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80 更新時間：13-02-16 16:11
——瓷玄月
我出生那年，饑荒肆掠，寡居的娘親帶著我來到盛京，投奔官居三品大員的舅父。
那日，為了給我們母女接封，舅父特意置辦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那花式繁複的珍饈大餐莫說是嚐，就是見我也未嚐一見的。就在一家人邊吃邊聊，和和美美的當口，外邊忽然闖進一個自稱神算的瘋癲漢子。他衣著襤褸，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我，反反複複念道著：“天降不祥，狐禍之女。”
舅母怕他惹惱了舅父，忙吩咐家丁給他銀兩打發他離開，那人拿了錢卻依然不肯改口。
“不過是個瘋子，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舅父這樣勸慰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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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不久皇子選妃，作為官家女眷的我自然被列入了甄選名單。憑借著家世容貌，我順利過關斬將，走到了最後的一刻。當白發蒼蒼的占星官從我身邊走過時，他忽然駐足不前。他凝視著我的眼光如斯犀利，讓我肝膽間不由生出幾分怯意。
“有何不妥？”
“稟聖上，此女不祥，不宜為皇子妃嬪。”
“哦？皇兒對她似乎頗為滿意。”那妃子小聲規勸。
占星官卻毫不退讓：“恕臣直言，此女如若入宮必為妖姬，禍國殃民。”
……
這段對白不久便被廣為流傳，而我，自然徹底失去了入宮為妃的機會。
“危言聳聽，一個小女子如何禍亂天下。阿姐莫要難過，我定要替月兒找個門當戶對的好夫婿。”舅父勃然大怒，信誓旦旦要為我謀取一個更好的未來。可這話一經數年，直到娘親過世，我也過了適嫁之齡，都未能落實。舅父對此事，諱莫如深，避而不談。我明白，他，終歸是信了那斷言。
可我並不以此為憂，因為，在我心底，那些個皇宮貴族、名門將後哪一個都比不上我的小謝哥哥。我的小謝哥哥，他是那麼的優雅聰慧，總能一眼看透我。於我而言，隻要能看著他，我便滿心歡喜再無他求。我偷偷地偷偷地，向上天祈求，讓我跟小謝哥哥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縱然受盡磨難被天下人唾棄，我也無怨無悔。
天不從人願——可恨那盛夕瑞、水郡天君臣二人，為鞏固皇權，不單害得我家破人亡，更逼死了小謝哥哥！既然如此，生又何歡死有何懼？
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看著空中飛舞的蝴蝶，想到梁祝唯美的愛情故事，緩緩張開雙臂。風吹過耳際，我幾乎能感覺到小謝哥哥寬廣的胸膛和有力的雙臂。
但，我命不該絕。
救下我性命的不是別人，卻是仇人盛夕瑞。他垂涎我的美色，竟全然不顧當年的預言，將我留在宮中，封為月妃。他說我是偷下凡間的嫦娥，因為耐不住月宮中恒久的孤寂，來凡間尋找轉世的愛情。我不知道這樣喜怒無常的殺人魔君為何會有這樣詩意的浪漫，但我卻知道，我不是尋愛的嫦娥，卻是索命的妖姬。
盛夕瑞對我寵愛無邊，但凡我所欲，必不違逆。那些進言要誅殺於我的人，一個個被我誅殺殆盡，除了罪魁禍首的水郡天。我一直不明白，盛夕瑞對水郡天的寵愛為何甚至超越了對我的盲從。直到我發現，他對水郡天近乎迷信的癡戀，可笑，他卻不知道水郡天是個女子。於是，我揭發了水郡天牝雞司晨的欺君罪行，又助盛夕瑞將她收入後庭。
當烈宇的鐵蹄衝破盛京最後一道防線，我巧笑嫣然地向盛夕瑞和盤托出我所密謀的一切。這是我的節日，我要用整個赤薇作為嫁妝，帶著遍地的餓殍，滿目的瘡痍，身著血紅的嫁衣攜手我那已為魂靈的小謝哥哥，拜天拜地。
盛夕瑞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根本不相信我用溫柔設計了他。
“床榻之上，你有太多的機會置我於死地，為什麼沒動手？”他的劍抵住我的咽喉，眼睛通紅地望著我。
我明知他期待我說對他還有一絲殘念，可我卻冷笑著答道：“殺了你怎麼能讓我解恨，我要先滅其心再滅其人，我要你跟水郡天一黨眼睜睜看著你們鑽營一生所成就的霸業土崩瓦解，我要你們眾叛親離、生不如死。”
“你何以狠毒了我？”
“你忘了，我是沈百川的侄女。”
“你說過，成王敗寇，沈百川明珠暗投自取滅亡。”
“不如此，你又怎會留我在枕畔？”
“你將這一切告訴我，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泠然一笑，垂首撫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當我知道腹中懷了你的孩子，我便想著一死了之了。不，更久之前，當你逼死了小謝哥哥，我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可你偏偏在城頭救下了我。”
“你當時是要給那個什麼小謝殉情？！”他又驚又怒，握劍的手微微抖動。
“是啊，可我現在連殉情的資格都沒有了，我又髒又醜，他不會要我了。”我哭了，在我生命的盡頭。我原以為，這輩子，我都不會流淚了。
“我殺了你。”他厲呼一聲。
我閉上眼，聽見劍吟之聲，想到了樓頭翩舞的雙蝶。
他，沒有殺我。當我等得幾乎不耐煩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盛夕瑞已不見了蹤跡。我跌坐在地，無聲大笑起來——天降不祥，狐禍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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