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07 更新時間:10-03-21 12:18
那時,她是情竇初開的酒家女,他是微服遊曆的太子殿下。
她在河邊清洗準備泡藥酒的藥材,他的魯莽侍從撞翻了她的藥簍。
他牽著馬兒在她麵前蹲下,幫她撿起散落一地的藥草,看她的眼神,就像水底的水草一樣柔軟,也像水草一般纏繞住了少女的心。
那晚,他帶著侍從留宿她家,第二天天未明便悄悄離開,留下悵然若失的她。
兩個月後,有衣著華麗的人來到她家,人群裏,她一眼就發現了溫柔淺笑的他。
他朝她伸出手:“跟我走,好嗎?你是我心中最美的姑娘。”
爹爹看到他身上的玉牌,恭恭敬敬地跪下:“太子殿下。”
她恍然。
沒有任何阻礙,他是她心之所係的男人,他是尊貴的太子殿下,無論她自己還是家中的爹娘,都沒有理由讓她留在家裏不跟他走。
她和他一起到了衛國最繁華的雅魯城,他要安排他和她的婚禮,卻遭到皇後的強烈反對。
皇後說她身份卑微,配不上他的無比尊榮,他的太子妃,可以朝中要員的千金,可以他國的公主,可以是某個族長的女兒,卻不應該是她這個卑賤的酒家女。
她知道他的身份很尊貴,可她不知道她卑賤在哪裏。雖然族人都是世代學醫,可她最鍾情於釀酒,所有人都誇她像天上的月亮般純潔秀美,都說除了觴族的清公主,她的酒是世間最美的佳釀。
“酒家女不卑賤,清妃不也是釀酒出身嗎?”不太懂世事的她,說出了惹怒皇後的話。
清妃入宮後,皇帝很是迷戀,皇後一度受到冷落,後位都險些不保,清妃是皇後心裏最深的傷疤。後來清妃因急病香消玉殞,皇後才保住了她的位置。多年後她才知道,清妃的急病,並不一定是真的病,後宮裏要一個人的命,實在太容易。也在入宮後她才知道,自從入了宮,清妃就再沒釀過一杯酒。
惹怒了皇後,她與他婚禮完完全全的沒有了著落,連她的命都是他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保了下來。
她就這樣安靜地跟在了他身邊,每天陪他看書,看他寫字,看他畫下一張張她的畫像,看他騎馬射箭……
雖然沒有名分,沒有每個姑娘都期待的大紅嫁衣,她還是覺得很滿足,因為他的眼裏隻有她,她的心裏也隻有他。
後來,在皇後的安排下,他娶了鎮國將軍的女兒做太子妃,沒有正妃,沒有子嗣,他就不能繼承皇位。
大婚那天,她看著東宮到處飛揚著的紅綢,幸福的笑。因為他說,今天她才是新娘。
天黑了,她換上他為她準備的美麗嫁衣,戴上沉重卻華美的鳳冠,聽著外麵的喜樂震天,靜靜等著他的到來。等得脖子都酸了,她終於聽到了熟悉卻有些踉蹌的腳步聲。
門開了,一身豔紅喜服的他帶著滿身酒氣站在門口咧嘴對她得意的笑:“我把她灌醉了,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那笑容,不是素日的溫柔似水,卻帶著點壞,帶著點痞,她還是很喜歡。
美夢總是短暫的,天未亮,房門就被人撞開,皇後領著人氣勢洶洶的進來,後麵還有一個麵容陌生看上去卻很高貴的女子。
“把這個魅惑主上的賤女人給我拖出去。”皇後金黃尖利的護甲遙指著尚未清醒的他。
他不悅的蹙著眉頭把她摟在懷裏:“母後,這是我的女人,不是賤女人。”
她抬眼看他,心裏頭裝得滿滿的都是感動和深情。
“這就是你一國儲君的姿態嗎?端莊高華的太子妃不要,卻處處維護這麼一個低賤的女人?”皇後的眼裏有憤怒,也有失望,如果太子表現不佳,皇上是可以廢掉他的啊,他的兄弟們一直都在虎視眈眈啊。
他沒有鬆開手,堅定道:“我可以與太子妃相敬如賓,母後卻要答應我,不可為難小粟。”
小粟就是她,她連名字都是穀物的名兒,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名字好像不太上得了台麵。
皇後妥協了。他們達成了協議。他會給太子妃一個孩子。
他每隔半月就會去太子妃那裏一次,三個月後太子妃就傳來了喜訊,而她卻一直沒有動靜。
為此,她很是苦惱,有些後悔當初沒跟爹爹多學點醫術,也好看看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有什問題。
他把她的焦慮看在眼裏,安慰她,說日子還很長,不要著急。卻也還是請禦醫來看過,開了些調養的藥。
他們心裏都還是很想要一個有著最心愛的人血脈的孩子吧。
太子妃的肚子很爭氣,為皇上添了一個嫡長孫。
他去太子妃那裏的次數漸漸多了,回來這邊,還不時和她說小孩子是如何可愛。
她再次隱隱有了不安全的感覺。
兩年後,皇帝駕崩,他順利登上皇位。東宮後院一直空虛,皇子也隻得一個,登基後,群臣上諫,請他擴充後宮。
他對她說,這是每個皇帝必須做的。
她點頭,這些她都知道,他是太子,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七月登基,他還是盡量推遲了選秀,直到來年春天才有大批秀女來到雅魯城。
中間的半年,除了國事,他幾乎一直陪在她身邊,他說屬於他們兩個的安寧日子不多了。
她淚濕衣襟。
她獨霸他這麼久,足夠了。她相信他的心意。
第一次選秀,選了十八個芳華正茂各有千秋的女子,都是出自高門大戶。
他流連於新人之間,整整二十天才來看他,這二十天裏每天都有賞賜送到她宮中,表示他沒有忘記她。
二十天以後,平均三至五天會來看她一次。
後宮增添了這麼多人,他一次性封賞完。太子妃在他登基的時候就理所當然的成為皇後,而她,因為太後的壓製,一直沒有冊封。這次,他封她為淑妃,“淑”與“粟”諧音。
除了太後皇後,她就是後宮地位最高的人了,太後竟然沒有異議,她很奇怪。
用不了多久她就明白了,一位蓉貴人很得他的喜愛,三四個月的功夫就成為了蓉妃,她問他:“你喜歡她嗎?”
他說:“她的父親掌管著十萬兵馬。”
她選擇相信,可每次宴會,他看蓉妃的眼神,明明就是很有情意,而他來看她的次數卻是越來越少了。
後宮的人多了,是非也多了起來。
今天這個嬪,明天那個貴人,這個小產,那個被紮小人。她困惑不已。
宮鬥慢慢展開,終於有一天,她也被火燒上了身,有人指控她派人下毒害掉了月貴人腹中才一個多月的胎兒,投毒的人,是她的宮女,有毒的食物,擺在她麵前。
人證,物證,時間,地點,繪聲繪色,麵麵俱到,她的那個宮女拚命的磕頭認錯,額上都滴下了血,她卻還是沒有想起自己什麼時候對那個宮女下過這樣的指令。
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她小心的問:“皇上,我有夜遊症嗎?”
被害的月貴人臉上掛著淚,很是冤屈的指著她:“淑妃娘娘,我知道您獨得皇上恩寵多年卻未有喜訊,可您不能因為自己懷不了孩子也不讓我們懷啊?現在是為我的孩兒討回公道,您為什麼扯開話題?”
皇上看了月貴人一眼,轉頭對她說:“你沒有夜遊症。”
“我清醒的時候是沒有下過這樣的指示的,既然沒有夜遊症,說夢話的可能也排除了。皇上,您相信臣妾嗎?”第一次,她在他麵前自稱臣妾。
皇上沉默許久才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許多人,歎了口氣:“淑妃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重新再查,汙蔑淑妃之徒,杖斃。”
月貴人小產事件在拿了幾個宮女太監抵事後不了了之。
她一個人坐在芝蘭殿浴池邊的台階上,看池中騰騰冒起的溫泉的熱氣,怎麼也想不明白一直在芝蘭殿安靜等著他的她為什麼會惹上那些女人。
之後的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小心謹慎,三年後,後宮又多了十五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三年裏,曾經的十八個人,隻剩下了十個。三年,她見識了什麼是真正的後宮。
新人入宮,新人舊人之間又是一番較量。她盡量的避開。
看著鏡中漸漸失去光澤的容顏,她明白為何他來芝蘭殿的次數越來越少,雖然不時仍有賞賜送來聊表他的掛念,可她已分不清這到底是他真心的安排還是已成習慣。
既然人在宮中,再怎麼避,也是避無可避。
她是身份卑微的酒家女,卻被封為高高在上的淑妃,其餘三妃妃位空懸。
出身高貴的姑娘們即便不能自己成為四妃之一,也見不得她坐得安穩,更何況,就算皇帝去她那少了,賞賜卻永遠都是源源不斷的。
這些人,對自己得到的,永遠都嫌少,對別人得到的,永遠都覺得太多。
她覺得自己現在擁有的,除了她自己其實什麼都沒有了,她們卻不這樣認為。所以,她再次卷進了漩渦,且是萬劫不複。
這是一個精心策劃同心協力的局。
因為她最近精神不太好,皇上派人請她的爹娘來宮裏看她,自從隨他到雅魯城,她就再未見過爹娘。
那天晚上,她洗浴完畢正待就寢,有太監來報說她爹娘到了,在紫苑等她。
雖然有些不明白爹娘為什麼不等到明天天亮再進宮,但急於見到親人的她還是跟著來人去了紫苑。
到了紫苑,沒有明亮的燈火,沒有見到內衛,更沒有見到爹娘,整個紫苑靜悄悄的,很不對勁。回頭要問,領她來的三個人竟然再無蹤影。
涼風吹來,她緊了緊披風,卻有個黑影突然冒出,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低喚:“小粟。”
這人是誰?會喚她“小粟”的男人隻有皇上啊,可這人身上的氣味,根本不是皇上身上的龍涎香。
她不敢喊叫,在後宮三年,她知道這樣的事一旦被人所知會意味著什麼。
她使勁推,拚命踢打,卻怎麼也推不開。
這時,原本昏暗的紫苑霎時亮堂起來,她看到了他青黑的臉。
“我都已經派人去請你爹娘來了,你就這麼耐不住寂寞嗎?”他憤怒的甩手,一個紙團滾到她腳邊。而先前抱住她的那個男人轉身迅速消失在暗影裏。
看著那人離開的方向,她恨得牙癢癢,這絕對是個圈套。
“舍不得嗎?放心,就算掘地三尺我也會把他找出來!”他一甩寬大的衣袖,身邊的太監就朝她奔來。
她撿起那個紙團:明晚戌時三刻,紫苑。
那是她的字跡。
她不知這字條是誰人所寫,也不知這字條是誰送給他的,更不知為何帶她來紫苑的是他身邊的太監,為何他早早就等著這裏卻放任那個男人離開。
她以前不愛跟爹爹學醫識字,字寫得很難看,到了東宮,是他給她帖子握著她的手寫的。盡管這樣,她還是很少動筆,到了芝蘭殿,她更是從沒寫過一個字。
“如果這是你的安排,我無話可說。”
她沒有被處死,隻是被貶到冷宮。
她聽冷宮的宮女說,皇上心情不好,每天都要喝很多酒。
她隻是聽著。
跟在他身邊近六年,他的變化她不可能完全體會不到。她已經不在意他是否還真心喜歡著她疼愛著她,永無止境的等待和時刻鬆懈不得的防備,她已身心俱疲。
她隻懷念從前那個溫柔淺笑的男子,懷念從前即使沒名沒分卻能每天呆在他身邊的時光。
她發現她終於懷孕了,在她被打入冷宮之後才發現。
她不確定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自己能在冷宮中保住自己的孩子,也不確定冷宮裏的冷飯冷菜能讓她的孩子健康長大。
她的夢已經醒來,卻不能讓孩子繼續留在這種地方,她要離開。
或許她的運氣還不算太壞,當她暗暗籌備的時候就有人闖到她眼前。
殘破的荷花池邊,有人朝她奔來,後麵隱約還有追逐聲。
不待來人說話,她指指池畔的假山,示意他躲進去,那座假山是空心的,裏麵有個可容納一人的小洞。
追兵是宮裏的內衛,到處找了一圈,獨獨沒有到她身邊來問,又匆匆忙忙走了。她知道,所有人對她都還有一點顧忌。
“我救了你,你也要救我。”她對假山裏的人說。
“沒有要你救。”他根本就不需要人救。
“可你進去了啊。”
“……”裏頭沉默了一陣才道,“我沒有恩搖報,幫忙可以。”
“那好吧,帶我出宮,我要離開這兒。”
五天後,安排妥當,他和她逃之夭夭。
六天後,皇上收到禦醫傳上來的一本脈案,禦醫戰戰兢兢的說:“皇上,前些日子例行給各位娘娘看診,淑妃娘娘的脈象有異,因為淑妃娘娘多年未孕,吾等不敢輕易下判,討論幾日終於確認娘娘的是喜脈。”
皇上麵上時晴時陰,最後下旨讓禦醫再去給淑妃請脈,結果卻是人去樓空。
皇上震怒了,派出心腹滿天下去找他的淑妃。
寧無憂後悔了,他並不知道她是皇帝的妃子,更不知她已有了身孕。但騎虎難下,他又不好就這麼扔下一個弱女子,唯一的路就是繼續逃。
逃亡途中,她本就不穩的胎兒終究還是流掉了,痛哭之後,仍是逃。
在瀧國,他們揀到一個棄嬰,抱了起來,一起逃……
她不後悔離開那座皇宮,隻是惋惜到底沒能保住那個孩子,隻是惋惜也沒能為這個麵冷心熱的男人留下血脈。
多年後,她再次回到那座皇宮,麵對曾經深愛過的人,聽他解釋那晚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她他也是被騙了是被衝動氣昏了頭沒有去細細思量,告訴她她一直是他心中最愛的那個小粟,卻又一邊派禦醫檢查她的身體,看她是否真的從未生育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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