“我四處走走。”
“你怎麼就是這樣死心眼！”綠意一手拽緊他，升調倏然間亦提高了八度，“難道你真想步爹爹後塵，和他一樣死的不明不白嗎？”
冷青彥的頓住，霧水一般的雙眸掃過綠意，隻那雙像極了父親的眼讓綠意不禁打了個寒顫，“我不是他，”他看著她的眼睛說，“可我也忘不了他，忘不了他被人從向晚湖中打撈出來時那個永遠死不瞑目的表情。”
“我恨他們，我恨不得他們現在通通死！”
“值得嗎？”綠意用力搖著他的肩，“這麼多年都忍過去了，難道你就不可以再多忍一忍麼？而且就算爹爹在世，他也絕不希望看到你為了他……如此……如此作踐自己！”
“作踐？”冷青彥機械重複了一遍，“嗬，我原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姐姐是唯一能夠了解我的人，想不到……”
“啪---”手起風落，一道鮮紅的手印便赫然印在了冷青彥的臉上，綠意說罷眼淚就簌簌的往下落，“你竟說我不了解，冷青彥，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好過嗎？我可是你親姐姐，你真以為你那點私心我看不出來？”
“你就是想死，恨不得我也跟著你一同死是不是？”綠意擦紅了眼，眉間的恨凜然紅的赤骨。
“隨便你。”
“青兒，你如何要對自己這麼狠？”綠意念的切齒，“如何？”她雙手覆麵，哭成嗚咽，卻再難換得那人一個轉身。
“對不起。”他默念著，抬眼對上萬裏無雲的晴空，但見得一輪烈日晃目，生生刺的人睜不開眼，他使勁擦了擦，原來……竟是沒有了淚。
“紫馨你見著沒，小侯爺今早天還沒亮，就急匆匆那的去了尚月公子那兒。”
“可小侯爺不是昨晚才待見那位新來的冷公子麼，怎麼這麼快就……？”
“這誰知道呢，反正一聽是尚月公子來請，小侯爺還來不及換件衣裳就鞋底抹油的走了。依我看呐，咱小侯爺還是喜歡那屋的公子。”
“紫馨別瞎說，我覺得小侯爺對那新來的冷公子可是極好的。”
“好又怎樣？你可是沒瞧見那冷公子的一雙眼，成天冰冷冷的一副就要凍死人的模樣，要是換成尚月公子……。反正我也說不好，他尚月公子琴棋書畫什麼都懂，人又和善。再說了，小侯爺可是一年前就給他贖了身……單憑這點，冷公子能比麼？”
……
掀開竹叢，隔著片片發光的竹葉，冷青彥久久頓住了步調，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偶然間的一番對話在他聽來無疑不是刺在背脊的一道寒芒，除了難堪，更是……他很久不曾考慮過的的輕視罷。
其實他不是不習慣被人輕視的，隻是，凡事都講先來後到，這畢竟是早一年的時光，你又叫我如何能追得上？
記得後來閔照影是折騰到半夜才回的侯府，半敞著衣襟發絲亦是淩亂，顯然是剛喝過的酒，就連平素掛的一絲不苟的翠簫都是斜斜插進發髻裏，整一副的爛泥糊不上牆的邋遢模樣。
一入園便又開始叫嚷嚷，“青彥呢？你們去給我把青彥找出來！”身旁的幾個侍女倒是機靈，一個迅速攙上閔照影，另一個則是忙不迭的端上了醒酒湯。隻綠意杵那一動不動，閔照影迷糊中看那人眉目極像，便是一把攬過了她，湊近瞧了半刻，才道，“哈哈哈，你是綠意。”
“青彥他已經睡下了。”綠意看著那雙醉眼，明明是這麼近的距離，卻仍舊觸摸不到，喜歡的人喜歡自己的親弟弟，或許世上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了吧？她淒淒笑著，繼而口是心非道：“要不，我這就去叫醒他？”
喝了湯，人也似乎精神多了，閔照影搖搖頭，一把扯下發絲間的翠簫，便是吹了起來，就仿佛冥冥中似有指引似的，這一曲音律，竟是再難得的鳳求凰。
“我去找他。”他彎起眼對綠意說，綠意隻見著那人鬆散的發絲鋪了一華服，恍惚中竟產生一種出世謫仙之感。遂然低下頭，餘光卻是再沒離開那人的身影。
從不曾想，竟真有一人同是你我姐弟命中之劫，難道，這命中之數就真這麼不可更改麼？六歲那年偶遇的卜卦先生，如果當年你能算到我冷家一場變故以及我姐弟命中之劫，那麼，現在你又是否可告知我你究竟身居何處？
月華如練，幽篁若寐。淺白色的光透過薄霧籠照在那張青玉般的臉龐上，無端的就呈出幾分蕭寂，卻總不知何生了這股怨氣，他蹙眉而思，細長的指節在月光下尤為顯得透明。且聞得身後的一陣窸窣，他回頭，隻一襲絳紫的長衫迎風而起，頃刻搖曳出他眸底的碧色漣漪。
閔照影朝他挑唇而笑，很快朝這個方向走來。冷青彥微怔半刻，旋即換回原先不溫不火的神色，道：“回來了？”
“不是說睡下了麼？”閔照影施施然邁著步子，近了才見得一雙鳳目中流光閃爍，“今晨，尚月……”
“照影何必跟我說這些，”冷青彥故作無心的擺了擺流雲袖，語調在閔照影聽來真真是有些不陰不陽，“反正我這身子都被侯爺占了，隻怕是有天侯爺等不及究竟是嫌棄----”話到這，冷青彥方抬頭瞄了那人一眼，不巧正對上那人的玩味目光，
“青彥可是吃醋了？”閔照影的笑意更深，輕輕撫上他的發，貼著他的耳垂便道，“若不是文安那小子鬧的慌，我又何必趟這混水？”
他的動作也不帶消停，轉而便舔上了冷青彥的耳珠，冷青彥堪堪側過身，隻臉頰一陣的發熱，他蹙了蹙眉，語調卻仍是冷，“這又幹潘二少何事？”
“何事？”閔照影抬眼望了他一瞬，摟著他的肩便開始發笑，笑了好半天，他才一本正經道：“我還以為你知道。”
冷青彥不語，無疑對閔照影表情中的疑慮又加深了一層。閔照影隨即盯上他的目，神色似是認真又似是捉弄，冷青彥看罷不由自主的選擇避了開。
“和我選擇你的原因一樣。”閔照影吸了口涼氣，冷青彥則小退了半步，這方又被閔照影給生生拉了回，隻在毫不猶豫堵上他的唇前淡淡留下一句，“文安硬是選了尚月。”
冷青彥閉上眼，品著舌間肆意遊弋著的清淺酒香，繼而再說不出任何。他看不清月華裏的那人目光如霧，可握著他的手卻是溫暖了那顆莫名躍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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