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旋木  第三章 把一踩腳下

章節字數:8379  更新時間:09-12-04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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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迷彩,腳踩解放鞋,英姿颯爽,氣宇軒昂,真威風!第一次軍訓對什麼都好奇,十九班被分在六營,搭上十八班組成一個女生方塊,一個男生方塊。

    女生方塊副排長是顧菲雯,男生方塊,嗬嗬,就是昨天那大帥哥。

    我知道的唯一一點就是他叫易涵。現下婦女大會有給我灌輸新消息,他迄今未婚,單身貴族,不過和舒燁傳緋聞,斷背呀!——這個我難以想象,也不願去想。舒燁果不出所料,也是帥哥,不同於易涵陽光般,舒燁戴黑框眼鏡,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宛如星夜般。

    動員大會開了兩個多小時,炎炎太陽下曬倒了幾批,比預定安排延後了四十多分鍾——部隊也拖堂,還非一般的呢!

    今天第一天,新鮮!不跟他們計較,況且今天收羅到的教官也算不一般的呢——連長旗下小Boss,六營教官的頭頭,可愛又可敬的年俊同學!六營連長好身材,前凸後翹,嘖嘖,真該讚個!

    顧菲雯很聰明,也很機靈,懂得體恤民情,時不時問問我們的情況。大熱天的,我們包著迷彩服,外曬日光浴,內蒸桑拿,腳下圍著個火爐——唉,這天氣!

    每次阿俊招呼我們起來,我們都要軟磨硬泡一陣,“不要啦,阿俊,俊哥!”

    “敬愛的俊哥!”阿敏也在磨。

    請原諒我們呀,早上五點二十就起床,過半就要全體集合完畢,該死的營長不是吃軟飯的——誰動一下,輕快的小碎步碎不起來,結果便是加五分種軍姿,不行再乘方,二十五分鍾!

    新班主任很快就有名頭了,也是自從槿澈畫了那隻小青蛙後,伽馬的名號就傳開了!現下他還是很可怕的,督班督的那個緊——我真的好怕呀,每次站完軍姿,最想做的事無非是一屁股做在操場地上,哪怕是塑膠跑道上,我也樂意。

    可現在不行,伽馬是不可愛的,所以我們找可愛的阿俊!

    阿俊,我們是如此愛你——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被你封為“大媽”的我們這群未老先衰,更年期提前N年到來的媽媽級人物,毫不避諱自己的春心蕩漾——我的心裏隻有你,沒有他。

    他不是別人,是單身一號的易涵!

    易涵嘿嘿笑著,牙齒賊亮,不堪我們這群大媽的戲謔,灰溜溜地帶著他的小部開去。

    阿俊待我也是頂好的,我封他做大頭兒子——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

    我是小頭媽媽——有事沒事就愛屁顛屁顛喊大頭兒子的小頭媽媽!

    阿俊教官被我氣瘋,“我都被你們逼婚了!”

    汗~~~婚=昏?大頭兒子,你這邏輯,太強了吧?

    我們被他逗樂了,那天我剛好趕上第二天,無力地窩在乒乓球台下,陽光烈烈,穿過我的頭頂,飛向跑道的另一側。

    金色的跑道,映著金色的光輝,閃閃紅星輝映著金色的臂章——易涵真的如標杆一樣立著。

    他這樣的個子,這樣的身姿,有機會國慶大閱兵,他也可以上一上。我淡淡笑了——他也該歸類到我賞心悅目字典裏!

    今天隻能借著微笑躲過腹中一陣又一陣的酸痛。淡淡微笑的槿澈,木槿花散發著夏日獨有的清涼與舒爽,風蕭蕭兮易水寒——易涵是不是也會帶著這樣的涼意走過盛夏,走過夏至。

    正步換起步,起步轉正步——大屁股營長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臉黑了一地——可憐的阿俊排,那次軍姿站足了一個小時。

    我閉上眼睛——起步轉正步,正步轉起步,想了會兒還是沒通。明天歸隊好好練吧,今天大家都沒從大頭兒子那偷到懶,交換手擺臂,退要定一分鍾。阿俊很不好意思再叫我們大媽了,都改口稱“姑娘們辛苦啦!”

    風塵仆仆,黑撲撲的臉上掛上笑容,又是一曲溫暖的《甜蜜蜜》——你笑的好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噢——在夢裏,夢裏見到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夢見的就是你……”

    阿俊氣惱,又要被我們“逼婚”了,無奈之下隻能搖手,“好走了,大媽們!”

    該怎麼說我們這群厚臉皮的家夥呢,我嘻嘻笑了,無論如何絕不能掉隊。

    灰蒙蒙的天空,漂浮著烏雲,暗壓壓地沒有生氣,今天注定是個沉悶的一天。

    原來我的問題這樣大,起步換正步,正步換起步——我完全不行,我動不動就打到旁邊秦瓊的手。

    “藍寧智,你再打一下,我就罰你一塊錢,現在開始算!”秦瓊半開玩笑地說著,她的手被我打得通紅。

    我隻能微微笑笑,再小心翼翼點,可這不聽使的手,還是要撞上去。

    阿俊一二一一喊,我連腳步都亂了,人家把一踩在左腳,就我一個踩不到,偶爾還會很荒謬地把一踩在右腳。

    “低級錯誤!”阿俊隻能如此說我。

    “這哪裏隻是低級錯誤嘛,這簡直就是沒commonsense呀!”是個男生的聲音。

    定眼一看,就是昨天最憤雷益財的那位男生,那位啪啪拍書本當扇子的男孩子!

    “藍寧智昨天沒訓練,她身體不舒服還堅持。吳天翔,你到女生排來,汗不汗呀!?”

    熟悉的聲音脆脆的——槿澈,你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站出來,眼睛還是清澈見底,帶著堅毅,帶著堅強,就像在超市一把打掉妖精的樣子。

    我的眼睛濕濕的,這一刻的我,不是尷尬,不是窘迫,而是無心絕望。還以為被整個陌生世界包裹著,誤解抹去了一切,我的努力,我的堅忍——誰人知道?

    就連大頭兒子都不準備把我從排麵換下,顧菲雯甚至已經給我指定好了位置——離主席台最遠,離喊口號的人最遠,離標兵最遠的地方。

    初綻的木槿花,高高立在枝頭,不輕易地隨風擺動,高傲地等待暮落,一切悄然,無需言語。

    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箭步拉著我的手走向阿俊的,那人又是誰?

    “教官,我起步換正步,正步換起步已經練習得差不多了,能不能允許我帶帶藍寧智。”堅定如鬥士,主動請纓,為我請命。

    “這——”阿俊猶豫著,槿澈這樣做也有讓他為難的地方,踢不好走不好方陣的要統一指揮安排,要麼被並到七營去,要麼交給最變態的阿哲管理。

    排裏的女生小聲議論著,她們是在議論槿澈嗎?槿澈為了我,不顧這樣多人睥睨的眼睛,衝出方陣。

    怎麼可以?大家會怎麼說她,說她愛出風頭,爭強好勝,自以為是?事情完全不是這樣的,可是——

    槿澈踢著標準得近乎完美的正步在阿俊麵前走了一遍,“一二一,一二一……”自己給自己喊的口號,響亮得震徹雲霄!

    她是這樣有力度,是我第一眼見的那個如水蓮花一樣不勝嬌羞的女孩嗎,是低頭呢喃在舒燁麵前如小鳥依依可人的女孩嗎?

    我忘記了,她有過那樣的決絕,就如她果斷地走過來對抗妖精,她果斷地抽出東西換櫃子。

    “嗯——”阿俊微笑地對槿澈笑了笑,他應該也很滿意吧!

    顧菲雯跑出隊列報告,“教官,徐槿澈是標兵,這恐怕——”恐怕壓的很低,標兵兩個字喊得很響亮。

    “副排長決定了嗎?”阿俊望了眼顧菲雯,定標兵的事是他和顧菲雯商量的,另一個標兵要和顧菲雯搭檔,她自有說話的份兒。

    “徐槿澈一直排在我邊上,她從未出過差錯。”她停頓了會兒,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其實很早就想和你說的。”

    “槿澈,你不會介意我事先沒告訴你吧,我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微微一笑對上槿澈,餘光卻是極其不屑地掃到我身上。

    “我開心都來不急呢,又怎麼會介意!”槿澈會上顧菲雯的笑容,她笑得更燦爛,更假情假意。

    ——這是給顧菲雯的,對我卻是失落的一瞥,她是在對我訴說自己的無奈嗎?

    阿俊也很好很配合很聰明地給槿澈圓了場,“剛才我們排的標兵也正步走過了,相信大家都看到了,以後我們也要按這種要求這種態度認真走好每一步。”

    大家嘻哈地輕笑了陣,阿俊認真的樣子,大夥一會兒難以適應。槿澈和顧菲雯臉上都淡淡的,沒一絲笑的痕跡。

    “Understand,大媽們?”阿俊這一吼,大家都笑開了懷。

    顧菲雯笑了,淺淺的不著痕跡;槿澈也笑了,笑得有絲自嘲;我也笑了,笑得有點想哭。

    仰望天空,烏雲漂浮不定,下一秒,不知道是晴還是雨?閉上眼睛,隔絕整個世界,隻聽聞自己的聲音,木槿花招搖,淺色的花瓣如裙袂飛揚。

    “嘿嘿,年級第一,不怕曬呀?”聲音如貓爪子輕撓我的耳根,“不是一般女孩子都不喜歡窩太陽底下的嗎?”

    “今天沒有陽光。”我懶得睜開眼睛,也懶得理睬。

    “怎麼了,這樣不睬人?”他見我不動,倒是不死心,過來踢踢我的小腿,“嘿嘿!”

    “幹什麼!”我惱了,心想這人怎麼毛病兮兮的,人家不睬他,他還討沒趣,不識相。

    “不要那麼大火氣嘛!”他頓了頓,“你不是要學正步換起步嗎,我教你!”

    誰呀,我很不情願地睜開眼睛,一看嚇一跳。嗬嗬,我真榮幸,榮幸之至,居然是男生排的副排長,十八班的大帥哥!

    我該慶幸自己榮幸還是慶幸自己這樣快就出了名——大家都知道藍寧智連個正步都不會踢。

    我輕笑了聲,照例不睬他。整個世界都不是灑滿陽光色彩的,我不喜歡這樣的灰暗陰沉的顏色,閉上眼睛便可隔絕一切。

    “你不要擔心,你是我朋友的女朋友的朋友,也是我朋友的朋友——這太複雜了!簡單點說,我是替我朋友幫你,你可不能辜負了她和他的一片好意,我哪裏能袖手一插——全當沒事兒呢!”

    說的的倒是振振有詞,拿槿澈、舒燁外加葉琳來壓我!槿澈葉琳有何嚐不是為我好?

    “我也認識你呢,也可算是朋友!”他推推我,“我們講求雙贏,你練好正步,我做足人情,OK?”

    他說的很大義,不停歇地給我做工作——想想挺搞笑,大帥哥幫人忙倒像是在求人。

    “你不吃虧的,而且——應該是賺大了,看!”朝他手指點的方向,六營的女生個個在尖叫——藍寧智,你走什麼運了!

    “記得要對他好點!”蔣莎莎淚眼婆娑。

    我走什麼運了,我也摸不著頭腦。抓撓著頭,對易涵笑笑,“我走什麼運了?”

    “還能什麼運——”下一個字沒被他說出口,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雪白的牙齒,咯咯,跟我見到的第一次一樣唉——上次是黑夜,這次是烏雲下。

    可那淺淺的笑容,暖暖的似讓我看到了——太陽。想到這,我的心籠上一層淡淡的哀傷。

    “你放心,你一定能走好的!”自信滿滿,拍胸脯保證。

    “這樣肯定呀!?”他怎麼就這樣自信了呢?

    “那是,Godblessyou!”這話聽著,敢情他是上帝!

    對上他的臉,還是笑意盈盈——沒吃鹽的孩子,窩糖罐裏窩了幾年了?

    上帝——Godblessme吧!

    “開始吧!”我沒聽錯吧,才剛祈禱告完上帝耶,一轉頭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訓練?

    “訓練?”我狐疑地看著他。

    “嗯。”他淡然點頭,眉情目朗,“當然。”

    他們還坐著休息呢,教官都沒下令,我才不呢!我點點六營的女生方塊,“教官說休息!”

    “現在聽誰的,現在我是你的教官!”聲音有點尖厲,完全沒剛才嬉笑的顏色。

    “這樣嚴肅?”看他朝我瞪眼,一臉嚴正的樣子,我也不好再賴著,“我練就是了。”

    現在終於明白——藍寧智你撿的寶太重了,甩人人家都不會要。在他麵前,我別說偷懶,打個哈欠,手縮一下都不行。

    “哪兒癢呀?”

    “昨天沒睡醒嗎?”

    我隻能咬牙切齒,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數落他是笑麵虎,挨千刀的。真變態,他讓我定正步的時間都快趕上我站軍姿的時間了,這家夥——我再也不會誇讚他名字好,也不去再想他是帥哥了!氣死我了!我愣是不好意思說自己生理期,不然真當要發飆了!操場這頭到那頭,我行屍走肉般走著,沒有一絲感覺,唯一想做的腦袋裏僅有的念頭也就是——躺下,閉上眼睛。

    “一二一……一二一……”聲音如洪鍾敲擊著我昏昏沉沉的腦袋,卻像風一樣飄過我的耳根。我迷迷糊糊地抓不到,手心已經沁不出汗了,腿上像被灌滿了鉛,手被人擰成了麻花,骨頭都要碎了。

    我是一個木偶人,被人吊著線,下一個動作,有人給我設定。

    “把一踩腳下,把一踩腳下!”聲音就在眼前,我卻覺得離我好遠,這是不是對我說的?

    “你聽到沒?”有人抓起我的手,我感到自己袖子晃蕩了下。

    “什麼?”我真當沒聽見他說什麼,“你再講一遍?”

    “把一踩腳下。”

    我終於聽到了回答,聲音是怎麼樣的呢,我已經全然不知道沒感覺了,但那幾個字我還是模糊聽到了——把一踩腳下。

    踩下去——踩下去——我感覺自己踩著一節藤條,晃悠悠地飄在上麵,這是怎麼回事?

    “你先休息會兒吧。”

    那個模糊的身影漂浮在我眼前,輕輕拉拉我的袖子——我可以坐下了嗎?

    下一秒,什麼都看不見了,仿佛進入了永夜,可以安安心心睡上一覺的永夜。

    有人搖我身子,有人推我胳膊,有人妄想撐開我的眼皮——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咳!咳!”掐著喉嚨,喉嚨那似有人用刀割過一般,有人抓我膽,把我膽汁都擠出來了,好苦好苦!

    “藍寧智,藍寧智!”有人喚我,是誰?揉揉眼睛,白色的牆壁,昏暗的燈光,還有——大綠的迷彩。

    “怎麼就真的暈過去了呢!?”拍我的肩膀,那是迷彩的主人嗎?

    眼睛逐漸清晰,易涵的聲音,易涵的身影都如此清楚,此刻很無力,隻記得剛才一直被他拉著訓練,隻記得我癱在地上爬不起來,然後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漸漸清醒,那感覺好清晰——我是在他眼皮底下暈過去的嗎?

    他竟狠心到讓我暈過去,這就是他灌輸的訓練方法嗎?我好委屈,我好苦,我好惱!易涵,他怎麼可以如此欺負我,他怎麼可以拿我身體做靶子——他知不知道,身體對我有多重要?

    此刻如此清醒,我又怎麼會這麼容易放過他?四周是蒼白的牆壁,光滑地映射著每一寸燈光,溫馨之下朦朦朧朧得有些醉人——那是善意的欺騙。

    不抱怨,不打鬧——還有什麼辦法比讓他愧疚讓他心理防線崩潰更有效。

    他就這樣緘默,靜靜地坐著,燈光落在他迷彩浮上,點點滴滴交雜著,明快而又低沉。俊臉浮起的笑不那樣明朗,淡淡的含著一絲苦澀,好似陽光隨時被流雲吹亂,無處可遁。

    我就安靜地垂著頭,不說話。我在等,等他說話。易涵——我要你記著,你欠我一個人情。

    他不語,我就直愣愣地看著他,眼睛不轉溜,他走到哪兒,我眼睛跟到哪兒——我要他渾身不自在。

    靠窗戶,背對著我,裝沉默?我就會沒轍?

    “易涵,我沒事的。”我垂著腦袋不去看他,他不說話不開口,我說總行了吧,“今天沒練習好,每次我都沒能把一踩在腳下,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好好練。”

    易涵——你總不會沉默到不領情,不愧疚吧!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過分了,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捶了捶窗欞。

    窗欞微微晃動,玻璃發出滋滋聲。效果很好,有點瓊瑤電視劇搭唱的感覺了——藍寧智,堅持,乘勝追擊。

    “我從來沒責怪過你什麼,我還要謝謝你送我來醫務室,謝謝你的十滴水。”我恨的要死,什麼謝謝他的十滴水呀,現在我喉嚨可是難受得要死。

    “不必說這些,十滴水的味道一般女孩子都受不了,我也是不得已,你現在好點了嗎?”他走到我的床邊上,安靜地坐下。

    “嗯,好多了,現在一點都不難受,我現在呀,很有力氣。”說道這兒揮揮拳頭,不好,使不上力,假意咳了聲,“我真的沒事。”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看你虛弱成這樣還倔強!你不該什麼都瞞我,中暑這樣嚴重也不說一聲,就連——就連女孩子——那個,我也不知道,我還給你加大訓練量。”他懊悔地敲著自己腦袋。

    什麼那個,天呢?他說這話什麼意思,我偷偷瞄了眼褲襠——天,慘了!

    再也編不下去了——都是我編的鬼話,把易涵什麼真心話實話都套出來了,藍寧智藍寧智,你自作聰明,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被一個男孩子看見——藍寧智,你拿塊豆腐一頭撞死。

    我不要再看見他,不要讓他再出現在我麵前。

    “去幫我把槿澈找過來。”我還能說易涵什麼,罵他幾句有用嗎,他一時心急我說漏了嘴,他現在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理解,我還有必要再裝下去。

    “嗯。”望著他的背影消失,我的心裏驀然一陣酸,用力抱住頭,告訴自己,不要多想,隻要想著——把一踩腳下。

    “寧智。“輕輕的呼喚,我抬頭便對上了槿澈燦若星空的眸子。

    “嗯。”我低聲應著,抬不起頭看她,剛才和易涵的那一幕,在我腦袋上壓了重重一塊磚頭,我抬不起頭來。

    “好些了嗎,易涵說你在這兒,要我過來呢!”她輕聲鶯語。

    現在千萬不要讓我聽到那個名字,我會抓狂的。剛才槿澈說道,我的頭有那麼一會會的晃動,接著便是一片狼藉——好難受!

    又無法說出口,真有種做錯壞事,見不得人一樣的感覺。

    “好些了嗎?”見我不言,槿澈輕輕走到我邊上,拍拍我的肩膀。

    “嗯。”我真的不能再裝下去了,委屈之情,眼睛也漸漸迷離,槿澈,不要再問我了好嗎?我很好很好,以後易涵不會再欺負我了,我也找到了我走不好正步的根源——我沒把一踩腳下。

    “你,真的沒事?”

    “我很好,很好。”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接下去的話會是如何生硬,淚水止不住汨汨流出。

    “銀子,你有什麼委屈說出來,別憋在心裏,好嗎?”槿澈坐我床頭。

    “我——我那個被人看見了。”真惱自己,槿澈你會不會想我笨的要死?

    “嗬嗬。”她竟嘿嘿笑了,我皺著眉頭巴望著她,她的眼睛清亮如往常,淡淡的笑意蕩漾著。

    我更加難受了,把頭壓得更低——藍寧智,你多丟人,連槿澈都要笑話你。

    “不是,不是——寧智,你不要誤會噢。我是忽然想到我和舒燁那回回,那時我倆同桌,我來那個還是第一次呢!”

    她拍了拍胸口,好像還是很緊張,眼眸裏卻溢滿幸福,“我嚇死了,舒燁坐我邊上,他早早地發覺了,你猜他怎麼做?”

    我搖頭,怎麼能往下麵猜。

    “我肚子痛的要死,又不敢起身。他呀,他塞給我一包益母草,當時我都悶了!”槿澈心潮澎動,臉上紅暈飛抹,“他的解釋真當讓我無語。”

    我似乎忘卻上一秒的沮喪,細細地聆聽她的訴說,這個女孩會講笑話會像魔法師一樣,帶我進入她的世界!

    “他說他本打算拿板蘭根防流感的,結果一不小心把他媽媽專用的拿了幾袋過來!”槿澈幾欲要跳起來。

    好窘呀!這是那個白衣如雪,眸子卻如星夜般的舒燁嗎?天呢,難以想象舒燁遞給槿澈益母草時的窘態——紅著臉,黑框眼鏡架在鼻梁上,下一秒會不會像動畫片裏一樣誇張——眼睛咯噔折了!

    笑——槿澈,我笑得好累呀,現在終於有知覺了,好清晰,好累好累呀!

    “所以我不該介意,這很正常的是嗎?”

    “嗯,不要去想就OK了,你不說人家還會說嗎?”槿澈聳聳肩,對我比出四個手指頭,“四個字——心照不宣!”

    “對,心照不宣!”感覺心裏鼓鼓的,槿澈讓我覺得好踏實好溫暖。

    看見易涵,我終究無法坦然,眼裏漂浮過那抹血紅,做起來終究不是那樣輕鬆的,是嗎?直望他一眼,我眼瞳都在收縮,全身都不自在,毛毛的。

    依然如昔的笑容,淡淡的勾起,描繪著世間最精美的弧線——就是這樣溫暖如陽光的微笑,此刻我的心寒寒的。

    他也意識到昨天的尷尬,昨天的超負荷,昨天一時激動說漏嘴。今天對我好多了,不再叫我定正步,站軍姿了,而且今天他也不多話了。

    手把手地教我,反複言明五個字的含義——把一踩腳下。

    “藍寧智,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打到人家的手,走著走著就會走錯腳了嗎?”

    我搖搖頭,認真地看著他比劃,安心聆聽他的教導,不去計較昨天,不去計較得失,不去計較難過尷尬與否,我就那樣安靜認真地聽著學著。

    “你沒踩在節拍上,我們是把一踩腳底板上,你卻是腳還留在半空中。”

    我似懂非懂。記得小學老師教我是說——喊一的時候踏左腳,喊二的時候踏右腳。

    “有沒有看過《射雕》?”

    我點頭,心裏納悶,這跟《射雕》有關係嗎?

    “嗬嗬,黃藥師挑女婿那段看了嗎?郭靖不懂音律,為什麼第二場比試音律還能贏歐陽克?”

    “他是主角,金庸總是要讓他贏。”我是不是該這樣說。

    “你有點技術含量好不好,從他們的表現出發。”他當然知道那是敷衍他的理由。

    “他擊打的時候,總打在黃藥師的最後一個音節上!”我有點印象,郭靖用竹節擊打,隻打在最末一拍,這連黃藥師都嘖嘖稱奇。

    “你也要記得把一踩腳下,郭靖都行,你資質不比他差——應該會懂的。”

    後麵一句話聽著別扭,他是在誇我還是損我?

    把一踩腳下,我深呼吸,合著他的“一二一”,勇敢的踏步——一遍沒錯,兩遍也沒錯。

    “對,就這樣,”他為我鼓掌,我的心驀地亮起來,抬頭便是金色陽光——勇敢告訴自己,我可以。

    易涵對我微微一笑,中指疊在食指的第二個指節上,對我用力揮揮手——我心裏一暖,那是《十八歲天空》裏的鏡頭。

    意思是,Mayyougoodluck!祝你好運!

    隊列方陣,沒有了那樣堅毅有力的“一二一”,我竟連著走錯兩次,後麵一次還是糟糕地把一踩在右腳。

    “藍寧智,明天就閱兵了,你還是排頭,你這樣子對著主席台怎麼走?”班長怨我。

    “你一回來就打我手,唉,銀子呀,這次你可要銀子流光光了。”秦瓊在跟我開玩笑,我聽著卻是如此心痛。

    Mayyougoodluck?Godblessyou?——易涵,我感受不到。

    我連郭靖的資質都抵不上——他是大俠勤奮刻苦,我又笨又懶,鳥人一個。

    可我還是要努力——槿澈為我說話,替我擋箭,易涵如是辛苦不厭其煩地教我。

    我怎麼可以輕易退卻?

    我可以給自己找理由,給自己找借口,但我絕不能逃避。下一次,我就當是閱兵。

    這次,我會走好。

    還有什麼抵得上這樣的勇氣——破釜沉舟,創造奇跡!

    走完後三次,班長對我微笑,秦瓊喊著說要賠本,槿澈過來抱住我——我想哭,但還不是現在。

    “這一方塊是迄今為止最好的,步調整齊一致,手擺得也有力度,精神麵貌不錯,很好!”很好兩字響徹整個操場,回蕩在主席台前——我感覺我的心都震動了,淚水經不住打滿眼眶。

    向前看的時候,我看到了易涵高瘦的身影——godblessyou,我終於做到了!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裏,開在春風裏,在哪裏在哪裏見過你,你的笑容這樣熟悉,我一時想不起,在夢裏。夢裏夢裏見過你,我一時想不起——”對阿俊唱了首《甜蜜蜜》,我的淚水再次彌漫了雙眼,我緊緊抱住了槿澈,緊緊的。

    在夢裏見過你——我一時想不起。記得我曾輕輕走過——燦若星空的眸子,晴朗如陽光的笑靨——跫音不響,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似小小的窗扉緊掩。

    窗戶豁然,就似你敲打窗欞的那一霎。原諒我的欺騙你的直白一點一點地點破了我黑暗寂寞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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