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22 更新時間:09-12-02 00:18
出院了,我再也不會再進去。耿千柔對自己說。
家裏的飯桌上,耿家一家正在吃晚飯。“柔柔,多吃點,看你住院瘦得,”,一旁的耿母正忙著給千柔加菜,一臉的心痛模樣。這狠狠地刺痛了千柔的眼睛。“我吃飽了。”千柔放下碗,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在關上門的一刻,洶湧的眼淚直流而下。飯廳的那頭,耿父耿母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房內,千柔躲在角落,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來,心中就像是空了一個洞,要靠眼淚來填補。突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千柔連忙躺進被窩裏,低聲說:“我已經睡下了,有事情嗎?”良久,又是一聲蒼老的歎息,而後,傳來耿母的聲音:“老師打來電話,問你明天可以上學了沒有?”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房間裏,千柔才低低地說了聲,“再過一個星期吧。”
清晨,公園。
千柔用毛巾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又張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結束了這一天的瑜伽練習。這個每天早晨練習的習慣是在醫院開始養成的,那時,在醫院的花園裏一個阿姨的每天的熱情訓練下,千柔學會了瑜伽,其中還有幾個高難度動作,聰明的千柔都做得柔韌有餘。躺在綠得刺眼的草地上,千柔開始了每天的必修課——發呆。千柔很享受這個屬於自己的時間,靜靜地躺著,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便覺是個自由的人。突然,昨天晚上媽媽的那句;“要上學了沒有?”撞入了千柔的腦袋。對啊,我始終還是要回去上學,可是,經過我這樣一病之後,同學們還會接受我嗎?嗬,這個病,果然是害人不淺啊!千柔自嘲地一笑。算了吧,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個道理生病之前的自己不懂得,現在還不清楚嗎?況且,就算全世界都拋棄我,不還是有她嗎?我們當初結拜的時候可是發過毒誓的。想起她,千柔不由得會心一笑。對,就算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還有她,那個生病之前一直陪著我一起哭一起笑的女孩。
請不要不要我,小禾。”
五天後。
明天,是千柔複學的日子。
“我能回到從前嗎?”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千柔有些底氣不足。原本長及披肩的頭發剪成齊耳短發,露出有福氣的耳垂。對,是有福氣,小時候,奶奶總愛這樣說:“柔柔耳垂這麼厚,一定是一個好福氣的人。”年歲漸長,說這話的人已經離去,而千柔的福氣,仿佛隨那人遠去了,從來沒有在她身邊停留過,要不,千柔又怎會在醫院那鬼地方待了三個月!趕走掉腦袋裏那些悲傷的念頭,千柔努力對鏡子裏的千柔笑了一個,卻是比哭還難看。
學校,女洗手間。
:“喂,你聽說了嗎?我們班那個傻女人今天要複學了!”:“不是吧?你確定她沒轉學?她還有臉回這間學校這個班?這真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好笑的一個笑話!哈哈哈哈哈”
與此同時,站在班門口的千柔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千柔打開了教室的大門。頓時,本來下課打鬧嘈雜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千柔昂起頭,踏出了她出院以來的第一步。
窗外,早晨的陽光,十分耀眼。
回來後,第一堂課是班主任的數學課,掉隊了的千柔如坐雲端,如聽天書,索性放棄作最後的掙紮,做起了她的強項——發呆。眼光隨意落在數月不見的同學們身上。“大家都很努力呢,就像以前的小禾一樣”對,小禾呢?怎麼好像不見她了?千柔急切地在人群中尋找小禾的身影,終於,在第二排倒數的地方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友。千柔恨不得立刻躲進小禾的懷裏。向她訴說自己在醫院的經曆。這對別人來說或者難以接受,但最懂她的小禾一定不會嫌棄自己,對此,千柔一千個一萬個肯定。
下課鈴響。老師走出教室,在此之前,對千柔說了很多鼓勵的話,其中一句,在千柔心裏留下了很深的痕跡。
他說,隻要出院了,你就和普通人沒兩樣,要想開點,加油!
努力逼退眼裏蠢蠢欲動的眼淚,千柔在心裏說:老師,謝謝你!
千柔回頭看小禾所在的那角落,人呢?靜靜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千柔拿出mp3,戴上耳機,一首周董的《東風破》流淌在耳邊,閉上雙眼,千柔說服自己不要介意同學們奇異的眼光,從她回來開始,同學們就一直用這種眼光看她,還不理會她的搭話,私底下還背著她在那咬耳朵。再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出來某個事實——
耿千柔被班集體孤立了。
小禾,你在哪?我不在乎其他人,我,隻在乎——你。
上課鈴響
一群人湧入教室,其中,包括她,杜小禾。千柔冰冷的心仿佛迎來了春天,一下子溫暖了起來。小禾,能再見到你,真好。千柔仔細盯著昔日的好友的側臉,思緒飄到了很遠,不期然地回到那個煙雨濛濛的四月午後,那時的自己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正發愁著怎樣不淋雨就能回家去,身邊的小妮子去借傘足足去了半個小時了,還沒有回來,突然,視野的正前方出現了小禾的身影,她手裏一把傘也沒有,正昂著頭在那裏接受風雨的洗禮,光著腳丫在那跑著,笑著。顧不上周圍人的奇異目光,千柔放下書包,毅然跑進雨幕中,和那個小妮子一起在雨中玩鬧著,古巨基的《友共情》在午後的煙雨中潺潺流淌著,千柔心想,如果能就這樣一直下去直到永遠,那該有多好啊!
年少的我們總是輕易地就給“永遠”設下一個由瞬間的感受去主導的情景,卻不知道,我們還年輕,是否有能接受理想和現實的巨大反差帶來的傷心難過感覺的能力。沉浸在美好回憶中的千柔全沒有疑惑過,為什麼自己回來了一個早上,作為好友的小禾,連看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這,是否就是那悲傷的故事正在千柔身上上演著的征兆呢?
似乎,有什麼已經改變了,在千柔還沒察覺到的某一刻。
直到放學的時候,千柔都沒有和小禾說上一句話的機會,而更讓千柔倍感不安的是,小禾,
似乎,是在避開著自己。
小禾,你到底怎麼了?
躺在自己的被窩裏,千柔猶如深陷於冰窟之中,寒冷一波又一波地向她襲來,她不由得裹緊一下被子。盯著天花板的電燈,腦海裏放電影一般,過去的一幕幕在回憶裏逐漸變得清晰,卻又如嗬在冬日玻璃上的白氣,遇上那個冰冷的側臉後,模糊一片。閉上淚眼,累了一天的千柔在抽泣聲中沉入了夢鄉。
夢
周圍白茫茫的一片,突然間,視野中出現了一抹粉紅,那顏色漸漸走近了,卻讓千柔努力地想著逃避,那是一種快將被毒蛇纏上而奮力逃跑的求生的人的本能。驀地,腿上有一股觸感,好像是被人手扣住了腿,不能動彈半分。突然間,場景轉換了,千柔看見自己睡在一張白色的床上,緊皺著眉頭,一群孩子走近,其中一個推了推自己,見自己沒有動便大著膽子去刺自己的眼眶,而自己卻一動不動,隻是流下的眼淚暴露了此刻的自己的痛楚。一陣大霧襲來,千柔又看見了出院那天的自己。換上自己的衣服,交完了住院費,千柔拉著母親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困著她三個月像地獄一樣的醫院。而小禾就站在路的那邊朝自己揮手,但在走近自己後,卻露出猙獰的麵孔惡狠狠地朝自己吐了一口口水,還用怪怪的腔調說了一句讓自己瞬間夢醒後心情久久不能平複的話,撫著自己的頭,想起夢中小禾的話,千柔傻了。
夢中的她說:“你這個不正常的女人,我們從此以後做陌生人好了。”
握著電話的手微微出汗,從那個噩夢中醒來後,發了一會呆,千柔決定要給小禾打個電話,可是,該說些什麼好呢?想起以前的無話不談,千柔隻覺得恍如隔世。是自己強求了嗎?任誰發生了這種事情,想要當成若無其事,果然會很難。但千柔對小禾有一種說不出理由的篤定,這份篤定來自哪裏?千柔想,應該是自己以前與小禾一起的幾千個日日夜夜,是一種累積起來的好朋友之間的信任。按下了那串早已了然於心的號碼,千柔的心隨著那頭的嘟嘟聲而上下起伏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電話那頭傳來了一把少女的聲音,這聲音太久沒聽過了,使千柔有了一瞬的失神,在她正想打招呼的那一秒,電話那頭,卻傳來了小禾冰冷得毫無溫度的聲音,一下子使千柔的心如臨深淵,如墜穀底。小禾說完了那句傷人至深的話後,直接掛掉了電話。千柔想說的那句:“周末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岩井峻二的新電影《花與愛麗絲》嗎?”消音在她自己的抽泣聲中。
電話裏,小禾用與夢中不同的語氣,說了一句相同的話。一句使千柔的出院以來在人前假裝的堅強瞬間瓦解的話,最讓人覺得可笑的是,這句話,竟然是出自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姐妹之口,那殺傷力對千柔來說,無疑與恐怖分子的炸彈無異。
千柔的天,一下子塌了。
周六早上醒來,望出窗外,又是一個煙雨濛濛的天,可那個陪我淋雨的女孩,已經離開了。
小禾,我們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嗎?
周一,早上。
將那張轉學申請表放在了校長室的桌子上,千柔悄悄地走了。最後一次漫步在校園小徑,千柔心裏飄著淡淡的哀愁,在這間學校的一切都結束了,新學校答應絕對不會泄露半分千柔的過去,作為交換,千柔父母必須要多支付三萬元的轉校費。
回望自己在這間學校的一切,自己最後竟屈服在“不正常”三個字下,這三個字還是出自好友口中的,我還真是失敗啊!千柔自嘲道。果真應了婉玲玉那句老話: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
不是後記的前記:
時光一下子回到千柔出事的那天,在醫生的辦公室,耿母抱著耿父在痛哭。而病曆上,那潦草的幾個字在夕陽的照射下顯得無限的詭異。
精神分裂症(遺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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