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882 更新時間：09-12-28 18:22
禦醫謹慎的伸出三個手指搭在我的脈門上，診了又診，他的呼吸有些紊亂，似乎有什麼顧忌，欲言又止。我將無神的眼睛定在他呼吸傳來的方向，輕輕的說：“您說吧，我有準備，我的傷勢是不是很嚴重？”
禦醫的呼吸猛地變粗，想來現在他的腦門上一定是汗水涔涔了吧？他斟酌著說：“姑娘受的傷，深及肺腑，非一般藥石可治。縱是這大內皇宮，藥石珍貴，也未必能完全……醫好，那個，也不必太過擔心，除了……除了偶爾的疼痛以外，其實也沒什麼的！”
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明了，我的身體，再也恢複不到從前了！我製止了不停說著寬慰話語的禦醫，倔強的問：“我的身體，究竟會怎麼樣？！”
禦醫結結巴巴的說：“這個，這個……”
“我一定要知道！畢竟這是我自己的身體不是嗎？知道究竟壞到什麼程度，我才好早做對策是不是？請您告訴我！”
“好……好吧！姑娘你的五髒六腑，都已經千瘡百孔了，老夫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造成姑娘這種傷勢的，但是，你的身體從今往後會越來越差，若是整天用藥物溫補著還好，否則，幾年之內就可能殞命！切忌勞累，大喜大悲。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因為現在你的髒腑全都有了破損，可能生長恢複的過程中，不同的髒器會長到一起去，各個髒器的功能完全變得紊亂，那個時候真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了！”
若是從來不曾在死亡的絕望以後體會重生的美好，那麼便不知道死的可怕，一旦擁有又失去的滋味讓人情何以堪？我感覺渾身的力氣全都在一瞬間消失了，癱軟在躺椅上，哭泣一樣的發笑：“我會死？！我竟然會死？！我才轉生不到兩年就讓我死？！老天！你何其殘忍！憑什麼要這麼折磨我？！方君玉，我恨你！我咒詛你！！朝陽！朝陽！現在你在哪裏？！為什麼不來救我？！朝陽！朝陽！我好想你！霍冷！霍冷！你去哪裏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瘋了一樣摔打撲倒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不知所謂的咒罵著。小君在我身邊焦急而輕聲的勸解，生怕太過聲音大了就加劇我的痛苦：“錦紫姑娘！錦紫姑娘！別激動！你說的那兩個人都會來的！”
“你知道什麼！要不是你們那個禽獸君王方君玉，我怎麼能變成今天這樣？！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憑什麼拿我來做實驗？！我根本就不是那個混蛋公主洛羽！我是李錦紫！我不欠他的！我來自一千多年之後的中國！我借屍還魂了！借屍還魂你懂不懂？！就是我的靈魂進入了洛羽的屍體！我根本就不是洛羽！我憑什麼要替她收拾爛攤子？！憑什麼洛羽可以一走了之？！小君！你去找把劍來，殺了我吧！求你了！這樣痛苦的日子我為什麼還要活著？！”
“你不是洛羽？！”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陷入狂亂的我猛地感覺後經一陣疼痛，然後在一聲悵然的“對不起”中昏厥過去了。朝陽，我最為痛苦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呢？我雖然明明的知道端敬國和淩西國中間隔著至少十日的馬車路程，自從我被擄走，才過去十三天；也明明的知道你是一國的將軍，難以輕易的就深入別國，這之間隔著兩國邦交的問題；我知道自己的期望不現實，但是，朝陽，我是多麼希望我被方君玉折磨的時候，你能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解救我於困厄啊，然而，你沒有！我一遍一遍的用各種事實安慰自己：沒準朝陽現在就在解救我的路上呢？沒準又有哪國侵犯端敬，朝陽帶兵去打仗了……但是我還是製止不住的對你失望，朝陽，你快點來救我吧！快點來吧！
等我醒來的時候，聽見床邊有綿長的呼吸聲，我將頭轉向感覺到呼吸的那個方向，試探的叫了一聲：“霍冷？”
床邊的人呼吸一窒，一雙手攥得骨節格格作響：“我是小君。”
“為什麼不是霍冷呢？”我輕聲的問著小君。
小君沒有回答我，隻是用艱澀的聲音說：“錦紫姑娘，你該吃藥了！”
“你把藥端給我吧。”
我把苦澀的藥一口飲盡，然後緊緊的閉上嘴拒絕了小君遞上來的蜜餞：“不需要！和我心裏的苦比起來，這點苦算什麼呢？”
小君的呼吸淩亂了起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是……”
我不解的打斷他：“你道什麼歉呢？與你何幹呢？傷害我的又不是你！”
“我……我會好好的……代替……我的君主，方君玉，伺候你的。”
“伺候我？”我嗤笑“不需要！你隻要讓禦醫把我的眼睛治好，然後讓你們的變態君王放我走就好了！”
小君急了：“你想走？為什麼？這裏哪裏讓你不滿意嗎？我伺候的不周到嗎？你說出來，我改！隻要你能指出來，我都改！這樣，你會留下來嗎？”
“若是你，願意呆在一個雖然破舊但是自在的地方呢，還是願意呆在一個奢華卻不自由，還整天有人折磨你的地方呢？”
“方君玉他……不，我們皇上說他以後再也不會再折磨你了！”
我嘲諷的笑了笑：“禽獸的話還能信？！更何況仇人就在眼前，卻無力手刃仇人的感覺，還真的不是一般的糟糕！”
小君手裏的藥碗“啪”一聲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他像正在遭受什麼酷刑一般語調沙啞破碎：“你，真的不能原諒他？”
我口不擇言的說：“要我原諒他？除非他死在我麵前！”
小君的聲音漸漸的變了，最後變成了方君玉的聲音：“好！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死在你麵前！”
我聞言悚然，緊緊地將自己縮進床角，死死的攥著被子，驚聲尖叫：“你到底是誰？難道你竟然是方君玉？！整天看我瞎了眼睛摸來摸去的慘樣，你感覺很好笑吧？我都被你害成這樣了！你還想要怎麼樣？！你要是敢再在我身上做什麼狗屁實驗，我就一頭撞死！我再也不要被你折騰了！”
小君，或者說方君玉，大口的喘息，淒然的說：“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我原本隻是想要在你身上學習什麼是痛苦的，然而我看你痛苦就如同心被人狠狠的捏著似的，也不對，就是恨不能將你所有的痛苦都過渡到我身上，畢竟我不怕痛。然而你身上所有的痛苦又都是我加於的……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補償你才好。我想讓自己遠離你，那樣你就不會因為見到我，而想起我加諸於你的痛苦，但是我又忍不住想來看你……於是，我就改變了自己的聲線，假扮成了一個小太監，在你身邊盡心盡意的伺候你，可是越接觸你我就越管不住自己，我想要更多的擁有你！我想隻要我慢慢的對你好，你一定會接受我的。可是我沒想到上天根本就不給我這個機會，今天禦醫的那一番話，讓我如墮地獄，錦紫，我……”
我厭惡的用無神的雙眼注視著他發聲的方向：“方君玉！閉嘴！你知不知道被你這樣的變態喜歡是一件多麼惡心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那就趕緊將我送回端敬國就好了！”
“喜歡？原來我喜歡你嗎？”方君玉如醍醐灌頂一般的幡然醒悟，片刻又翻臉“不！不！不！我不會送你回去的！從小到大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吸引我，讓我上心的，如今對你，我絕對不放棄！你是我的！哦，忘了告訴你了，那個霍冷，被我抓起來了。”
我一下子扔掉手裏緊攥著的被子，撲向方君玉發聲的方向：“你這個卑鄙小人！你把他怎麼了？！”
“卑鄙小人？我隻是想著要最直接、最快捷的方法達到我的目的，這樣的手段不對嗎？你不喜歡嗎？那麼我改，好嗎？我沒有把霍冷怎麼樣，我隻是封了他的武功，把他關在一個舒適的地方而已。我不能放他出來，怕他想法設法的要帶你走，那樣的話，恐怕我會殺了他，我不想殺他，怕你傷心。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話畢就傳來房門開啟關閉的聲音。
我慢慢的摸索著坐起來。心裏一陣一陣的因著方君玉的話痙攣緊縮：瘋子！方君玉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根本就不懂這世間的所有感情和倫常，他隻按照自己認為的方法去做事，不論這方法多麼駭人聽聞，多麼血腥。從某些方麵來說方君玉和霍冷是相象的，他們隻對住在自己心裏的人在乎，其他的人是死是活他們漠不關心，然而畢竟霍冷曾經有過十二年的正常生活，他的冷漠是後天形成的，所以他要比方君玉正常很多。武功那麼高強的霍冷都被方君玉封了武功，軟禁了起來，方君玉的武功究竟厲害到了什麼程度？我們還有逃脫的希望了嗎？
我日漸消瘦，一日一日的吃不進去東西，畏寒，倦怠，嘔吐。眼睛不論吃過了多少藥，還是沒有起效，這讓我更加沉鬱。方君玉每一日都來陪我，給我講從大臣那裏聽來的、自己不甚理解的好笑的事。
“今年淩西國也效仿端敬國開設了科舉，殿試的時候，我親自批點舉子們的試卷，其中有一個人答的特別好，我就將他的試卷抽出，看著大殿裏的那群舉子問：‘誰叫範統？’大殿裏的大臣聞言想笑又不敢，憋得滿臉通紅。”
看我沒什麼反應，方君玉又自顧自的講起來：“有一天宰相和尚書因為雞毛蒜皮的一件小事吵了起來……”
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很是不耐煩的問：“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放我走？究竟什麼時候能治好我的眼睛？你究竟想怎麼樣？”
方君玉走到我的身邊，輕柔的將我抱在懷裏，讓我一陣寒戰：“錦紫，做我的皇後吧！你將和我平起平坐，不，隻要你願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桀桀怪笑：“做你的皇後？方君玉，我再也沒聽過比這更好笑的笑話了！你認為讓我嫁給一個我不愛且傷害過我的仇人是可能的麼？你不認為還是白日做夢比較現實嗎？”
有冰涼的液體落在我的脖子上，難道方君玉竟然流淚了？我疑惑的伸出手指，想要觸碰他的臉頰，看他是否真的在流淚，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好好的嘲笑他！然而我卻找不到正確的地方，一下子摸到了他的下巴上，方君玉輕輕的握著我的手，如同握著易碎的琉璃一般，緩緩的引著我的手觸碰著他的臉頰，他反複沉痛的問我：“錦紫，你究竟要怎麼才能原諒我？我要怎麼做才好？”
方君玉的淚水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灼燙了我，讓我遽然的縮回了握在他手中的手指，我有些心軟，然而一想到他對我做的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就又冷硬了心腸：“要我原諒你？除非你死在我麵前！”
方君玉慘然一笑，慢慢的說：“錦紫，若是真的能換得你的原諒，讓你喜歡上我，別說讓我死在你麵前，就是讓我下十八層地獄又怎麼樣呢？隻是恐怕就是我現在死在你麵前，你都不會看我一眼吧？罷了，罷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譏諷的笑著，麵向他的方向：“但願陛下別再出爾反爾，真的送我回去！”
“我會送你回去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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