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15 更新時間:09-12-19 12:10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我改讀鄭愁予其它的詩句,想象自己從羅撒飯店出走離開,來到白浪濤濤的大海。
***
白安入了我的眼,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攪進我的生活。對於他那囂張下馬威式般要讓我低頭的企圖,本少爺雖然心中鬱鬱不開,但要我臣服於他,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兒。心頭翻騰數日,我當真要繼續與他如此耗下去嗎?每每中箭落馬的是我,卻洋洋得意以為摘了甜瓜,這使我又惱又怒。白安究竟還是把我當成體育課那些暗鬥的目標。或許是我的身手讓他不把我當一回事,才又讓他另辟戰場朝我的痛處迎擊。
我決心與他冷戰。
決心不再回應他任何一句話。
我謹記頭頭的話,讓。
但我的讓可有條件與限度,狀似讓卻又似不讓。
你想把我王楓鬥垮?白安,你安的什麼心?我從他的眼神裏居然猜不出他的底,好個深藏不露的白安,就像頭頭的個性,精明卻不說穿。這樣的眼神更驅使我留意他有意無意向我落下的每一句話。
傲性把我撐住,金鋼架搭得更高,我在他麵前站得更筆直,使我看起來格外耀眼,更不可一世地優雅。白安,原來你跟其它人一樣都想看我垂頭喪氣的落難樣。我豈容得了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存在得如此放肆大膽。
想惹我小王子,我就偏不讓你有機會。
我祭出冷戰的開端。
不再追尋他的位置,我管他在做啥,總之,他不會是對我心存善念的白安。我有些懂了既生榆何生亮的感歎,我的國土有了入侵者,強拔了我的旗幟,這讓我外表雖不以為意但內心卻烈火灼灼地燒。
難受。
好難受。
***
這一日,我才剛自體育課結束,汗流浹背進了教室,找出我的純白毛巾不由分說就往廁所裏鑽。汗漬的濃厚味充斥整個洗手間,真可憐委屈了我那潔身自愛的性子,我把身子拭幹,從廁所間裏幹幹淨淨走了出來,對著鏡子自照。
身後是一群來來去去的學生。
我從鏡子裏看見了白安,他正站在鏡子最遠處的牆邊,與我在鏡中四目相對。
水銀鏡底,二雙眸子,交迸相撞。
我低下頭擰幹毛巾,又往臉上擦了擦。頭猛一抬,又再度與鏡中的利眼相會。
他動也不動似乎在等著使用廁所,又看似不像,直到我離開之後,他一直保持同樣的姿勢不動聲色看我在洗手台的每一個動作。
這回你又在打什麼主意?還是等著出什麼招?
我防範之心一起,就篤定他一肚子壞水。
離開鏡子前還朝那鏡子裏的白安怒瞪一眼。
說也奇怪,幾個校園裏的痞子一見到白安堵在牆角,都不敢放聲吭氣。平日在廁所裏那些肆無忌憚如野人的黃色笑話也被白安的聲勢給打住了。
這個佛魔雙修,似乎隻要往哪裏一站,全校學生就自動乖乖站好,封手又封嘴。
在他踏入資優升學班之前,白老大的流氓名聲不脛而走,如今搶得五育第一的首座,任誰都是懷著又畏又敬的心看著他。男性的嫉妒力量隻敢對著我卻不敢對著他衝,我踅出廁所,旁邊耳語著:“別鬧王楓,小心白老大。”
人往兩邊分去,讓出中間的路讓我過。
白安,這是你的淫威吧,每思及此,我益加不願和他同盟。
冷戰持續著,我保持斯文有禮的貴公子微笑麵對迎來的每一個人。
唯獨麵對白安時,我就不願笑。
把唇緊抿成一條直線,扣上鎖環。
***
讓,頭頭說的話我聽得進。
但我可惱的很,自從頭頭安排他替我擔著一些事兒,此後,每逢下課放學時分,若遇上頭頭本人來接我,白安和頭頭二人簡直把我當成空氣,總要聊個幾句話才開車。
我坐在後座,聽不到他們在車外的對話,偶爾那二人會不約而同朝我一起看來,彷佛我王楓正是他們聊天的話題。
我總是端正坐著等候,我極有禮貌,但往往麵對白安的刺激,我那禮貌就如同傘骨,被台風一吹就散了,傲性適才有了機會鼎足天下。就像現在,我正身端坐在車內,百分之百不折不扣的優質貴公子,等待頭頭進入駕駛座開車送我回家。
前方兩個車門突然開了。
那二人一左一右坐進前方坐位。
白安轉身看了我一眼。
我的身子動也不動,隻有上眼簾微微抬上半寸又掛下。
他的頭發飄來一股香氣,淡淡的花香。
“王楓,我們等會兒要去一個地方,你要不要一起去?”白安問我。
我連思索半秒都不願,立刻送給他一個漠視的臉。
我喉嚨有些癢,拿出白手帕輕掩,幹幹地咳了咳。
“你身體不舒服?”白安的手搭上我的額。
我把他的手扯落,頭別向窗外。
氣氛很僵。
我不跟他說話的冷戰有多久了,自上回櫻花樹下的對白之後,我與他就是單向,他扔過來的句子,我硬是不接。
看我青青的臉,氣氛又更僵了。
***
天曉得我可能真的感冒了,晚上咳得更厲害,家裏沒人,我打了電話給簡秘書,她親自送感冒藥上樓。我知道她很忙,果然她前前後後隻待了十秒鍾就離開了,連銅門都沒入。
我的家教老師隨後一個又一個來了,陪我到九點。
上床前,家裏還是沒人。我抱著唯一有溫度的枕頭,摸著上麵的繡龍繡鳳圖案,盼著誰,總之,是誰都好。
當晚我夢見父母親帶著我去上街,受冷醒來已是夜半時分,擁寒衾,把暖爐開大。家裏沒一個人,父母到歐洲去了,一連八天的會議活動外加展覽合作交流。我身子冷冷的,心也孤寂,全身無力發酸。
我在學校頭昏昏的。趴在桌上癱軟無力。
一隻手摸上我額頭。
我微微睜眼望著那冷戰的對象。
我把頭深埋在胳臂裏,他還杵著不走。
“我幫你請假,你在發燒。”
我抱頭不回答。
“現在不是你發脾氣的時候,聽話。”
他消失半晌,又回過頭來把渾身發熱的我支起,掛在他的右臂。
我用盡全身力氣才自他的手勁中掙脫,跌回座位。
“王楓,別鬧了。”
他在我耳邊輕聲細語,這溫柔的口吻實在不像是那強勢的白安本人。
我死也不肯移動半步,趴在桌上用後腦對著他。
“你鬧別扭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捂住耳朵。
我的執拗讓他無可奈何。
***
我發病了三天,那流行感冒病毒才從我身體退去。
那三天,他每天都不時來摸摸我的額。
我一如心之所向,冷戰,對他不應不理不睬。
前兩天還能忍的微燒,到第三天,發燙得不象話,這才在下課後聽簡秘書的話,讓司機保鑣把我送到醫院掛點滴。
我躺在急診室裏昏睡片刻,渾身無力又軟趴趴了,右手一根針紮入手背,我睡得香香沉沉,醒來間,甜美嬌柔的護士過來問了問冷不冷,替我拉被子,醫院居然比家裏還暖,真是怪哉。
朦朧間,似乎聽到什麼人跟護士對話。
“這是退燒的,要塞屁股。”
有腳步聲走近床角,拉開隔間的布幔又闔上。
我側躺著,上衣被人從後背拉上來,我喚了聲:“護士姐姐,我晚上可不可以住這裏啊。”
沒應答。
我左轉四十五度角朝護士看去,那甜美被一個高大的人取代。
白安,你做什麼?
他在拉我的褲子,我心一緊,他把我瞬間翻身過去,但我的雙手硬拚就是抵死不從。
隨著這一扯,點滴瓶晃了好厲害,我手背上的針也用力扯了一下,當下痛得慘叫一聲。
“這是退燒的,轉過去。”
白安不理會我的抵抗,事實上,我也無從把他扳倒,對於此人的肌力那不是我可以撼動得了的。但我還是拚了命跟他杠上,他拉下我的褲子,後臀一涼,我的身體硬是被壓製在床上,而他居然隻動用了一隻手臂的力量,就讓我氣得無力動彈。
冷戰的我不哼聲,四肢卻胡亂踢來踢去。
無效。
臀間被塞入異物,他的手指也隨之探入,把退燒丸子往內推。
我全身僵住,難堪極了,尤其是在白安麵前被這樣對待,我真想跳入太平洋死了算了。
我臉部線條已經扭曲不成樣了,後麵的手指還躲在我體內。
我氣漲紅了臉,心裏顫動怒叱“你存心整我!”,嘴裏卻死緊閉著。看我發燒全身提不起勁,這流氓居然趁機欺負我。他的手指比原先更囂張,猖狂地進進出出,他的呼吸逐漸濃濁。我竟然任他擺弄狎昵,氣的身體頻頻不停顫抖。
“王楓,我都這樣了你還不開口求我!”
他小小聲在我耳朵上方一寸說著,嘴裏的熱氣也吹上來。
我身體從未停止反壓的企圖,未果。
他看我臉煞白似僵屍,額上還冒著薄汗,抽出手指,把我翻過正麵端視我的表情。
我把臉別過去,牙齒閉得死緊。
他把我的衣服穿妥,拉了一張椅子在身旁坐下,翻開書包裏的課本背著英文單字。
“王楓,先吃藥再睡,聽話。”
他看看手表,推推我,在我耳後哄我。
我用雙手捂住耳朵。
“你還跟我鬧別扭,不吃是吧。”
他的聲音忽然變了樣,呼吸也冷了起來。
他把藥水往自己嘴裏倒了一口,把我壓在床上,我蠕動不安。
白安,你要幹什麼!
隻見他的嘴湊近,手指在我下巴一掐,我的骨頭被他弄得疼死了,哎了一聲。
他咕嚕咕嚕把藥水灌進我口中,一口又一口。
我痛苦極了。
他拿出一條隨身攜帶的手帕把我的嘴角拭淨。
我伸出針刺的右手,往他臉上揮去。
手被箝住,壓回床上,他解下脖子上的學生領帶,把我的右手跟床沿架綁在一塊兒。
“你再胡亂動試試看。”
把我扔回床上後,又繼續背他的英文單字。
我的藥效發作了,意識漸漸消失,我的喉嚨又咳了一陣。
背後一隻手輕輕拍呀拍。
拍多久,不記得了,意識尚存的最後一刻,那隻手還搭在背上。
***
我那心高氣傲的性子還真能忍下,生龍活虎之後,一切與白安有關的話題或事情,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派把此人列為幽靈人口對待的架勢。
但生活裏他可是副班長,兼曆史組長,又兼體育組長。
不與他交手是不可能的。
交手時,又是單向,他的話永遠落單。
王楓,行,真行,就繼續這樣吧,別理睬。
當鬥性遇上傲性,交會的火花永不會寂寥。
其中一個被撂倒,就如同藤蔓般,又在某個清晨時分發現它又攀上了更高的枝椏。
兩個人,十七歲的最終章,在漫漫的生命裏明爭暗鬥。
有誰知,宇宙造天地那相生相克的力量,就在十七歲少年的血裏滋長。
***
“王楓。”
有人喊我,我從鄭愁予的詩集中抬起頭。正念著那句,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白安在走廊對邊朝我靠窗口的位置喊來,我神遊海洋的靈魂剎那間被拉回上岸。
刺眼的白安肅立不動,等我回應。
我頭低下,冷戰。
高大的肢體擋住半個窗。
“一起到辦公室,拿作業本還有講義。”
我起身踱步出去,他與我比肩而行,我在右他在左,
看我孤傲不屈的神情,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王楓,你真的不跟我說話?”
又是一個落單的問句。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跟我說話?”
第二個落單的句子。
他在無人的轉角處,強行把我扳過身與他麵對麵。
我別過臉,嘴緊緊抿成一條無縫無缺口的線。
氣氛很僵。胸膛的怒氣鼓鼓,他的,以及我的。
他的呼吸衝著我,我的呼吸衝著他,誰怒著誰,兩頭怒獅都瀕臨自身的臨界點,即將無言地劃破彼此的防線,以呼吸對幹,以氣息衝撞,以濃濃煙硝衝進對方的灘頭堡。
四周凝結。
隻剩下我的呼吸聲,他的呼吸聲,無限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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