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781 更新時間：15-08-08 14:35
遠遠，有龍騎漸飛漸近。
那龍如羅爾心中所想一般，以他心中好奇心性，見此神龍定會讚揚歡呼一番，隻是，此時哀傷已讓他雙目發紅，裏奇的絕望印入他心底。他強忍怒火傷痛，直直盯著休，眸中的惱怒痛恨絲毫不因新來的事物而減輕。
那聲音又傳來，威嚴，卻又帶著寵溺。
“休——我知道你有殺它的理由，可是我不能讓你這樣做。”隨著這聲音的落下，高挑的身影從天空緩緩下落。
那是一個身著全黑服裝的人，動作輕盈優雅，從龍騎下來，距離地麵十幾米遠，就能從這聲與影中，感受到此人是一個身份、氣質均不一般的人。
休看著那人，冷傲的臉上絲毫不見動容，隻是手上將要揮發出的光，氣勢越來越弱。他將視線從那人轉於羅爾身上，又落向羅爾身後的獸，終於將手上那光芒四射的氣勢消除掉。
周圍幾個將領，見了從龍騎落下的人，有人臉上已露出驚駭，紛紛叫著周遭眾人都往地下跪。斯加易見了此人，臉上也變了色，拉著身旁的羅爾就要往地麵跪上，羅爾此時哪裏會隨便動作一下，斯加易拉了他幾下，羅爾還是張開雙臂，狠狠瞪著休，護著身後的獸，一動不動。
“陛下齊福——”眾人齊聲迎接這從龍騎落下的人。
那人走來，黑衣也泛氣凜，步態輕盈，從容優雅，走到休身近，他定住道：“眾臣起來吧。不需要太過驚惶。隻是因為殿下太任性了，我一時趕來見見他。”
幾個將領紛紛施禮，答應一聲，站起來，都不發話。
“休，今天我不能讓你對這封印獸下手。”那人伸出骨指修長的手，輕輕撫住休的麵頰，聲音輕悅，溫柔，直視休道：“你應該知道，它對我有多重要。”那手勢在此人黑裝的映襯下，顯得蒼白，病態，卻又見非凡的氣質。
休任由那人走近親切交談，臉上卻沒有一絲動情的容顏，他冷冷道：“那不關我的事。”
“休。我親愛的孩子。你可以不在乎我。可是，你應該知道，這封印獸對這少年有多重要，不管是曾經、現在，還是未來。”那人背對著羅爾。羅爾並不能見到此人麵目，隻是這人抑揚頓挫的聲音，讓四周都寂靜了然。眾人不敢妄言。
休冰冷的眸子射向來。羅爾一時鬆懈的心又緊張一分，他見休望著自己身後的朋友，那素色的眸子裏有一絲流光逝過，他隻得緊緊瞪著休，絲毫不敢放鬆自己的警惕。
“你此刻殺了它，你要尋找的東西，將永遠回不來。另外，你還會失去他。”那人一字一頓，言語恍惚是誘人傾心的魔物，將聽眾所有心思都吸了去。
休沉默一分，道：“什麼失不失去。”轉身便朝堡內走去。
羅爾見休將走，心中一涼，急急跑到休身邊，對他道：“你把斯坦還回來。他現在是這個樣子。”——他眼眶中還有未流出的淚花——吸吸鼻子，想，現在不是悲痛的時候。
休看了他一眼，道：“下去。”
羅爾不動，也不讓休走。
斯加易走來，緊張叫了一聲“羅爾。”
休將視線轉向斯加易。
那黑色修長的人影轉身，向他們幾人走來。羅爾這才發覺，原來這人麵孔上帶著一支白色麵具。麵具上隻有兩個空空的黑洞，見不到半分容貌。麵具如玉光潔，似雪冰冷，妖惑人心，寒起心底。此人雖不見容貌，但柔亮墨色的卷發，與在全黑皮裝修裹下的身形，高挑出眾，纖細中又帶著強硬，他與休一起，一黑一白，身姿相仿，氣質驚眾，冷豔妖媚，是各占半邊天的姿色，非凡人所比的美。
那人走來，站定。羅爾並不知麵具下的此人是否看著自己，但從對方言語中可知此人是對自己話道：“少年，你無需責怪休。你應該知道這封印獸，原本就是寄存在人體中。”
羅爾一愣，瞪著眼，看著此人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隻知道裏奇哭著對我說，這個休要斯坦死，然後我見到斯坦是這個樣子！”
休於一旁看向羅爾，輕輕道：“你什麼都不懂。”說完，移步走向堡內。
羅爾紅著眼，對休大吼：“我什麼都不懂，可我知道你要處理他。”想跑上去拉休，卻被精靈王伸手擋住了。
斯加易見此情景，過來將羅爾身子擁緊，固定住，隻是小聲喃喃著“羅爾”。他心裏也是一陣抽痛，此時卻道不出苦。
多拉與幾個白衣人向精靈王行了禮，隨著休進入了堡內。
“休。你別走！停下。”羅爾大喊。你要是走了。斯坦怎麼辦，裏奇怎麼辦？你讓我僅有的一些希望都要毀掉嗎？
“少年。”那精靈王看著遠走的休，突然說道。
一隻手緩緩摸上羅爾的臉頰。那精靈王對著羅爾，伸指輕碰他的麵孔，似是看著他，又似看向他身後更遠更模糊的一方。精靈王輕輕道：“我原本見到你這張臉，就想著要你死去。可惜你死了，那人再也不願回來。所以，我讓你去東方找幾隻封印獸，卻沒想到那人已經迫不及待想見你，連同這些野獸，都漸漸被你吸引。可惜，也就是你，害得他們死去。”
羅爾不知道此人在說什麼，可是隨著這人說了一番話，自己臉上也感到一陣刺痛。對方那白色的麵具，隨著這夾雜一絲淒涼的話語，也是隱晦陰暗起，不再是眼見的高潔白色。
精靈王看著羅爾，又道：“嗬嗬。我在說什麼。如今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他頓了頓，抽回手，看了一眼斯加易，冷然道：“斯加易，你照看好這少年，不要讓他魯莽行事。”
羅爾一愣，然後聽到斯加易小聲回答“……是”。
“王爾德康、奧古斯都、梅麗莎，你們留此地，繼續調查這異獸之事，將為害的異獸都滅盡。我帶著這獸先回宮了。”
幾個將領連忙回答是，周遭跪著的一圈傭人都還是低頭不語。
羅爾明白了。這個陛下來此，是要帶走斯坦的，難怪他要阻止休的行動。
“你……你要把他帶走嗎？你要把斯坦帶到哪裏去？”羅爾大聲問，雙目因為憤怒發紅，他想掙脫掉斯加易，斯加易卻不肯放手，隻是從他身後將他緊緊擁住。
“少年。你應該明白，現在這隻獸與被寄宿的主人，是兩回事。他們由始至終都是兩個生物。”那精靈王向前方走去，聲音高調清冷，“原本的那個人，在這封印獸覺醒時，就已失去意識，死去了。”
羅爾渾身一震，眼淚終於是忍不住，掉了下來。斯坦……那時就死了……所以，裏奇……你也跟著他去了嗎？
“來人，將這隻獸帶走。”那精靈王吩咐道。
頓時，從天空落下幾個人，將那困獸的鐵鏈，直接拉著，提著這獸上了天，行動都是幹淨利落。
“不行，你不能帶走他。”羅爾大吼，使勁全力要掙脫開斯加易，“小易，你放手。我要去斯坦那。你放手。”可是，摟著他的那雙臂膀，怎麼也掙脫不開。
“小爾……對不起……我……不能……”斯加易聲音暗啞。
羅爾肩上的衣襟確實是濕透了。
小易……
風輕輕吹著，在幾個將領的允許下，跪下的眾人都紛紛站了起來，衣襟隨風飄擺，明亮天空下，都看著天上遠去的龍騎……
這封印獸還是留我這裏安全。雖然，它們原本就是屬於你們的……碧昂斯坐在龍騎上，看著下方吼鬧的少年，伴隨著耳邊的風，往裏華方向飛去……
“小易……”羅爾眼睜睜看著斯坦化為的異獸被帶走，心裏淒涼、憤怒、痛恨、哀傷，各種情緒交雜一起，突然覺得自己無用到極點。
我為什麼來到這裏？為什麼讓我見到這些事？我隻能旁觀，我什麼都做不了。是誰讓我來到這世界，為什麼讓我來到這與人類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害怕……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歡這裏……“小易……我想回家……”羅爾淚花溢滿眼眶，他喃喃道，似乎看不清前方，隻是摸索尋找著身邊那雙一直抱著他的手……
“……對不起。”斯加易眼睛泛紅。麵對至高無上的陛下，他心裏也是百般想法。
“小易……我……”羅爾突然叫起來，掙脫開斯加易，向城堡內跑去，“裏奇呢？裏奇他死了？……他人呢？他人在哪裏？”
“小爾……羅爾！”斯加易追上去，見到旁邊一個衣冠楚楚的人，他轉身上去施了個禮，對那人道，“伯爵。裏奇少爺……似乎……”
王爾德康向斯加易點頭了點頭，示意還禮，他皺了皺眉頭，道：“怎麼？裏奇還在房間哭鬧？”
“伯爵，請勿怪我說話無禮，裏奇少爺他失蹤了，隻怕他是……”斯加易實在難開口。
“什麼，失蹤？他又玩什麼呢？他這回私下離城，我還沒責怪他。隻怪斯坦私下見人，弄了亂子回來，惹禍上身……”
“伯爵。他們相愛沒有錯！而且……裏奇恐怕也去了……”斯加易打斷伯爵的話，卻忍住後半句沒說，吞回話語，他皺了皺眉頭，對王爾德康行了個禮，向堡內走去。
“青年，你說什麼？”王爾德康看著走遠的斯加易，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大叫道：“來人。來人。都給我去找少爺，對了。先從少爺房間找起，然後每層樓，這花園、這草地，博拉斯的街道角落，都要翻遍，找盡，直到找到他為止！”
梅麗莎和奧古斯都上來，對著王爾德康，梅麗莎插話道：“伯爵，斯坦那孩子聽說這城裏是很多人看著長大，應該不會接觸什麼奇異人士，為何現在會變成這樣？聽陛下的話，似乎還與什麼封印有關？”
王爾德康搖搖頭，道：“原本以為斯坦這樣，隻是與殿下有關，可是現在陛下也來了，與陛下沾上的事情，我們又何嚐能夠理解？那座落塵間裏，規矩都是按傳統禮儀、風俗辦事，年歲久遠到天地初始，陛下神跡驚天，長久歲月前，就不問世事了。陛下深居宮中，此時出宮，我們又怎麼能估摸到陛下要做什麼？我們還是聽命辦事，管理好自己份內事就好了。現在……唉……”王爾德康才剛歎口氣，就聽見一個傭人驚惶跑來道：“老爺！老爺……少爺他……少爺他……”
裏奇被發現的時候，就像睡著一般，半躺在後花園一棵樹上的窄小樹屋內。淺黃的頭發黯淡無光，眼睛緊緊閉著，碧綠的眸子再也睜不開。
那樹屋建在一棵高大樹上，看起來像是小孩玩鬧的秘密基地。
羅爾看著躺在床上已經遠去的朋友，終於是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昨天還玩耍得高興的朋友，今天就已經遠離這世界了。
還會有下一個裏奇嗎？還會有下一個斯坦嗎？逝去的人再也回不來。
王爾德康終於保持不住貴族風範，坐在床邊，抱頭低聲哭了起來，滿嘴喃喃道“不是我將斯坦變成那樣，不是父親害死你的……不是我……我的裏奇……”
羅爾靜靜看著裏奇，那對娃娃依然放回他手中。裏奇的麵容竟然這麼安詳。
窗外有風吹來，吹到躺著的裏奇身上，裏奇淺黃的發絲揚了揚，在照射進來的陽光下，閃耀出一線形狀漂亮的光。窗前的簾布隨風飄了起來……
小小的裏奇對著門外，門外伸出半顆圓溜溜的腦袋，裏奇對偷偷觀望他的小孩說道：“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裏偷看我。”
這非常漂亮的房間裏，床上半躺著一個膚色雪白、碧綠眸子的娃娃。好漂亮的娃娃。小斯坦見這娃娃對著他問道，緊張得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黑發，輕輕道：“我……我是斯坦。你是誰？”
“這裏是三樓，我躺在這裏，你說我是誰？”小裏奇不滿道。好髒的小孩。
小斯坦蹙眉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起躺在床上的娃娃會是誰，隻得說道：“我不知道你是誰。我走了。”
小裏奇見他要走，動了一下，準備從床上爬起，卻先劇烈咳嗽起來：“你不能走。你留下來陪我玩。”
小斯坦將欲走的身子又轉回來，看向床上咳得難受的人說：“那你告訴我，你是誰？”
“你能幫我去窗外的樹上，抓一隻小鳥嗎？”小裏奇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隻看它一會兒，然後又放走它。”
時間一晃，又是多少年後，小小的倆人長大了一些。
“斯坦。你為什麼見著我就跑。我有這麼難看嗎？”裏奇看著斯坦有些生氣。
“我與莫裏正要回護衛隊，參加接下來的訓練。”斯坦看也不看裏奇。
“莫裏。你先回去。斯坦要留下來陪我。”裏奇沒好氣對莫裏說到。
斯坦口氣冷淡，“少爺。這訓練是按軍規行事，我不能留下來陪你。”
莫裏看看裏奇，又看看斯坦，他口舌打結道：“呃……既然這樣，斯坦，那我還是先走一步。少爺，我走了。”他趕緊撒腿跑。
“裏奇！”斯坦忍不住了，對裏奇吼道，“你強留我下來，我也不會呆你身旁。”
“斯坦。”裏奇跑上來，從斯坦身後抱住他：“我知道你想陪我玩。”
“放手。”斯坦發怒了。
“斯坦……你！”裏奇的手被斯坦甩得生痛，他生氣道：“你父親是花匠，木工手藝也好，想必你手藝也差不到哪去。你。”裏奇指著花園裏一棵大樹，“你，上去幫我造一座小木屋，可以容納倆人的木屋，我要叫我朋友上樹玩。”
“你拉誰玩，就叫誰幫你建。我沒空陪少爺你。”斯坦轉身欲走。
“斯坦……你……”裏奇又咳嗽起來……
時間轉動，物換星移，倆人已到情竇初開的年紀。
“斯坦，你要去哪？我也跟你一起去。”裏奇看著斯坦，滿臉愁容。
“少爺，不行。這次調職較遠，要駐紮很長一段時間，你不能隨我一起去。”
“斯坦，你為什麼又叫我少爺……就因為父親上次找你談話？”
“伯爵他是為你好，請你諒解他。”
“那他又是否理解過我的心思？又是否在意過你的心情？”裏奇摟緊斯坦，“斯坦，請你不要背影相對，我看不見你的臉，會害怕。”
斯坦握住裏奇的手。斯坦的手有些輕微顫抖，隻是不仔細去感受，體會不出。
“少爺，照顧好自己。”
“我不喜歡你叫我少爺，你繼續叫我裏奇，我喜歡你喊我裏奇。”
至小小的斯坦與裏奇相見後，在博拉斯的這座城堡裏，處處留下他們一起相伴的身影，玩耍、吵鬧、嬉戲、打架，隨著時間增長，年歲漸加，倆人的喜悅與憂愁也一起增多。友情本來就可貴，再加上戀情，認清感情後，倆人不管外界多少阻撓，他們再也不願分開。
“父親，你為什麼將斯坦調職到羅倫多去，你不喜歡他，可以不見他，可是為什麼要讓他遠離我，你明知道我喜歡他。”
“別說了。別在我麵前說“喜歡”這個字眼。我不想聽到你說喜歡一個男的侍衛。”
“因為是男的，就不讓我喜歡他嗎？因為是個侍衛，就不讓我接近他嗎？從小到大，有誰是一直陪伴我身邊？他舍不得風吹壞我，害怕早晨的露珠打濕我，他喜歡陽光照射我身上，知道我喜好白色服裝討厭肮髒，了解我表麵柔順其實強硬，父親，你以為我吃藥就心甘情願嗎？你以為我喜歡一個人呆在房間？你以為我就是一個不懂世事、天真可愛的少爺？你以為我有了父親就不想要母親？嗬嗬，我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真正關心我的隻有斯坦……”
“別說了。別說了。父親不願意聽！”
“父親，我去羅倫多找斯坦。”
……
羅爾看著麵容安詳的裏奇，想他是因為去找斯坦了，所以表情是釋然的。
夕陽西下，這個有著溫馨裝飾的房間以後將要關閉，房間裏的東西都將保留，它們會靜靜述說，這裏從前有個溫柔的主人。
一天過去了，這天發生的事令羅爾異常心痛。他靜靜看著裏奇。裏奇再也睜不開雙眼。
“小易，斯坦為什麼變成那樣？休應該知道吧……”羅爾對著身旁陪伴的斯加易說。
斯加易點頭，道：“殿下應該知道。”
羅爾說：“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我與裏奇認識才不過幾天，現在好想他。”
斯加易默許。我們的確是奇怪的生物，就像你叫我第一聲“小易”時，我便被你吸引了。
羅爾說：“我哭夠了。裏奇應該不希望我哭。他應該在想，他和斯坦的事，應該像所有普通戀人一樣，不那麼引人注目，然後平淡幸福的生活，而我們隻要當他們微笑的朋友，默默給他們祝福就行。”
斯加易輕輕說：“小爾，我希望你笑。”
羅爾抹抹鼻子，轉身對斯加易說：“小易，你還陪我去找那九個人嗎？”
斯加易點點頭，注視他：“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羅爾說：“我想幫斯坦，我還不能確定他死去。”頓了頓，道：“我也想替裏奇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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