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28 更新時間:09-12-01 08:04
潔欣隨小悠到了蘇琝的小樓,當她看見蘇琝優雅的坐在桌旁衝茶,不由呼吸一頓,立時體會到小悠為什麼說他是神仙似的人物。一襲純白的棉衫,一條銀色的發帶,就是他身上所有的外物,卻比許多錦衣玉帶的公子更顯高貴不凡,即使坐在那裏,仍能感覺到風度翩翩。
潔欣和小悠在蘇琝對麵坐下,捧著注滿淺碧色茶水的薄得幾欲透明的白瓷茶盞,覺得有些拘束,覺得真是玷汙了這些美好的東西。
蘇琝仔細地打量潔欣,卻不讓人覺得他的唐突,而蘇琝也暗自詫異,潔欣看上去與小悠明明是一條路子,卻偏偏能破他的陣法。
“冒昧問一句,潔欣姑娘這奇門八卦之學師從何人?”蘇琝放下手中茶盞,淡然問道。
潔欣也跟著把茶盞放下,卻連一口水都還沒喝,對蘇琝文質彬彬的問話,有點無從接力的感覺,不知怎麼答才好。
“姐姐就是跟著爺爺學的。”小悠品味了半天才了解蘇琝在問什麼,見潔欣不答,趕緊接上,以免冷落了佳人。
“哦。”蘇琝心頭的一點希望之火悄然熄滅,他的那個老頭子,從來都是孤身一人,更別提什麼孫女兒了。看來,在這草莽之間,還是有很多奇人異士的。
三人坐在桌前,變得有點無話可說,小悠本不在意蘇琝高貴,但有潔欣在身旁,也有些不敢當著姐姐的麵去玷汙他。
沉默一會兒,小悠站起身道:“今晚不耽擱公子了,小悠下次再來拜訪。”
“嗯,有空我會和潔欣姑娘交流一下關於陣法的心得,兩位先請,走門走牆,蘇某就不送了。”蘇琝跟著拂袖起身,微微彎了一下腰,說不出的好看。
小悠帶潔欣翻過牆頭,小悠一把挽住潔欣的胳膊,兩人在街上漫步。潔欣已經有很久沒有出門了。
“你真想讓他做你的壓寨夫君嗎?”潔欣忽然問,她本以為小悠隻是因為無聊才吵著玩的,哪裏想到真有這麼一個神仙般的公子,若小悠真的要這麼做,她第一個不同意,不隻是因為小悠配不上他,更是因為兩人的差距實在太遠。
小悠頓了頓腳步,旋即又若無其事的往前走,隻是聲音帶了一點點的傷:“他很孤單。”她也是一樣,所以才更能感受到他的感受,從在戲院見到他的第一眼起。
潔欣忽而覺得自己的妹妹藏了很多心事,她已經看她不透,隻希望她不要做傻事才好。
“姐姐放心吧。”小悠說出這麼一句,卻令潔欣更難放下心來。
“悠悠,告訴我,你是有心上人了嗎?”潔欣柔聲問,通常,隻有有了心上人的女孩子才會幾乎在一夜之間讓人不可捉摸。
小悠嘻嘻一笑:“我早跟你說過了,要找個壓寨夫君。”
潔欣無奈的搖搖頭,隻盼著幹爹幹娘快點出現,讓幹娘以過來人的身份來引導小悠。
紅霞鋪滿半邊天的傍晚,侯無衣差人來請小悠去他的書房,書房書桌上一如既往的堆著似乎永遠也看不完的賬本,侯無衣仍是埋首在賬本之中。看著這熟悉的場景,小悠嘴角牽起一抹莫測的笑。
“侯公子,有何事吩咐?”她和潔欣已經賦閑一個多月了,眼看著夏天即將過去,爹娘卻還沒有影子。
侯無衣抬起頭,看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小悠,聽著她疏離的話語,心頭泛起些許愧疚和苦澀,卻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是對誰愧疚為誰苦澀,自安靜來後,他與小悠見麵,不過三次,一次比一次令他難受。
“上個月的帳已經整出來了,以後我們會按月付你們銀兩。”侯無衣抽出一本賬冊遞到小悠麵前。
小悠苦笑一下:“侯公子這不是寒磣我們嗎?上個月我們都沒有出力,酒還是在外麵買的,我們又哪裏來的理由來分銀子。”
侯無衣搖頭笑笑:“合約上麵可是你們占了股的,隻要酒樓還在招呼客人還有錢賺,你們就還有銀子分,除非哪天酒樓入不敷出關門大吉。”
“既然如此,那我從明天開始就去酒莊釀酒吧。”她可不想沒有出力卻白拿侯無衣的銀子。
侯無衣把小悠看也不看的賬本收回,對小悠的話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隻指著屋角一張紅木小幾上的匣子:“裏麵有三百兩紋銀,這個月比上個月進賬少了許多,分紅也沒以前多了,不過應該足夠你去滿堂醉聽戲的。”
小悠扯扯嘴角,把那個匣子抱在懷裏,和侯無衣道了別,大步離開他的書房,她很想告訴他,她已經很久沒去滿堂醉聽戲了,她走了另一條路。
繞開昔日聊過天的荷花池,一條淡綠的苗條身影婷婷朝這邊走來,小悠呆在當地,待來人走近,才勉強一笑:“安小姐身體好了吧?”
安靜淺笑點頭:“好得差不多了,等我大好後,悠悠就和欣姑娘過來玩吧,小曼念叨你們得緊。”
“好,等姐姐能出來了一定過來看安小姐。”在安靜麵前,小悠總是格外知禮,在蘇琝麵前她都不曾如此。
“別叫我安小姐,怪生疏的,像小曼那般喚我靜兒姐姐不是很親近嗎?”安靜回頭又對身後的丫鬟道,“小荷先把燕窩粥給公子送去,我與悠悠說會兒話,晚點過來。”
小荷應聲朝侯無衣的書房走去,安靜拉了小悠的手笑道:“這段日子酒樓的生意不太好,新鋪子也一時被壓製住,無衣可是累壞了,可惜我雖也是生在商家,卻對生意不太在行。”
小悠忍住把手抽出來的衝動,勉強笑道:“有靜兒姐姐陪在侯公子身邊,侯公子就舒心多了,什麼難題都可以解決的。我明天開始會去酒莊釀酒,希望可以幫上一點忙。”
安靜眼神一亮,喜道:“那就辛苦悠悠了。”
小悠晃晃懷裏的匣子,財迷道:“有這個東西,什麼辛苦都值了。”
安靜與小悠又閑聊得幾句,這才放小悠離開。
回到自家的小院,小悠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把匣子送到潔欣房裏,也不說一句話,轉身又出了門。
小悠來到酒莊,上次釀的酒被寨裏的兄弟拿走了一些帶給爺爺,侯無衣也派人拿走幾壇招待特別尊貴的客人,已經所剩無幾。
小悠進到地窖,翻出一個小壇,又匆匆朝蘇府走去。
因為上次打賭請潔欣幫忙,小悠贏了蘇琝,可以隨意出入蘇府,不過大半時間小悠都是在一旁安靜的看蘇琝作畫題字,隻要看著蘇琝,就是一種享受,她不敢也舍不得吵到他,隻有在作畫的時候,蘇琝眉間的愁才會散去稍許。
對於小悠的登堂入室,劉全很是不滿,怎奈主子都已不在意,他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次小悠一來,他就繞得遠遠的,不想與她碰麵,隻叫張端保護好少爺。
小悠抱著酒壇大搖大擺的進了蘇府的大門,熟門熟路的摸到蘇琝常呆的小樓,卻發現樓中空無一人。
小悠退到門外問住一個護衛:“公子呢?”
“公子回臥房沐浴了。”護衛老實的回答,隻因這個一般人不能進的小樓,小悠已經來了太多次。
小悠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一幅美人出浴圖,很想摸到蘇琝的臥房外去窺一窺美色,卻也明白那處絕對是她的禁地,隻好抱著酒壇在園子裏晃悠,等著蘇琝出來。
小悠第三趟經過小樓時,終於聞到一縷熟悉的淡香,興奮的調過頭,朝緩緩走來的蘇琝拍拍手中的壇子,笑道:“終於出來了哩,有沒有什麼小菜,我請你喝酒哦。”
蘇琝走到近前,瞥了眼小悠手中的酒壇:“什麼酒?”
“悠思酒。”小悠嘻嘻一笑,喧賓奪主先一步跨過門檻,朝小樓走去。
蘇琝微微一愣,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旋即想起王書博與他說起過,不由跟在小悠身後問道:“不是沒有賣了嗎?”
小悠得意地拍拍自己胸脯:“嘿嘿,有我這個釀酒的人在,沒有賣,也有喝。”可惜了,其實她比較喜歡喝欣姐姐的青梅酒和櫻桃酒,現在真的沒得喝了。
蘇琝卻停下腳步,淡淡道:“若要喝酒的話,就換個地方,我的書齋裏,可以有茶香,卻不許有酒味。”說完,轉身走上一條花徑。
這是蘇琝第一次主動邀請小悠去別的地方,小悠樂顛顛的抱著酒壇跟在蘇琝屁股後,門口的護衛則知機的分出一個離開。
穿過花園是一條長長的沿湖遊廊,蘇府的湖比侯無衣院裏的要大了好幾倍,在月色下有些煙波浩渺的感覺。繞了大半圈後,另一條雕欄木廊通往湖心,湖心一座小樓,一樓四周圍以花窗,二樓卻是一個四麵開放隻有四根大柱支撐的望台,頂上八角飛簷,從小悠的角度看去,卻像一隻展翅欲飛的鳥兒。
蘇琝帶著小悠上了二樓,樓梯和扶手都被擦拭得翻出淡淡的幽光,一塵不染,想是每天都有人打掃。
圍欄旁放置著一張形似樹根的小桌,三個圓木墩便在桌旁,低頭可看見木頭細細的紋理,卻打磨得很是光滑。
蘇琝沒有在木墩上坐下,憑欄而望,負手而立,夜風拂起他白色的長袍,讓人感覺他似乎就要這樣乘風而去,小悠把酒壇輕輕擱在小桌上,不敢打擾他。
這時,底下有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先前在小悠門口的一個護衛便端著一個托盤上了樓。護衛把三疊小菜輕放在桌上,擺上兩副杯筷,朝背著他的蘇琝彎了彎腰,又無聲的下了樓。
待護衛遠去,蘇琝才轉過身來,圓圓的明月便掛在他身後,成了他的背景,仿若他便是那月中的神仙,清淡,孤獨,帶著一抹淡淡的憂。小悠一時看得呆了。
蘇琝打開酒壇,把散發著清香的晶瑩酒液注進兩個酒杯,酒線落入杯中發出絲絲輕響,像一首寧靜的曲子。
“賓歸來的酒,都是出自小悠姑娘嗎?”他記得那個姑娘被官府看押起來了,她卻還整天到處亂跑,還要來擾他清淨。
小悠把視線從蘇琝托著酒壇的手收回來,蘇琝作畫時,她也愛盯著他的手看,寥寥幾筆,就能勾畫出好真的花花草草,卻又讓人覺得那些花花草草也如人一般是有感情的。
“嘿,我隻會釀這一種酒,其他的都是姐姐的功勞。”唉,等欣姐姐能出來了,一定要讓這位美人嚐嚐欣姐姐的酒,“不過,你別再叫我‘小悠姑娘’行不,聽著就像一個很女孩子的女孩子,怪別扭的,他們都叫我‘悠悠’,你也可以叫啊。”每次聽到“小悠姑娘”四個字,她就好像讓自己的舉止像安家小姐那般文雅一點,再文雅一點,可她就是學不來啊。
蘇琝沒有答她,繼續問道:“除了釀酒,還會什麼?”
“嘿嘿!”除了釀酒,還會打架,還學會了開鎖,不過還沒有實踐的機會。這些,叫她怎麼說?小悠抓了抓腦袋,決定還是坦誠一部分,“還會一點功夫,偶爾打打架。”真的是偶爾,她已經很久沒打過架了。
“欣姑娘的陣法是跟爺爺學的,那你的功夫又是跟誰學的?還會釀這麼特別的酒。”蘇琝端起酒杯淺嚐了一口,隻覺入口淡淡的清香,淡淡的清甜,微一回味,卻又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酸味和苦澀,但他並沒有嚐到什麼水果的味道。蘇琝今天的話比平常多了一點,隻因他已清楚的感覺到小悠和潔欣絕不是簡單的女孩子,他必須問明白一些事情,才好決定要不要繼續縱容小悠在他府裏“陪”他。
這個問題好答多了,小悠想也沒想的說:“功夫是爹教的,酒是娘逼著我學的。”
“他們都在這裏嗎?”
“爹娘不知道去哪裏了,爺爺和大哥在老家,我和姐姐在這裏一邊賺錢,一邊看有沒有爹娘的消息。”這可是大實話哦,小悠夾起一筷子牛肉絲,朝蘇琝擠出一個甜甜的笑。
蘇琝連飲了好幾杯酒,仍是那般優雅無匹,絲毫不讓人覺得他是一個酒徒。沉默許久,蘇琝抬頭望著懸在半空的明月,忽然道:“明天開始,我教你些琴棋書畫吧,小姑娘也該有姑娘的樣子。”
小悠伸向涼拌青瓜的手停在半路,不知自己是否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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