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章節字數:4903  更新時間:09-12-22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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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白安要跟我攤牌,結果我錯了,跟我攤牌的人是白老大。

    我沒到陽光飯店,對一個飯店負責人而言,那樣的場所是百分百不適切。

    因此我讓白安到十七樓家裏。

    一整天我都鬧胃痛,晚餐也沒食欲,隻咬了兩口牛肉丸子,外加三口法國進口礦泉水,一包止疼的胃藥,裝著這些東西後,我回到十七樓的家,那個空空蕩蕩的地方。

    我習慣一進屋就先洗澡,我拿起浴巾往身上擦,頭發還稍為濕漉漉地,我照照鏡子,那裏頭反射出一個玉樹臨風的美男子,二十歲的王楓。

    我以為白安會按門鈴或先打電話通知要上樓,沒有,我在浴室裏梳整了半小時,走入房間,步入客廳,發現他自己開鎖進屋了。一雙修長的腿交迭跨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正觀賞一支影片。

    那支影片我很熟悉,是第一次去他家時,我們乘風破浪躺在漁船上觀星,他對著天空拍的。畫麵中黑壓壓一片,些許亮點,些許海濤聲,又襯著些許人的呼吸聲。影片總長度三十二分鍾,但我與他的對白隻有前麵一分鍾,因此,我並沒把它從頭到尾看完。他習慣把每一支影片歸檔貼標簽,那支影片名為“第一頁”,其它檔名理所當然就陸續分為“第二頁”、“第三頁”。

    影片一直放在我家,他離開的時候並未帶走。

    “王楓,坐過來。”他用眉宇向我招了招。

    我單獨坐在他右手邊的單人沙發上,與他九十度相對。

    “我想親你,你坐過來。”他指著身邊的空位。

    我沒挪動,事實上我胃痛渾身不舒服,說了句:“我今天想早點休息,你要跟我說什麼直說吧,我沒時間跟你多耗。”

    他切掉影片。黑漆漆的雙眸定定不動盯住我,問我:“簡秘書跟你說了嗎?”

    “哪一件事?”

    “有關股票的事。”他從包包中取出一個活頁夾,把裏麵裝的數據抽出來扔給我,然後問我:“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猛然大吃一驚,這是羅撒飯店的股東持股成份比,依照上方的數據顯示,至今天中午十二點為止,我王楓的持股比例有30%,而那超過半數持有51%的人居然是……白安。

    這是什麼意思?

    那暗中收購飯店股票的人莫非就是白安?他怎有如此龐大的財力?

    我愁眉不展,當下腦中一片空白,哪還能有任何主張,我微微顫著手,問他:

    “這是怎麼一回事?”

    “問你啊,王楓,你應該了解我的脾氣,根據法規,我白安理所當然享有接掌飯店的經營權,而你不過是個股東,該退出飯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或者,你不想退出也可以,但你得求我讓出我手中的股份,我白安高興了還可以考慮如何成交,你看如何?”

    我臉一下子刷白,無血色不打緊,全身冰泉似地血液都凍僵了。

    我癱坐在沙發椅上,身體往後傾,閉上眼皮,用手擰了擰。

    讓我想想。

    再讓我想想。

    空氣凝結,無聲無響。

    良久,我終於緩緩睜開眼,望著白安。

    空洞地望著他。

    空洞而失神地望著他。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還是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我家財產,是不是,你簡直不是人!”我聲音啞啞地,似灌了漿連連抖著。

    他冷哼一聲,點燃煙頭掛在嘴邊斜著,說:“我不是人,你又把我當人看嗎,你別跟我說你忘了,我提醒過你別惹我,你又何曾像個人!他媽的,你最好乖乖跟我道歉,我白老大今天來就是來看一隻落水狗如何向我求饒。”他一連串憤怒的言語一出,頓時火燒十七樓。

    我全身發冷,起身端起桌上的水朝他臉潑去,嘩一聲,他沒閃躲,被水淋得一身濕更加怒不可遏。我狂怒:“你給我滾,給我滾,馬上給我滾,你才是我養的狗,你是禽獸。”

    他一個箭步就奔到我麵前,把我往沙發狠狠壓下,用大掌搧我臉,我嘴裏罵得愈凶狠,他下手愈火辣。

    倏然,他揪住我的額發,仰起我的頭,正眼對上他。

    四隻眼睛都紅著,火焰般燒著,下一秒,他嘴裏逼我:“向我道歉,說你王楓錯了。”

    我全身都痛,但我不怕痛,我迎上那荊棘般恐怖的危險,用一片傲骨苦撐著說:“白安,我不要你了,我王楓不要你了,我寧可去找王玉婷也不要找你白安。”

    我聽見他胸膛猛厲的喘息聲,可怕的陰臉如鬼魅滅世,他那爪子似死神手上的鐮刀,睜著鬥大的眼珠子,一字一頓說得很清楚:“你、再、說、一、次。”那聲音裏頭混雜著一種魑魅魍魎的威勢,即將撲出來攫住我的四肢百骸。

    我死命掙脫出他圈製的力道,他似一頭發狂的野獸,我連想都沒想一心隻有離開十七樓才是安全的念頭,雙腿一拔急急往銅門奔去。我倉皇的身子才觸及門閂,後方一個強大無比的力量瞬間把我往後拉回,我在地上滾了兩圈,他揪起我的前襟怒氣噴著我的臉,利爪掐著我的下巴逼我正視他。

    我無法動彈,身體發顫。

    “王楓,想知道我白老大如何製裁那些不乖的人嗎?”

    話音一落,我已經被帶往房間像丟沙包似地被摔上床。

    他砰一聲用力把門關上,那身影高大得如巨人般駭然可怕。

    我不斷往床內挪移,不斷挪移。

    朝他丟任何手可以抓的東西,燈具,電話,水杯,枕頭,他一一閃過,臉已經欺上來。

    他滿頭淩亂的黑發豎起像無數根鋼牙,瞪目突出的眼睛、凶神惡煞的眉角、寒冷的空氣頓時鋪天蓋地布署在我眼前。

    我瘋了似地開始亂喊,心頭慌成一團,此人絕對是個魔鬼。

    他一一解開我上衣的紐扣,我緊緊抓著衣領,手指頭發白無血色,嘴裏斷斷續續把話扭曲說著:“白安,我不要。”

    未等我下一句,他已經扯下我的褲頭,在四隻手混亂相扭間把我帶往浴室,他打開熱水開始放水,我腿發軟,蹲在地上開始胃痛嘔吐,我彎腰摀著胃整個人屈身跪在地上,身體的不適瀕臨崩解的邊緣,我聽見身後的呼吸大口大口喘著,咆嘯似地喘著,然後,他拉開他腰間的皮帶,高高舉起,用他少林寺的功法咻一聲向我的背抽來,狠戾的風聲破空乍響,風中夾著血的氣味,我的喉頭聲嘶力竭尖音一拔,空中傳來一聲又一聲淒厲無比的哀號。

    ***

    一零一的夜燈很柔,閃著紅光及黃光,似一條長緞帶自高處優雅而緩緩地垂落。

    空氣很幹淨,沒有腐食嘔吐的味道也沒有煙味。

    第幾天了?我睡多久了?我還能動嗎?

    喊破嗓的喉嚨瘖啞,像沙子一樣地刮。

    我閉上眼,全身沸騰地燒,燒,燒。

    過了許久,有人進屋了,一聲銅門關上。

    又過了幾分鍾,有人走進身旁,摸上我的額頭、眉毛、鼻子、下巴。

    又過了幾秒,我的唇熱熱的有更熾熱的唇貼上來。

    他撬開我的嘴把抗生素藥丸送到我舌後逼我吞下,我的舌根苦苦的,苦苦的,他就著水杯逼我把水咽下,我飲了兩口嗆了嗆,藥丸子衝上口腔吐了出來。他這回直接把藥泡開,遞給我一杯苦澀的水,說:“乖乖喝了它。”

    我順從了,因為我鬥不過他。

    我不想睜開眼,因為我不想見這個人。

    從來沒有人敢抽我,我是天生貴命的小王子,隻有這個人敢這樣對我。

    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想再提了。

    “楓,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乖乖聽話。”他的話語萬般溫柔,似水般溫潤入心。

    屈指一算,我躺在床上已經三天了。

    他把我抽昏過去後,就開始安撫我。

    我沒有再瞪他,因為我根本就不張眼,我整整流了三天痛苦的眼淚。

    我對他的心已經死了。

    死了,死在他的心狠手辣,他把我曾經擁有的一絲情分與依賴連同皮帶一起抽掉了。

    心死了,就不愛了,就不眷戀了,也就不想他了。

    盡管他每天如何安撫我,我就如同一潭死水般無動於衷。

    他每天都一如從前那般做好早餐,上班,下班,研究公事,叮囑樓下。

    唯一不同點,現在人人稱呼他“白董”。

    而我,原來還隻是個“少爺”。

    他知道我的牛脾氣,也不強迫我回應他。

    白天他去上班,我會到客廳坐坐,但我不吃他做的任何食物。

    晚上我很早就進房了,我閉上眼試圖讓自己睡覺。

    試圖讓自己不要思想,一旦思想,我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我,怎麼這麼狼狽啊。

    ***

    我沒去上學,我是該去上課了。

    隻是,我連下樓見那些員工的勇氣都提不起。

    更何況,那些人如今也已經不是我可以使喚的員工了,白安才是他們的老大。

    我是要臉的人,心高氣傲如我,怎麼麵對這些人。

    我一翻開袖口,觸及一道不屬於我的痕印,呼吸就開始變了樣,失控,焦慮,躁動,不安。我連呼吸都感覺痛苦。

    我的話變得很少,第七天,當我外出上課時,發現我的話變少了。

    以前我還會跟司機說:“我上到三點,你三點來接我。”或者我還會跟同學詢問:“筆記抄了沒,借我看一下。”離開教室前也會謙恭有禮地向教授點頭。

    現在,我默默下車,白安會走在我前方,走了兩步就停下來,頻頻回頭看我有沒有跟上。

    我好像忘了怎麼說話,走路開始低垂著頭,一整天下來,我連如何和人打招呼都忘了。

    白安開始檢查我的狀況,看我透著一雙無瑕的翦瞳而不是空洞無神的狀態,他就放心了。

    前幾天,他還想帶我去掛精神科。

    我還活著,隻是,生不如死。

    我凝視一零一的時間愈來愈長了,泰半是因為白天時間很充裕。我一站就是半天,有時一天,有時連白安下班進屋還渾然未覺。

    我默默無語,腦子也空空的,我手裏抓著窗簾的白流蘇整個人都空虛成了一團白霧。

    我一天比一天安靜,不吵也不鬧,靜得像一片飄過的雲,讓人幾乎察覺不到衣冠楚楚下還有個生物存在。

    我有時也會蜷縮在沙發上翻著書,但往往自冰晶時的晨珠至月上枝頭時分,我還停留在那一頁。白安回來時會替我把書闔上,然後安撫我上床。他也不會跟我吵跟我鬧,他也不會對我動粗了,我想,他是不是也曾後悔那樣待我。

    昨天,他帶我去林口長庚醫院看精神科醫師。白安說我已經整整十五天沒有開口說話了。

    醫師對他說:“這個人精神受到刺激,所以盡量別刺激他。”

    白安對我很好,隻是,我感覺他與我住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下班後會不斷跟我說話,他說:“王楓,我把配股的股利增加了,換算成你的持股部分可以領到一千萬,你不用上班就靠股票領錢,我就辛苦一點賺錢養你,你別擔心生活,還有我在。”有時他會說:“王楓,你想吃什麼我弄給你吃?你有沒有想去哪裏走走?”有時他會看著我的臉問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說他想說的話,我沒有回應,無論他講什麼我都沒有回應。

    鏡子前照出一個玉雕少年,一尊幹淨無活力表情的雕刻品。

    我眼簾下的神情不知何時起已經呈現一片空靈,那些七情六欲也不見了。

    ***

    他又帶我去看精神科醫師,白安對他說我每天都不說話隻會對著某一樣東西發呆。

    醫師對他說:“可以嚐試接觸他喜歡的事物。”

    然後,他把我帶到高中校園,站在校門口那一排櫻花樹前,指著櫻花樹。

    我把手扶上樹幹頭低低的沒有反應,寧靜片刻後,我聽見他說:“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我還是能上學的,期末考成績雖然沒拿滿分,但是總平均也在95左右,排名在班上第二,第一是白安,但那不重要了,我已經對誰排在我前麵沒反應了。

    我首度有反應的是黑暗,一旦室內的燈光全部暗下來,我就開始緊張。

    緊張是我目前唯一的反應。

    晚上,白安會問我要不要他陪。他很尊重我,不動粗的他其實很體貼。

    我沒反應,他站在床頭歎氣,不時摸摸我的臉,很輕柔地摸,不會讓我害怕。

    他後來又發現我第二個反應。某天,他想把我帶在辦公室陪他,但當電梯停到十一樓時,我升起不願見人的奇怪念頭強烈抗拒不願踏出電梯一步,身體往電梯內瑟縮著瑟縮著,嘴裏發出“我不要”的字。

    他站在電梯門外詫異至極望著我。

    於是,他不再帶我到底下。

    簡秘書試圖幫忙,她透過電話跟我聊天,說些以前我愛說的那些趣事。

    她說了半天我還是沒答腔。我手裏拿著話筒聽著宛若陌生人的女生嘰嘰喳喳的聲音,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喜怒哀樂全沒了。

    白安後來發現我還有第三個反應,有一天,我竟對著母親的照片垂淚。

    我沒發出任何聲音,眼淚卻撲簌簌落下,身體的姿勢沒變,靜靜地,不發一語地落淚,白安下班後上樓發現我站在照片前不知杵了半天還是多久,發覺不對,就把媽媽的照片藏起來了。

    那一天,我躺在床上睡下了,白安走近床頭問可不可以抱著我睡。我沒反應。

    他手腳輕巧地爬上床,擁著我,鼻子在我頭發間磨蹭,就這樣緩緩睡了。

    他沒碰我,我也不太記得他以前如何碰我的事了。

    我有點忘記以前我是什麼樣子的人,白安不斷提醒我,說,我以前很愛跟他鬧。

    問我還記不記得。

    我微微蹙眉想不太起來,我隻能想起一個隱隱約約模糊的影子,我很會鬧嗎?

    我轉過頭去望了他一眼。

    他高興地以為我想起來了,隨後看我一如往常,又歎了一口氣。

    ***

    他又帶我去看醫師了,醫師對他說:“他受的刺激太大了,是他自己不願想起來。”

    白安問:“如果強迫他想起來會如何?”

    醫師說:“可能會發瘋。”

    白安又問:“會一輩子這樣嗎?”

    醫師說:“要看病人自己願不願意,在心理上,把自己關在塔裏感覺很安全就不想走出來了。”

    白安看看我,塔,他的眼光搜尋著我。

    後來我才明白,當時的我,害怕那個把我從高高的雲端摔落地獄的人,那個傲性萎縮起來,把自己鎖在塔內遲遲不肯現身,怕出來時會睹見身體裏裏外外那慘不忍睹的傷痕,累累的、密密麻麻的、一條又一條交布的血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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