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05 更新時間：09-12-16 12:47
我是沈伊眉
自我懂事起臥便是在留芳閣。留芳閣石京城第一大閣，青樓，這兒的媽媽並不怎麼凶惡。她說當時三歲的我是被賣到這兒的，帶我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或許是人販子或許是我那狠心的爹。究竟是怎樣，臥也不太想追根究底了，人海茫茫再怎樣牽掛也隻是徒勞，再者已經進了這風塵之地，清白人家怎肯再認我！
我從小在這兒是服侍眾位姐姐，其餘時間跟著她們學習琴棋書畫，媽媽說留芳閣不是尋常的煙花之地，這兒的每個姑娘甚至是丫頭都要識字讀書有一技之長，這叫高雅。第一次見到箜篌這種樂器臥便愛上它，優雅的造型與琴箏都截然不同的豎狀，它的如流水如金石相擊的音，它在庫房裏蒙著灰，因為極少有人會彈奏加上難學，姐妹們都隻選琴或箏。我向她要這篌，媽媽見它放著也是無用便給了我。但是因為無人會奏，臥每天也隻是再閑暇時撥弄撥弄弦。
來留芳閣的都是大富商富豪或是朝廷官員，一出手便是白花花的銀兩，有錢之人都喜歡附庸風雅，他們總先裝模作樣地聽了幾位姐姐的琴或箏，浣姐姐的琴彈得最好，偶也有人隻為聽她的琴而來，而大多數人的目的卻隻有那麼一樣，醉生夢死。我也見過風流富家子弟將姐姐哄得一心向他，最終還不是逢場做戲嘴上說說的負心人，枉費了風塵女子的無數眼淚。
男人，我從小也見多了，來留芳閣的那些人臥即不喜歡也不討厭，已經習慣了。媽媽開始請人來教我彈篌，開始我不明白為什麼，後來慢慢也明白了。後來，我的箜篌已經彈得很好了，雖然我才十三歲。
慢慢的，很多人都知道留芳閣的沈伊眉很美，她的箜篌之音動聽優雅，但是賣藝不賣身。有人捧我有人喜歡我更有人費盡心思想得到我，但是我都擋了過去。我求媽媽求了很久，反正我就算隻賣藝也有很多人願意花大把大把的銀子，再者，我雖美這閣裏的花魁卻並不是我，搖錢樹並不是我沈伊眉。
這一年我十八歲了，媽媽麵上開始對我不好看了，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保不了自己，但是我怎麼肯甘心。
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命如此。他抬眼看我似乎吃了一驚，整個晚上他都隻是坐著聽我彈篌，一杯一杯喝酒，眼裏有微微的落寞。他是一個極俊秀的男子，光是容貌便勝過我見過的任何男子，而且他身上絲毫沒有輕浮之氣，他的名字叫做宋遠。後來我知道了原來他是一名二品官員，那次他是被一群同僚拉來留芳閣的。再後來，他總會來聽我奏篌，隻要一壺酒一坐便是一兩個時辰，偶爾他笑起來便炫了我的眼。那一天他喝醉了抱住我說“對不起”他喃喃著“萱柔”，我不明白了，但是我不管我的願望隻剩每天陪在他身邊，從此有我來愛他。走的時候他說他說他會負責的，很溫柔的語氣。有一段時間他沒再來，姐妹們都來勸我說不要相信來留芳閣的男子會是真心勸我不要傻了，而且他已有妻。我不在乎他已有妻。我不相信，他怎麼會是負心之人呢。以前我也是同她們一樣的想法，可是自從我遇見了他，我就知道我可以相信他。他再來之時我告訴他我有了身孕，於是他為我贖了身，我如願以償嫁給了他，成了他的妾。他的正室是郡主，極端莊高貴的女子，她從不刻薄我但從來也不正眼看我。其實我什麼都不在乎，因為他已在我身邊。
陰錯陽差，我的生身父母找到了我，因我酷似母親的容貌。他們抱著我失聲痛哭。我的父母隻是一般的家庭，而我終於有了父母，我已經很感謝上蒼。
我生了一個女兒，我的夫君為她取名晚蓴。
他已官至丞相，每天公務繁忙，但閑暇時也會來我的小院，會哄哄我們的女兒，有時也會聽我奏篌，他最喜歡《孔雀東南飛》一曲。他不常笑，但我知道其實他很溫柔。隻是他總是顯得很疲憊，我想是太忙了吧，他可是一朝丞相啊。
那日，我去書房為他送一碗蓮子羹，他伏在案上睡著了，我不忍叫醒他。大堆公文紙張裏有半卷畫軸顯現，我好奇地抽出來看，是一個女子畫像，很美，右下角有二字“子夏”，而我的夫君字子夏，看畫紙微黃似已有十餘年之久。“你在幹什麼？”什麼時候他已醒對我喝道，我第一次見他滿臉的怒氣，他把畫收起來冷冷地看著我。我如雷擊，他為了這個對我如此，那個女子？我想起了他那一聲“萱柔”，我明白了她必是他心中藏著掖著的真正愛人，他日日對著她的畫像啊。那我呢，我算什麼？
府裏失火，他的書房也在其中，待他得到消息趕來時已成一片廢墟。他堅持找了很久，沒有人知道他再找什麼，除了我。其實在一開始火勢剛起時我就趕到，想起那副畫我就鬼使神差地衝了進去。但看到他悵然的表情，我決定不把畫像給他。我將它藏在我的箱裏。
他不再來我的小院，有下人偷偷議論，而我心知肚明。晚蓴總是問起她的父親，小小的臉在偶爾看到他牽著她大姐宋洛依時總是撅著嘴眼眶紅紅，眼淚卻不肯落下。我的晚蓴。
我總忍不住開箱看那畫像，她的笑灼了我的眼窩的五髒六腑，我怎麼不恨怎麼不嫉妒，可我最終還是沒能撕毀它。
我盼著見他，但又怕見他。無望的愛流淌在我的血裏，活在我的呼吸裏，那痛細細密密地布滿我的全身，我快透不過氣來了。但是為了我的晚蓴我得撐下去，她這麼乖這麼懂事這麼漂亮。
隻是，我再也撐不下去去，我的晚蓴才十三歲，對不起，我的苦命的女兒。
永別了，這個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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