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84 更新時間:09-12-01 00:34
古道。
茶亭。
恰值殘霞流動漫天,歸晚餘霞如瓊。
茶亭蘇老漢忙的不亦樂乎,今日進城出城來往的人格外多,生意出奇的好,如此時候,進城的也進了,出城的也走了,哼著快樂的小曲兒準備打烊,想著今日亭中過往之人所議論的奇事,心裏不禁又一歎,這天下要亂了呀。
“可否叨擾,討一杯茶?”月白風緩微醺的柔聲,偏還帶了幾分寒梅杯雪之冷,綿綿楚楚不絕,說不出的醉人心魄,老漢擦桌子的手一頓望了過去。
衣白,是那種洗盡千年月華的柔白,風月不染,鉛華淡漠。
銀帶束發的公子,靜好,清寂。
眉間朱砂,點絳似血,映襯從容淡雅的麵色似雪如玉,
水唇優柔清淺,單薄,欲碎。
餘霞一抹流轉眉間,縈繞月華清冷。
他整個人似是沐浴在光華裏,映照塵寰明淨,灑落月輝悠然。
活了這大半輩子,當真還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兒。
畫中仙似的人物明明該給人光風霽月之感,老漢卻是心弦一緊,那蒼白似雪的臉幻然欲碎,讓人覺得他似乎在憂傷什麼,然而他柔和清雅的眉目在那光影流轉裏明明如此安靜,安靜,無悲無喜,淡漠似雪。
為何呢,老漢明白過來,因為他坐在輪椅上,八風不動,定塵不驚,老漢滄桑的心也不禁為之動容,這樣一個清絕無雙的人物兒,竟然是殘廢嗎?
“喂!爺爺,聽不懂我家公子的話嗎?難道討杯茶也不肯給喝?”初鶯靈動的嬌聲還帶著稚氣將出神的老漢驚醒。
“夕兒,不得無禮。”
老漢這才注意到這安靜到讓人瞬間忘記一切的人身邊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女童,粉雕玉琢,漆眸靈轉,此刻正歪著小臉兒盯著他,還帶著幾分被責備的無辜。
“當然……當然可以,嗬嗬,老漢失禮了,公子……請公子進亭吧。”笑語相迎,熟練的去泡茶。
殘霞已逝,幾盞明燈點起,襯得小亭在這古道上有著暖暖的味道。
老漢奉上茶後,心神剛剛落下來,卻聽得一聲長嘶,一人一馬揚塵而至,一個灑脫的身形縱身而下,“老漢,有沒有草,這馬餓壞了。”
“有……”老漢招呼自己夥計給馬添草。那身形一掠,一把劍拍在桌子上,便低眉沉思著什麼,老漢心裏不禁發笑,這個少年有趣兒的緊,急著給馬要草,倒不給自己討杯茶喝。
老漢一邊熟練的沏茶,一邊打量了那少年幾眼,心弦再次起伏,明明是個慵懶散淡,浮雲悠然的少年,顧盼間卻風雲淩厲,眉目間英氣難隱,在柔和光澤裏逼迫人心。
他舉止如風,仿佛是有什麼急事,可是眉目間深如九淵,卻不見絲毫情緒,甚至唇邊勾起的三分懶散讓人以為他是半夜來遊蕩的,其實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軍師駱寒,也正是五天前還在殤陽穀內和毒女打賭的少年,可是明天便是兩人決戰的時刻,他卻跑來玄都。
駱寒接過老漢的茶,道了聲謝,趕路趕的急,仰頭狂飲,也不顧旁人眸光,甚至他驚鴻掃過風姿可堪驚世的白衣公子後,灑然如故,這人舉止倒是隨性的很,老漢打心裏莫名的喜歡。
“老漢,這幾日,玄都內可有什麼怪異的事?”駱寒修長的指扣住茶杯,清聲而問。
今天來來往往的客人無不在議論玄都內傳的沸沸揚揚的事,老漢自然知道,“小兄弟算是問對了了,昨日玄都可是發生了大事,玄都皇宮乾龍殿突然紫氣橫生,亂霞繚繞,侍衛去看,卻是簷上突然出現了一把劍,若是一把普通的劍,那也沒什麼,然而那是逐日劍,逐日劍!俠士肯定聽說過吧……”老漢說帶此處眉間抑製不住的興味。
駱寒眸底在暗影裏掠過驚雲一抹,瞬間沉入眼底,淵深不驚。
然而身側的白衣公子晶瑩的指尖流漾出一絲別樣意味,細葉如鉤的碧螺深處晦澀映出芙蓉流光微轉,長睫傾灑,卻掩了無數鋒芒似刃。
逐日劍,帝王之劍,在中原百年前紛亂之後消失於世,傳言此劍再現於世之時,便是天下統一之時,而持劍之人便是一統亂世的千古帝王。
老漢大肆講了一番逐日劍後,突然長歎一聲,“所謂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些年來四國貌合神離,如今更是明爭暗鬥,受苦的唯有蒼生,中原也該一統了,隻是不知這個天縱的英雄是誰呢?”
“爺爺不是說那劍出現在玄都皇宮嗎?那肯定是玄國皇帝得了呀。”稚嫩的聲音響起在愈加晦澀的茶亭裏,夜幕裏流瀉出絲絲活潑的氣氛。
“丫頭真是聰明。”老漢笑著看了夕兒一眼,隻覺現在亭內這幾人就連這個小丫頭兒也不一般,眸光溢出幾分別樣意味,“但聽說宣帝聽聞此事後,興奮的長嘯,執意要自己去宮簷上取逐日劍,侍衛重臣皆阻攔不得,然而取劍後,突然病重……”
駱寒聞語劍眉微微一斂,原來如此,難怪一道詔急令命邊境玄軍退後,然而這些也還不重要,想起那秘箋上流轉的字:寒速歸,師姐有難。墨跡猶在,雲痕依舊。
駱寒唇邊漾出一絲淺笑如弦,本就知道,若是她自己有難,她怎會求助於別人,她是名動天下的玉觀音,又怎會有難?但是聽聞這些,心裏還是無端的輕鬆。
“宣帝這一病重,人們眾說紛紜,說逐日劍乃上古靈玉所鑄,吸日月精氣,通天地之靈,是認識自己主人的,而宣帝恰恰是被劍氣所傷。”
恩,這下可熱鬧了,駱寒眸光微深,這明明是有人要挑起玄都動亂,難怪師姐頭疼,閑閑的啜了口茶。
“所以啊——”老漢的眸光忽而一深,“這玄都怕是要亂了,才一日就見這麼多異國人士進城,過不了幾天,唉——”
駱寒放下茶杯,“老漢以為,這逐日劍再次問世,是好事還是壞事?”
“逐日問世,定會伴著英雄出世,亂世注定要統一的,隻是現在還在宣帝手中,宣帝此人……”
“宣帝此人狂妄自大,野心不小,隻可惜仁心不夠,而且治國不周,實在不是帝王之才。”
這番話明白的人並不少,但是如今聽來卻令人心神震撼,因為說這話的人是夕兒,那個瞳仁明亮的小丫頭,駱寒眸光一抬,不禁深深望了那白衣公子一眼,那眉目間風神絕韻也令他眼底橫生漣漪。
唇際描摹茶簷,他低眉刹那,明湛眼波流轉,恰迎上駱寒審視的眸光,眼波交融,瞬間錯落,似乎各有芳菲意味落入對方眼底,卻在瞬間各自從容。
正所謂慧眼識英雄,有時候,僅一眼,就夠了。
白衣公子舉手投足間透著清貴無暇,優雅無雙,他輕輕放下茶杯,緩聲道,“夕兒多嘴,兩位還請見諒,小孩子家口無遮攔。”
老漢震驚之餘幹笑兩聲,“老漢倒覺得這娃娃說的對的很。”
夕兒本來聽公子如此說,無辜的緊,明明是公子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她記住了而已,公子卻說她多嘴,聽老漢同意自己,莞爾一笑,明眸璀璨。
駱寒斂回眸光,閑閑道,“那麼老漢覺得,這把劍應該落入誰手?”
老漢說的起勁兒,幹脆坐在駱寒對麵,將毛巾一搭,“要說如今雖算是亂世,但也確實出了幾位翹楚:
驚才絕豔公子傾
天縱英才定宇侯
澤被蒼生玉觀音
指掌天下傾天主
老漢我活了這麼多年,卻覺得這天下真是有趣兒的很,這帝王劍本該是四大國哪國帝王所有,可是如今看來,天國陵熙帝沉迷聲色、太後把持朝政……”
老漢沒有注意到他說這句話時,身邊白衣公子剔透的指尖莫名的一顫,那絲晦澀意味寂滅在微淩的指甲裏。
“玄國宣帝就如丫頭說的,坤國東帝昏庸,也就是有國師連子遊撐著,乾國就更不用說了,三皇子南宮子陵現在還在天都做質子……倒是傳唱的那四位,逐日應該屬於他們其中一位。”
這老漢以前是個說書的,對天下事不是一般的感興趣,如今覺得亭內皆非池中之物,雖然他們少語,但總覺得今日不吐不快,“小兄弟,你說會是哪一位呢?”
“我啊,我覺得玉觀音不錯。”駱寒沒想到老漢反問了回來,隨口輕描淡寫了一句,繼而笑道,“在下孤陋寡聞,老漢說說其他可好?”
“今日老漢要是備下酒就好了。”老漢這說書的癮一上來,酒癮也複發。
隻是這夜幕疏星,淡月朧明,人語驛邊話天下風雲,此外是古道東風馬蹄急,此間是少年絕世相陪伴。當真是就差那一壺濁酒喜相逢啊。
“在下自己釀的酒,隨身攜帶的還有,倒可為老漢應個景兒。”白衣公子緩緩而語,小夕兒已經將那壺酒遞了過來,“你們可要好好品味啊,這可是公子的……”
“夕兒。”白衣公子輕輕吐出兩個字硬是把小丫頭兒的話噎回去了。
老漢高興,拿來酒杯,為白衣公子也斟了一杯,便又開始繼續剛才的話題,“天縱絕才定宇侯,這個雖然傳唱,卻更像是傳說,誰也沒見過定宇侯,聽說盤踞中原以外,是兩年前突然崛起的一支風雲鐵騎的主人,聽著像個神話。”
駱寒聞語唇邊笑意微深,好整以暇道,“恩,傳說,往往不可信的。”
“指掌天下傾天主,這個就更像傳說了,天朝自那年動亂以來,朝政動蕩,社稷飄搖,能夠穩居四國之首,是傳說中的傾天樓在背後起著關鍵作用,掌握著天朝的半壁江山,其勢力深入中原各地,掌握著半個中原的消息,所以別看現在天國與他國不相上下,其實哪天傾天樓若是一怒……至於具體的老漢也不甚清楚,所謂的傾天樓主更是神秘,世人不曾得見。”
夕兒歪頭聽得仔細,忍不住叫道,“那個玉觀音是個輕紗遮麵的,世人也不曾見其真麵目,那兩個又是什麼傳說,這不隻剩下公子……”
老漢隻聞酒香一陣醉人,來不及喝,又忙道,“是啊,公子傾城,絕豔驚才,琴棋書畫,笙簫琵琶,兵法相術,算法醫術,天文地理,其博學,其風姿,舉世無雙。這四人,我老漢若是有幸得見一人,這輩子也算不白活……”
他沒看見,他遺憾這句時,身側兩人均低頭去飲酒,眼底那帶笑意的流雲輕動均被那一低眉掩了去。
“隻可惜他好像不良於行,這樣雙腿不便的人卻遊曆了天下各國,真是讓人欽佩啊。”老漢飲了醉人之酒一口,神色便僵在那裏,卻不知駱寒在聞到酒香時便已對著白衣公子頷首點頭。
這酒,綿長,頓生浮生若夢之感,這酒,似瓊漿雨露釀成,入腸處幾番流轉入沁心闕,隻覺味覺最好的調動了你身上任何一處感官,骨頭都酥了,神智自是醉了,多一分不行,減一分不行,這酒簡直出自神仙之手。
“真是好酒!老漢都覺得是喝道傾城公子釀的碧血桃花了,聞之一聞,三日餘香不絕。”
小丫頭夕兒小嘴兒一抿,梨渦兒頓現,閃亮的眸子銀輝點點,傻老頭兒,你為什麼不想你喝的就是碧血桃花呢?
駱寒不著痕跡望過白衣公子,驚雲寂滅在眼波深處,這條件可都符合了。
老漢見駱寒隻是若有所思的飲酒,便問起他的身世,駱寒微怔,笑道,“我一個人,沒有家人,也沒有親戚,到處走走停停,遊山玩水慣了的。”
“你跟在下的日子過得倒是有幾分相像。”公子溫言答了一句。
駱寒閑散抬眼,“不一樣的,在下隻是無名小輩、閑人一個。”
白衣公子淺然一笑,便似暖陽乍現,皓雪初融,眉目間梨花映水般動人。
老漢聽得懵了,不過看這二人倒真是有趣兒,兩人似是在打啞謎,又似是各自明白對方的話。
老漢找話道,“兩位今天也是要進城嗎?”
“等人(等人)。”
兩人同時說完同樣的話,側眸相望,曉寒輕漾,曲波流觴盡深處,流光輾轉在兩人眼波交彙處,意味深長的笑似有似無。
老漢哈哈笑起來,“二位還真是有緣的很,老漢看的出來,二位均非池中之物啊,雖逢亂世,但也是英雄的天下,他日二位揚名天下之時,可別忘了曾經在老漢的茶亭聽夜風,話茶語,飛觴醉月,暢談亂世風雲啊。”
這番話說的豪情滿懷,白衣公子不禁莞爾,“借老漢吉言。”
夕兒困了打著盹囈語,公子已經揚名天下了不是嘛——
“夕兒,別睡了,我們該走了。”白衣公子抬眼對二人淺然一笑,“改日再來叨擾老漢。”又抬眸看向駱寒,“後會有期。”
“公子不是要等人嗎?”公子付之一笑,不再多言,輪椅便已經滑向亭外,夕兒揉著朦朧睡眼,“公子,不是要在這裏等的嗎?”
“不能等了。”公子剔透的眸光忽而幽深,駱寒這個人深不可測,這一切必須在他進城之前辦完,他若進了城,不知又會生出何等變故,這一盤棋局可不容人攪亂,此人,看起來閑雲野鶴,何等難纏,他卻清楚的很!
茶亭內老漢見白衣融在夜幕裏額,轉身對駱寒道:“這麼晚了,小兄弟若不嫌棄,就在老漢寒舍住一晚吧。”
駱寒似在略有所思,恩,師姐既然騙他來了,他也得讓她多等一會兒,“如此多謝老漢。”
老漢笑道,“這有什麼客氣的很,現在年輕人老漢越看心裏越歡喜,剛才那位公子,嘖嘖,人怎麼可以長成這樣。”
駱寒呷了口茶,唇邊漾出一絲笑,“老漢,其實你剛才喝的酒就是碧血桃花。”
老漢聞語,身子一顫,突然瞬間醒悟,絕豔驚才,不良於行,可不是嗎?隻是知道他,卻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人就是他,他真是老糊塗了,老糊塗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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