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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09章 《武俠祭(下)》作者:daymoon【待編輯】

章節字數:7706  更新時間:09-10-27 0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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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大俠主角們進入江湖的理由不一,高尚一點的為了反清複明,傳統一點的為了行俠仗義,悲壯一點的為了報仇雪恨,平凡一點的為了成名立萬,還有的就是學了一身功夫,不肯埋沒於山林之間,當然也有就是出來追姑娘的,總之理由要什麼樣的都有。不過一個後續的問題也跟著來了,當仇報了,恩還了,錢賺夠了,官當上了,武林盟主當上了,反派魔頭轟爆了,大俠們站在孤峰上,左手摟著七八個姑娘,右手拎著四五種神兵利器,背後一麵旗子,上書四個大字“齊天大聖”——不,“天下第一”的時候,他還能幹點什麼?

    大多數時候這根本不是個問題,因為這個時候故事已經沒幾頁了,誰關心大俠們之後的事情。金庸可以讓他們退隱,古龍可以讓他們繼續浪跡天涯,其他人不定,當官保鏢開門立派都不錯,個別心狠手辣一點的直接讓主角掛掉,免得以後礙事。故事完結之後,主角的利用價值也到了盡頭。除非是少數續作,否則繼續設想大俠們抱孩子中年發福挺著啤酒肚出場的樣子很是無趣,不是每個人都能張三豐一般仙風道骨,尤其是俠女的部分……中年黃蓉已經很多人不滿了,所以大俠們的青春歲月和運動生涯一樣是有限的。

    而我們看到,如何在大俠生涯的頂峰再推一步,讓他們成為不朽的招牌就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提到黃易的時候,似乎算是武俠作品的一支異軍,評價褒貶不一,喜歡的人怎麼看都不在乎,不喜歡的人怎麼都看不下去,善能寫長篇乃至超長篇,但這和金庸的構架大不同之處在於,很多時候他長的段落原因是能用一句話說明的事情一定要極度耐心的講解,或者兩三個人的視角分別重複一次,導致有時候一刀斬落能斬半章的情況,頗有說書人石秀跳樓跳三個月的古風(題外話,如果喜歡這類風格的請去看《龍魔傳說》,篇幅之長!)。這種長篇的惡症之一就是拖到讀者沒有耐性,大唐雙龍傳長是夠長,結尾也是出了名的快,一卷之內完成投降工作加思想轉變的整個過程(題外話,如果喜歡這類風格的也請去看《龍魔傳說》,結尾之快!)

    而黃易留給自己最深刻印象的部分,不是大唐中爭霸天下的設定,也不是尋秦中改變曆史的設定,而是四個字。

    破!碎!虛!空!

    是一部作品的名字,也是一種境界和一種結局。

    作為最初成形的短篇《破碎虛空》以及我認為該視作後傳的《覆雨翻雲》,雖然作為黃易早期作品有著無數漏洞,但和後期成熟反而固定了模式的作品相比,這個故事有著更多生動的一處。

    破碎虛空的故事不長,發展也極簡單,從青年傳鷹進入鷹宮接觸到天道,經過幾場決戰提升戰力,參透最後一著,躍馬破空而去,留下了一代傳說。

    雖然隻能算是短篇,但是黃易小說中很多的基本設定和思路都已經在這部裏成型,魔道之爭,兩教分歧,以及最重要的對於天道的領悟。

    何謂天道,實際上就是從最初的故事開始,一部蜀山想象縱橫詭奇,將武俠小說的登場帶出了幾分仙氣,而後當武俠漸漸平凡,走進死胡同的時候,成仙得道為大俠們的結局提供了一種可能,而且是最理想最浪漫的可能,當武學發展到極致,大俠站到自己生涯頂端的時刻,他不再沒路可走,而是有了一座永遠可以攀登的高峰,當悟出最後一著的那一刻,他就可以離開現有的這個世界,破空而去,如同棋子終於離開了棋盤,不再是棋子,於自己最光輝的一刻時畫上完美的結局。

    破空而去之後如何呢?不用管了,那已經不是武俠關心的地方了。

    破碎虛空裏麵的影子人物無上宗師令東來,這個人的一生就是所能想象的美好極限。

    光滑的石壁上麵寫著:餘十歲學劍,十五歲學易,叁十歲大成,進窺天人之道。天地宇宙間,遂再無一可與抗手之輩。轉而周遊天下,南至天竺眾國,西至波斯歐陸,北至俄羅斯,遍訪天下賢人,竟無人可足與吾論道之輩。廢然而返。始知天道實難假他人而成。乃自困於此十絕關內。經九年潛修,大徹大悟,解開最後一著死結,至能飄然而去。留字以紀。

    厲工敗在令東來手下,隻想再見他一麵,傳鷹看著石壁上人力不能及的大字熱淚盈眶,因為天道不再是渺茫不可及的目標,他終於也一樣走上了這條路。

    在大眾環伺下,傳鷹輕聲在祁碧芍的耳邊道:「碧芍,你有甚麽未了之恨,讓我給你了結。」

    講完環顧眾人,又道:「要不要我將他們全部宰了。」

    包圍著他的人一齊麵色大變。

    這種藐視天下已經到神話色彩的戰力,是武俠中一個永遠不可少的部分,比起之後大唐中高手們開打之前必先廢話的攻心戰,主角們逃命在增長經驗值的技能,破碎和覆雨的故事有著更多的豪氣,更像心中的武俠。

    厲若海從出場至戰死,不過寥寥數頁,然而已經寫活了一個角色,丈二紅槍,坐下快馬,挑戰天下第一高手龐斑的豪情。

    接著微微笑道:“我本自信勝過龐斑,可惜我仍是敗了,但我已將你救了出來,十日內龐斑休想與人動手,龐斑啊龐斑,你雖目空一切,但別想這一生裏能有片刻忘掉我厲若海。”

    而之後在浪翻雲和烈震北兩位摯友的回憶裏,厲若海依然栩栩如生。

    烈震北持槍傲立,大笑道:“痛快!痛快!竟能擋我全力出手的一百槍,湊夠百擊之數,可惜不是燎原槍法,否則保你們無一活口。若海兄!你若死而有知,當會明白我以你的丈二紅槍克敵製勝時心中存在的敬意。”

    厲若海停下腳步,聲調轉冷道:“浪兄家有嬌妻,生有所戀,劍雖好,卻仍是入世之劍,浪兄可知此乃致敗的因由?”

    這番厲若海七年前說的話,就像在昨天才說,但現在惜惜已經死了,厲若海也死了。

    一個是他最心愛的人兒。

    一個是他最敬重的武學天才。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這兩句話形容厲若海,是說不出的合適。

    而覆雨對於情感的描寫,也是黃易小說裏少有的細致之作,不是三個主角的部分,而是浪翻雲,龐斑和言靜庵三個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龐斑心知元朝不可為的無奈,與言靜庵二十年的賭約與糾葛,浪翻雲與言靜庵三次見麵,同為修道人的理解與孤寂,似若有情而無情的距離,讓覆雨翻雲在最後有了黃易長篇小說裏最有氣勢的結尾。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破碎虛空之後為在人世間掙紮的大俠們提供了一個出口,讓他們能離開這個虛幻的凡世,也為走到頂峰的武俠提供了一個出口,然而卻讓武俠從此走上另外的部分,如同武功打不過科學,科學打不過神仙一般,武俠演變成了更神奇,更不需要合理性的東西。

    武俠始於仙俠,也終於仙俠。

    (四)天下有雪紛紛過落盡江湖不成歌

    和其他武俠作者相比,溫瑞安有一個絕大的特色是,此人在武俠短篇的造詣上是無人能比,短篇小說本來就難,而武俠小說的短篇寫的要好更難,篇幅所限的情況下,故事展開和人物刻畫都受影響,但是溫瑞安十幾部短篇裏,都是一個故事跌宕起伏,人物性格鮮活地在故事中完成,《戰僧與何平》裏寧負閣下不負本人的何平,《請借夫人一用》中年輕時的宗師韋青青青,都是可以讓人看過就記住的角色。

    長篇巨著,真的是巨著——我們也要知道這個人同樣是舊連載不完就開新連載的類型,關於這一點有看他的作品的人都明白,要抱怨的話可以寫上幾十倍——這不是現在要說的問題,實際上如果不是執著於每部作品之間若有若無的關係,當成獨立的來看未嚐不可,比如他風格正式成熟後的少年名捕係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如此而已”,徐誌摩的詩句被用來形容《少年追命》裏麵的少年追命,兒時的命運坎坷,落魄江湖的不得誌,不如意,一次次麵對不幸漠然處之的態度,少年追命就這樣變得不再少年,而對於這個原本充滿感傷色彩的段落,卻始終隻用一種述說旁人事情的淡淡口氣去描寫,少年的追命一早已經老去,所以今後再也不會老,也隻有識盡愁滋味後的欲說歡休。

    作者怎樣的人生決定寫出怎樣的武俠,年輕時的溫瑞安也曾熱血過,也曾結義神州社,那時的文字充滿熱血不羈的飛揚,後來入獄,昔日朋友紛紛離去,見過了世態炎涼之後筆風一轉,從此故事裏麵充滿了背叛與出賣,神州奇俠的蕭秋水從闖蕩江湖到寂寞高手,最終還是折劍斷琴,在大雪紛飛中一路滄然而去。

    天下有雪紛紛過,落盡江湖不成歌。

    早前看金庸的《連城訣》,事先看評論說這部書裏麵的慘痛,看過之後的感覺卻也是不過如此,狄雲的故事,丁典的故事,不是不悲,而是寫的太蒼白,讓人生不出多少感觸,因為篇幅限製了金庸描寫的發揮,也是因為他寫不出。

    溫瑞安可以,所以有了所有作品中成就最高最完整的一部《刀叢裏的詩》。

    刀叢的故事極為簡單,南宋年間,詭麗八尺門的大俠龔俠懷被陷害入獄,江湖上的武林人士立刻紛紛為之奔走,四處求人,最後在無望的情況情況下終於選擇了劫獄,然而一切早都在朝廷與官府的算計間,中伏苦戰至死,最終隻有空灑落一腔熱血,一事無成。

    文中的龔俠懷,從頭到尾隻有開始的一個出場,然而整部書裏似乎都能看見這位大俠的影子,嶽飛入獄,隻需莫須有三個字,而龔俠懷被捕,則根本沒有理由,朝廷隻是要找一個武林人物來殺一儆百,龔俠懷不過是被隨意指中的那一人而已。

    他武功俱廢,受盡酷刑,然而他在獄中不忘他的同門兄弟,希望能犧牲自己一個人去保全他們。

    葉紅借著火光,打開那張對折的紙張。那張紙折紋都是極深刻的,可見曾經多次展讀,但又每次都再為珍惜保藏。紙很薄,從指尖傳過來的感覺很冷。字很潦草,但仍力透紙背,直欲破紙飛去。上麵隻有四個字:

    請背棄我

    他叫他的兄弟背棄他,可是龔俠懷不知道,出賣他將他送進監牢的就是他的兄弟們,不用他的紙條,他們已經率先背棄他了,反而是他生前不太合的那些對手,比過武的人,甚至想殺他的人早早集合起來,為他的事情出謀劃策,隻是他們最後也一樣被自己的兄弟出賣,連龔俠懷一麵都沒有見到就倒在刀下,劍下。

    龔俠懷的紅顏知己嚴笑花,龔俠懷入獄,她隨即就答應了陸倔武一直以來的求婚,擺明了車馬,以放龔俠懷為交換的條件。她不在乎別人背地說她薄情寡義,也不在乎自己的聲名,她隻希望能救出龔俠懷,她身為女子,也有著巾幗不讓須眉的俠氣,也有著百轉千回的柔情。為了龔俠懷,她甚至可以一劍就斬落自己一隻手指。

    我若是婉拒他,他決不罷手;我要是給他點甜頭,他就會得寸進尺。如果我斷然拒絕,他也會老羞成怒,因為這令他更深切地知道他在我心裏的位置永遠也不及你,他唯一的對策,也許隻有把你毀掉或把你永久的押在牢裏,不放出來。我可不能冒這種險。我要絕了這個後患,除非放你出來,否則我決不容許他沾我一指。

    所以我一劍切斷了手指。

    自己的手指。

    一如壯士斷腕,紅顏也可以斷指、甚至不惜斷臂的。

    沒有了尾指,我的箏,是再也彈不好的了。錚錚瓊瓊,以前,我曾以指尖尋索你在江湖上的影蹤,你啊你,你在哪一處?少了一根尾指,我的琴,是再也彈不好的了。丁丁冬冬,我會用琴聲譜出你英雄的俠風,你啊你,而今卻在牢中。

    而最後,當群豪流夠了血,低夠了頭,求夠了人,終於驚動了天聽,一句輕描淡寫地“也沒什麼大事”下了釋放龔俠懷的令狀時,在公文送抵前的一天,傳來了龔俠懷死於獄中的消息,經過了如許漫長的忍耐和等待,那麼多的掙紮與受苦,犧牲了那麼多性命和熱血,龔俠懷竟就在放出來的前一天,寂然而逝。

    龔俠懷怎樣死的,是否死了,甚至整個被捕與否,一切此刻都已經變得不再有意義,因為沒有這個龔俠懷,還有無數和龔俠懷一樣命運的人,一樣流過血灑著豪情可望為國為民做事的人,而他們都已經像滿天飄落過的雪片一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曲忌死了,我要去找大不慈悲,”王虛空以一種寂寞如雪的語音說,“我要去報仇,我還會報仇下去,直至我在這世間沒有仇,或者沒有了我。”

    葉紅忍不住問了一句:“那麼,你活著就是為了報仇嗎?”

    “至少,報仇會給我活下去的力量。”王虛空嘴邊掛了一個很奇詭的微笑:“在我而言,有正義即是要報仇的,所以正義就是複仇。如果在刀叢裏才有真正的詩,我隻有在刀叢裏尋找我的道。”

    為國為民,然而當國與民都不需要你,甚至害你恨你的時候,俠客們剩下的隻有手裏的劍和心中的道,他們隻能一個人繼續在江湖上走下去活下去,刀叢的故事是武俠中的悲涼,因為它寫出了武俠童話的幻滅,寫出了英雄力量的脆弱,寫出了人類性格中美好與悲劣的各自一麵,寫得太無奈,所以溫瑞安在後記裏說“寫完了《刀叢》的最後一句,忍不住淚,忍不住倦,忍不住前塵如夢,忍不住折斷了我的筆,因為無法忍受它再會寫另一篇文章。”

    的確不忍,一度讓我認為,在對現實的無奈與理想的破滅上,刀叢已經將武俠寫到了極限。

    (五)金庸封筆古龍逝江湖惟有英雄誌

    “天蒼蒼兮臨下土,胡為不救萬靈苦?英雄便該淩遲死,悲憤垂淚苦無語?我自橫刀向天叫,忠義孤臣枉癡心,安得大千複渾沌,莫叫我輩知天命!”

    這是《英雄誌》當中的悲歌,名為英雄誌,裏麵的英雄秦霸先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回歸傳統武俠的風格,英雄誌開始仍然以曆史為背景,以明朝的土木堡之變加以演化,構成了英雄誌最初的線索,二皇爭位,舊皇複辟,這些在現代人眼中看來已經是無足輕重的事,在那個年代卻是每個人不敢提不敢碰的禁忌,而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參入這場鬥爭的人,任你是王侯將相也好,皇親國戚也好,文人俠客也好,天下第一也好,沒有一個人能置身事外,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而正因為如此,中後期的英雄誌已經不再局限於曆史,脫離了時代,它是一個寓言,裏麵的故事可以放在任何一個皇朝,都是差不多的。

    英雄誌裏因此沒有了江湖,沒有了俠客,裏麵的武林人士也變成了社會的一分子,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即使是四大宗師,昆侖派掌門,少林寺高僧,隻要人生在天地間,要穿衣吃飯,有七情六欲,有親人舊友,就不能不向權勢低頭認命。

    而英雄誌裏的俠客高手們從江湖中回到了凡世,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天下第一的寧不凡。

    陽光灑落,滿是光輝。合山弟子無人言動,靜聽掌門賜號。

    從今日起,你就叫做不凡。

    不凡,寧不凡,寧死也不凡。

    諸大長老知道合派武功即將大進,華山一脈稱雄天下,已是指日可待,眾人激動之下,無不全身顫抖,泣不成聲。

    時值景泰二年五月端陽,寧不凡十二歲。

    “長勝八百戰,武藝天下尊”,寧不凡的聲名在登場之前就已經傳開,小時候的笨孩子變成了大智若愚的天下第一劍客,然而在正式登場後,我們看到的卻是如同掌櫃一般的庸俗男子,在奸臣和權勢麵前作揖打躬,對於別人的侮辱自甘忍受,為了華山滿門而低頭,甚至不敢反抗而讓別人斬下他兩隻手,直到方子敬出言的那一刻,在同為劍客的麵前,寧不凡終於變回了當時那個大哭跳舞的笨孩子,勇石出鞘,他做回了那個隻為劍而生的人,在天下第一麵前,昆侖劍神也不堪一擊。

    俠者之尊,以武犯禁,任你千萬人沉醉,天地唯我獨醒。九州劍王方子敬作為最後一個俠客,他離開了英雄誌的現實世界,冷眼旁觀,而真正的主角觀海雲遠,每個人都在現實中掙紮。

    亡命天涯的捕快、落魄潦倒的書生,豪邁不羈的將軍,心機深沉的貴公子,四個人的主角分別代表在社會中四種類型的人對於社會的反饋以及選擇,規範的維護者和反叛者,道德的遵守者和背棄者,無論哪一種人,他們都是悲劇人物,他們的悲劇在於個人力量對於整個社會的渺小與無能為力,而所要求的越多,最後失去的也越多。

    伍定遠要守法,要伸冤,要為百姓做個好官,然而他最後發現自己一樣成為官場中潛規則的遊戲者;秦仲海要報父仇,要起兵造反,他最後自己背棄了父親的遺願,山寨的家家酒遊戲也玩完了,此生不跪人的癡心也終於跪倒下來。大都督,大反賊,大掌櫃打來打去,他們的日子卻都不舒服,因為他們要的東西早就都沒了。

    還剩下一個書生盧雲,英雄誌最後的主角,整個故事始終以他的視角去看,他所知道的最少,也最苦,因為他所求的最多。

    少年時出身貧賤,空有才學不得誌,貧窮之中的自卑造成了書生極度自尊的個性,和顧家小姐一段相識相戀,是傳統的才子落魄佳人垂青,不足為奇。流浪江湖賣麵一生,也自認胸中才學不輸於任何人,是讀書人也是江湖人的傲骨,闖出了他以後不凡的一番際遇。

    結識秦伍,入了柳門做事,此後出使西域,盧雲漸漸走進了官場,一舉成名天下知,中了狀元,和顧倩兮定下姻緣,做了蘇州知府,那時的盧雲是一生最快活的時候,也自以為從此可以為國為民作一番大事,上報天子,下報黎民。

    隻是英雄誌的故事不允許盧雲如此幸福,被卷入篡位奪權的漩渦裏,周圍的好友上司一個個陷了進去,樹欲靜而風不止,更何況盧雲的性格注定不可能置身事外,終於他拋棄了官位和情人,帶著嬰兒和玉璽一路逃到怒蒼山,光耀青史的夢醒了,那時的盧雲還有另一個夢,在山寨明哲保身的夢,直到秦仲海劈下那一刀,劈碎了最後一絲幻想。

    東風吹醒英雄夢,吹醒的不僅是秦仲海,也是盧雲,他剩下唯一的一條路可以走,為了自己心中的堅持逃亡,生死的那一刻,他做不成好人,救不了別人,剩下的隻有手裏長劍。

    俠就是夾,左邊是仁,右邊是義,頭頂灰天,腳踩泥地。隻因存愛,所以存恨,隻因心慈,所以心悲,隻因成王敗寇,所以濟弱扶傾,隻因天下無道,所以以武犯禁。

    好似卓淩昭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滿身殺業的劍神向自己諄諄訴說。迷茫之下,經脈好似被鎖緊了,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尋不到出路的方剛血氣在體內擠壓衝撞。那忿恨血氣化為形質,一點點地催促自己。盧雲大聲喘息,雙手向空掙紮。

    悲怨是空、仁義是夢,隻因信仰劍,所以貫徹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是理想中書生的雄心壯誌,現實中的盧雲,達無益兼濟天下,窮不能獨善其身,

    一切禮儀廉恥都失去的時候,隻有大水瀑接納了這個被人世間放逐的孤臣孽子。

    如果英雄誌隻是要提出問題,那麼故事也許可以就此結束,但是英雄誌還希望能回答這個問題,所以盧雲還是從大水瀑中回來了,十年轉瞬即過,換了皇帝,天下人還是一樣的過日子,死不掉也活不好。

    十丈紅塵中走了一圈,回來的盧雲已經一無所有,朋友走了,冠帶丟了,倩兮嫁了別人,他連住的房子也沒了,他失去的最多,因為他要的東西最大也最難。

    盧雲肅然仰天,說道:“顧伯伯,我今日若敷衍你,我便不是儒生了。我讀聖賢書,並非為皇上辦事,也不是為百姓辦事。什麼民為本、君為本,我全都不要。”

    顧嗣源麵色一顫,道:“那……那你要什麼?”

    盧雲仰望夜空,凜然道:“一個高乎這世間的東西,我稱他為正道。”

    顧嗣源把酒杯放落,驚呼道:“正道?”

    盧雲望向自己的雙掌,低聲道:“正道,就是對的事情。大是大非之前,並非拳頭大小、人多人寡便能左右。皇帝也好、百姓也好,都不能折我分毫。”他舉起酒杯,仰手而盡,道:“求不到我心裏的道,我可以回去賣我的麵,便算世人說我是孔門叛徒,我也不在乎。”

    他要正道,然而什麼是正道他說不出,他隻知道正道是對的事情,但是人世間千姿百態,人性善惡難定,經曆了無數人和事,未必每一次都能明白對的事情,他做官造福不了百姓,做百姓保全不了自己,對朋友,對情人,對認識不認識的人他都想去救,到最後他一個也救不到,現實中不會有這種傻子。

    他被賦予的任務最為艱巨,他是一個獨行於黑白之間的人,不屬於朝廷,不屬於怒蒼,他是天地最後的聖光。他卻沒有對應的法力,隻是一個凡人。

    而或許這也正是英雄誌的結局一拖再拖的緣故,因為這條路找不出答案,大都督救不了天下,大家隻能得過且過的活下去;大佛國救不了天下,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個英主來治世;大反賊也救不了天下,皇帝是永遠殺不完的,他最多隻能拉著天下和他一起陪葬。而盧雲當日的問題卻沒有答案,可以說已經注定哪一種結果,都未必是我們想要的答案。

    不是除暴安良,不是一切皆空,不是忠君愛國,不是仁義道德,甚至不是平天下,濟蒼生,而是“正道”!

    這已經不是武俠小說能回答的問題,也不是文學作品能回答的問題,而是從有國家和社會開始時,有對人性本身的思考時就提出過,現在依然沒有結果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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