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00 更新時間:09-12-19 22:57
他們離開的腳步聲隱隱傳來。
這段話我卻聽得顫顫心驚,這夥人居然打得那樣狠絕的主意,借我之“死”,來離間阿爹和皇帝舅舅,然後漁翁得利。
再有清露台那晚“臣聽命駐守那處,不出一刻,即見溟無敵倉惶而來,臣屏氣尾隨,果是將其與餘下同黨一網擋獲。”“臣無能,未能活捉,賊人皆已伏誅。”
趙敢說的這兩句話反複在我腦海裏回蕩,若真是如此,這溟無敵又如何“死”而複生的呢?趙敢究竟是何立場?那,阿爹又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那“主公”到底是誰?
種種問題接踵而來,擾得我頭痛欲裂。
“阿悠,阿悠,你怎麼了?”棠林焦急地晃著我,
我自雙臂間抬起頭來,看見那張充滿擔憂的圓臉,忍不住靠在了她肩上,哽咽道:“無事。”
“真的無事?”她輕拍著我的背:“放心罷,吉人自有天相。剛才我都向神靈誠心起過誓了,我們會平安回去的。”
正迷糊間,忽然一陣呼喚聲傳了過來,一聲強過一聲:“阿悠!”“悠悠……”
我猛然抬頭,棠林也正瞪大眼睛看著我:“你也能聽到了?是,是真的!他們找來了!找來了!”
“長安公主……”
“林兒!”
我們欣喜若狂,也不管是否挖得動,跪在地上就去刨那堅硬的岩壁,邊刨邊喊:“在這裏!我們在這裏!快來啊快來!”
簡直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嗓子也喊破了,我們著急地恨不得拿頭去撞那岩壁,那呼喊聲卻是漸行漸遠。
“完了。”棠林晦敗地滑在地上痛哭出聲。
不行,我不能死,決不能!我想到阿爹和皇帝舅舅會因而反目成仇,硬是拚著最後一點力,死命地刨。
“阿悠,別做無用功了,我們……咦?”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剛才被我們刨過的地方竟是露出一個凸起的銅製機關。
我們迅速撲了上去,相視一眼,點點頭。不管了,橫豎都是死,總得拚一拚!
閉眼,我們一起按下機關。
“轟隆隆……”震耳匱乏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與棠林雙手緊握,緊緊貼在岩上,做好巨風刮來的準備,誰知聲音過後風平浪靜。
我兢兢張開眼,呃,怎麼一切還是老樣子?
棠林也疑惑地看向我。
我伸手戳了戳那機關,已被摁下去了啊。“嘭……”棠林氣極,一拳搥下去:“浪費表情!”
未料,身體迅速下落。
“啊……”我們的聲音蕩在黑暗的空間,身子還在沿著一個斜坡急速下滑,我的心也隨之砰砰下落,墜向那未知的止境。
不知多久,不遠處再次出現了光亮,這次我們不像上次那般歡喜,怕又是一場失落。
眼看著光亮越來越大,我們甚至能清晰地看清四圍石壁的脈紋時,才終於相信:我們真的出來了!
滾落到地上,一時尚不能適應強烈的光線,我眯著眼睛,感受到了綠草的清新,還嗅到風中帶來的淺淺甜味。
“我們回到獵場了,謝天謝地!”
“啊~~我們在此處!父親,阿兄,我們……”棠林後麵的話我沒聽到了,更不知是如何得救的,因為我徹底地昏了過去。
“記清楚這幅圖!”女人指若削蔥,點在一幅晦舊的畫卷之上,那上麵有一個類似文字的圖案,由橫、豎兩種筆畫結構組成,筆畫橫直,形狀方正。
“這是何物?”小女孩疑惑詢道。
“哼,何物?”女人冷笑,小女孩仿佛都能透過那重重羃離看到女人嘴角那撇冷嘲。
“這東西可是千人爭萬人搶呢,幾多人為了它頭破血流,傾盡性命!嗬,更是不擇手段,不惜一切,就為了這麼個死物,甚至連最親最近的人都能離棄!”女人越說越激動,劇烈地喘了口氣方平緩下來,接著說:“這東西叫國脈。記住了,這世間能看到這圖樣的,除了你我,絕不能有第三人!”
“可看清了?”
“恩。”小女孩點頭。
“給我默一遍。”女人拿出絹筆。
小女孩趴在絹紙上依樣繪了一遍,女人在一旁看著,滿意地點了點頭:“果然聰慧,無愧是本……”她倏然止住了話,把小女孩的摹本與那晦舊的畫卷折在一起,走到博山爐前揭開蓋子,扔了進去。
小女孩兒愣愣地看著那絲絹漸漸被那跳囂的火焰吞噬飴盡,爐裏帶起的風掀起了女人羃離的一角,露出一張蒼白絕美的容顏,那泛紫的櫻唇正噙著如釋重負的微笑。
“為何還未醒?”
“陛下,敬請稍安!實是萬幸,公主並未內傷,外傷亦不嚴重,隻是過於疲累了,如今醒轉自是需要些時間的。”
“卿快看,她眼皮在動!”
“恩,那是殿下的意識已然回複了。”
“悠悠,悠悠,醒了就睜開眼,不然朕要罰你了!”我被困在滿是龍誕香的懷抱裏,簡直快要窒息。
“舅父,君無戲言,我已然睜開眼了,您不許生我氣咯!”我努力睜開眼,看到皇帝舅舅更添憔悴的麵容,視線霎時模糊。
“朕如何能不氣?朕還要重重懲治你這不長記性的東西!”皇帝舅舅語氣驟然轉硬,卻又把我攬進懷裏:“傻妮子,你應承過朕要好生保重自己的,這才幾天,你便作下這等事來。你不曉得,當他們趕來報你……訊時,朕,朕……”他竟然哽噎到續不下去,隻是手臂緊得我生疼。
“究竟發生了何事?”
“恩……”我稍頓:“棠林如何了?她未講與你們聽嗎?”
“她倒是堅持到救援趕到才暈過去的,隻可惜現下還在昏睡,醫官說與你一樣都是勞累過度所致。”
“哦,如此,總算安心了。”我在皇帝舅舅袖間蹭了蹭眼淚:“那日,棠林的馬突然發狂,阿悠以為自己能製住的,就逞能跟去。不料……”
“墜崖後呢?”
我把事情的經過仔細給他講述了一遍,隻是省卻了那塊浮雕的具體形狀以及在洞中聽到的那段對話。
未料,皇帝舅舅竟是莫名激動,他抱緊我的雙肩:“悠悠,那塊浮雕的形狀,你,你真記不得了?朕曉得你的記性頗佳,你再回想回想!”
“痛……舅父。”我兩眼噙淚,委屈地扁扁嘴:“人家那時又冷又餓,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哪還有心思記這些那些的。等阿林醒轉,舅父不若去問問她。”
其實在洞中密道前行時,我曾經試探過棠林是否記得浮雕的形狀,猶記得她當時還頗為抱怨:“都問了幾次了,既然你這般好奇,幹嘛自己不看清楚!當時我驚懼不已,哪管它什麼模樣啊。”
“恩,確然有理。”皇帝舅舅思忖片刻,忽而抬手敲了敲我的額頭:“悠悠,你就給朕好生歇息著!無朕的赦令,不得出宮。”
皇帝舅舅旨意一下,我連抗議的權利也被剝奪了。天天留在浣溪殿中,不單是被各種名貴藥材灌得反胃,更是得接受蘭影秀秀絮叨的輪番荼毒。
咦,小屁孩兒呢?這都幾日了,他還未出現,這到不像是他的風格了。
我的問題一出,正在為我晾藥的秀秀轉過來:“安國公接他回去養傷了啊!”
“傷?”我自床上翻起來。
“您還不曉得罷,為了尋您的下落,小公爺愣是和我們一起熬了兩天兩夜,怎麼都勸不回去。結果,也幸好是他發現了您掛在半崖上的外衣,吾等才放棄崖底,轉而往上尋的。”
“那他?”
“他還不是執拗地要跟著,半夜三更的,隨從稍一大意,他即從山坡上滾了下去,竟是把腿給摔折了。疼成那樣,還要堅持繼續尋您呢,我們拗不過他,最後還是聖上下旨把他強行帶走的。就在您被找回那日,安國公才把他接回去,不然沒您的消息他是決計不會離宮的。”
“他留下何話沒?”
“這……”秀秀撓撓腦袋。“他說要與您來信呐。”夏薇端藥進來補充道。
不想,說到信,信就到了。一共兩封,一封自是獨孤泓寄來的,而另一封是個密封的蠟丸,正是阿爹與我的回信。
先是拆開獨孤泓那封,掂在手裏分量十足,許久,我才讀完那厚厚一摞的信紙,通篇都在責怪我的不自量力,累人累己,又要我把目下的身體情況在回信裏向他一一彙報,喲,霸氣十足呐!最後,才提到他的腿,可能以後走路會有些影響,他卻說‘如此也好,日後可隨時給你作個警醒,吾可是受你牽連的。’他說他最遲初冬即歸,到時再與我算賬。
我讓夏薇為我布好紙筆,思忖一會兒,方提筆回道:君之教誨,十分受教。銘感君恩,不勝唏噓。阿悠諸般皆好,萬勿掛念,望君養傷為重。誠盼君康健歸來之日,再續情誼。
“恁樣簡單?”秀秀忍不住問道。
“你懂甚?”我把夏薇給我找來的羽毛折在信裏:“這叫千裏送‘泓’毛,字輕情意重!”
當時的我們如何能想到,當獨孤泓手持鴻毛與我重聚的時候確然是個初冬的早晨,隻不過那時離現下他所說的初冬已隔了幾多寒暑而已。
阿爹的信,我是獨自躲在被窩裏讀的。
融了蠟丸,薄薄一層絹紙:“吾兒悠悠,可痊愈?悉你墜崖,為父連夜趕來,直到半路得你平安之訊,遂心安反轉汝陽。毋怪為父心狠,實是有不得已之苦衷,為父曾承應你阿娘不得入京,此誓約何能輕易違背?幸得吾兒吉人天相,父定誠心酬神,佑兒相安。
至於吾兒所提洞中聽聞之事,此事攸關重大,切勿告知他人,至於作何處置,吾兒不必顧慮,為父自有主張。
最後,吾等父女相聚之日已不遠矣,盼吾兒珍重。”
又是不遠矣,阿爹隻會這樣的話敷衍我嗎?不遠究竟是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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