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04 更新時間:10-04-17 13:23
當彎月出來時,呂嫂和張嫂仍守在門外。引路的小廝走到張嫂身旁,耳語了幾句,張嫂點了點頭,對彎月露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姑娘,請這邊來。”
又是一段兒長長的路,在偌大的府中繞啊繞,繞過了重重疊疊的假山,繞過了銅雀春深的閣樓,三人終於繞到了一處安靜的院落。張嫂敲了敲門,一個神情呆滯的婦人打開了院門,將三人迎了進去。
彎月曾經以為,剛才見到的大公子的居所已是上乘,而今進了冷夫人的院落,才知道自己小巫見了大巫。進門後,院子連著後山,竟然望不到頭,隻見幾座琉璃亭散落的分布在一個小院子旁邊,從後山上引下來的流水,孱孱的流過了前麵的小院子,穿過了重重假山,最終流入右手邊的一個大湖裏。湖中,搖曳著朵朵荷花,幾隻水鴨子在荷花與蘆葦叢中穿來穿去,時不時地將自己的小腦袋隱到水下;一對兒笨頭笨腦的大白鵝站在岸上,“鵝鵝”地叫著。
如此美景,引路的婦人卻不見任何喜悅。她木然地帶著三人,走向了遠處的小院子。然而,她矗立在小院門口,示意三人進去。
張嫂的臉色已變成醬豬肝色,她推說道:“啞姑,大少爺命我們把人帶過來,正好補了前些日子離去的……那個小丫頭的空兒,大少爺的心意啊,我們也算送到了。這丫頭還麻煩你來提點,我們還有要事去辦,先告辭了。”說完拉著呂嫂,見鬼般的逃了開。
啞姑看著兩人狼狽離去的樣子,麵上仍然是一如既往的木然。她打開了小院的側門,做了一個這邊請的手勢,引著彎月向院子裏走去。
如果說剛進大院的時候,院中的一切就像世外桃源,那麼小院子裏的布置,更像是平凡的農家小舍。一曲流觴,在蔥綠色中緩緩流過,從山上挖下的小巧的山石林立在花草中央,低調,卻不張揚。
這裏,就是冷夫人的住所?冷夫人,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啞姑帶著彎月,來到了毫不起眼的門前,輕叩了三下。一聲柔美的聲音在屋中響起:“進來吧。”
彎月趁這功夫打量了這小舍,隻見自己站的這個屋子,上掛著一匾額——三王殿。而旁邊的一個比較大的屋子則是敞開的,裏麵擺滿了木質的牌位,想必那就是慕將軍祖先的牌位的祠堂吧。
此時,啞姑推開了門,戳了戳心不在焉的彎月,示意她走進去,自己則合上門,守在了一旁。
屋子裏香煙渺渺,正中擺放著三王像,而一位梳著高高發髻的紫衣少婦,正背對著她跪在蒲團上。她雖背對彎月,但從她的背影上看,她所穿的衣料及其講究,做工也屬上乘。
“見過冷夫人。”彎月機靈的說道,這位婦人,想必就是若梨的娘親——冷夫人了。
冷夫人並沒有答話,她站起身,玉手撚起一束香,輕輕懸於香爐之上。待引燃後,黃色的火焰湧了出來,隻是瞬間的功夫,又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青煙。
“霖兒真會找地方,竟然把你放到了我這裏。”冷夫人的聲音如空穀幽蘭,幽靜,又帶著淡淡的感傷:“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一會兒,你出去探探梨兒,畢竟,你是她曾經交心的人。”
彎月應了一聲,從以前若梨的話語中,她知道,冷夫人雖然為若梨的生母,卻從未對她盡過養育之責。而且,十幾年裏,竟然都不肯見自己的兒女一麵。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彎月低下頭去,這種事,還是少問的好。
“啞姑,送她出去吧。”冷夫人仍然背著彎月,從始至終未有露出真顏。
門被輕輕打開了,啞姑站在門外,對著彎月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彎月隻得向冷夫人行了個禮,道別後跟著啞姑離去。
啞姑雖然長相木然,腳下卻是蠻快的。一會兒的功夫,她與彎月間的距離就差了好大截。待她打開大院的門兒,右手向外指了指,示意彎月向那個方向走去。
彎月低頭謝過了啞姑,順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然而,這慕府之地著實太大了,繞了一圈兒後,她竟有些迷糊了。若梨的梨花小築,在哪裏呢?
不知是彎月肚子餓了,還是日頭上的陽光太猛烈。彎月的眼皮兒,竟然不受控製的跳了起來。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可如今,她跳的卻是右眼,難道今日要遭災?
忽然間,遠處傳來一陣清晰的嘯聲,一個男子輕輕地念道:“音容猶在耳,笑靨非往昔。誰人花間語,空餘影孤立。”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彎月的耳中。
這個聲音……彎月狐疑地走上前去,卻看到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四公子慕若愚背著手,站在櫻花樹下,閉著眼睛仿佛在追憶往昔。此時,櫻花開的正豔,無數的嫣紅,映襯著樹下的暖玉芙蓉麵。見到此景,彎月隻覺得心頭如小鹿般,“咚咚”地撞個不停。
“是你……”慕若愚看到了癡在一旁的彎月,皺了皺眉,竟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彎月的臉登時紅的像個大蘋果,自己怎能那樣盯著一個男子看,何況是慕家的公子,若梨的兄長。這下可糗大了。她正想追上去,不料對方早已走的沒了影。
“這可如何是好?”彎月撫頭道,好不容易碰到了一個熟人,還未向他打聽該如何去若梨那裏,他已經被自己氣走。老天,這可如何是好?
忽然,一隻小腦袋從一旁的草叢中露了出來,一個長著一對虎牙的男孩笑嘻嘻地看向彎月:“醜姐姐可是迷路了?”
這個男孩是?彎月疑惑地看了看他,隻見他穿著一身綢緞製成的衣服,頸上還掛著一隻長命銀鎖,如同錦衣中包裹的小肉球,此時正對她咧嘴笑開。
“你是誰?”彎月問道,不過,看他一身昂貴的衣飾,她也猜出了一些。這個孩子,七八歲大,又穿得起這樣的衣飾,莫不是大夫人的養子七少爺慕若涵?傳聞這個七少爺,可是一個怪胎。當年,五夫人早早離他而去,而這位小主子,卻不哭也不鬧,見了大夫人,還笑嘻嘻地往她的懷裏拱。大夫人見狀,甚是歡喜,於是收他做了養子,其實卻早已將之視為親子。在大夫人的驕縱下,這位小祖宗越發越無法無天,在府內橫行霸道,且喜怒無常,常以折騰下人為樂。
“我是誰?”男孩發出了嘻嘻的笑聲,然而,在彎月的耳中,這笑聲卻格外駭人。
“你猜,猜對了我給你指路。”男孩的臉上掛著笑,眯著眼嗔道。
“你是七少?”
男孩拍起手掌:“猜對了,好玩。”
彎月臉上黑了黑:“既然猜對了,那能否告訴我,去梨花小築該怎麼走?”
“嗯,從這裏一直走下去,到向右一拐就看到了。”男孩指路道。
彎月道了謝,急忙離開。殊不知,男孩卻站起身,嘴角掛著壞壞的笑,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彎月朝著若涵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卻鮮見有人經過,而前麵,傳來了一陣陣男子的哄聲。
待彎月走到時,發現附近除了一座茅屋,壓根就不見梨花小築的影子。而剛才聽到的男子的嬉笑聲,就是從這茅屋裏發出的。
忽然,一塊石頭砸向了茅屋,那石頭砸到了泥巴牆上,竟將那牆砸出了一個不小的裂縫。
“什麼人。”屋內有人喝道,隨即傳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彎月自知事情不好,正想離去時,若涵站到了她的麵前,攔住她道:“醜姐姐,還想走嗎?你要負責呀。”
幾個衣冠不整、頭發濕漉漉的小廝從屋子裏走出,在見到若涵後,急忙行禮道:“七少爺。”
若涵點了點頭,看得出,他很滿意這種居高臨下。他指了指彎月,佯裝不知地問道:“醜姐姐,你剛才站在茅草房前,看的就是他們嗎?”
此言一出,幾個少年都變了臉色。娘哎,這女人,也太醜了吧。肯定是醜到沒人要,才會來偷看他們洗澡。想當初,比他們進府早點兒的趙全,在洗澡時被一漂亮丫鬟“不小心”看到,大夫人聽了這件事,二話沒說,就將矮矮的趙全指給了那個漂亮的丫鬟,兩人迅速拜堂入了洞房。此事至今還是小廝口中的津津樂道的話題。如今,他們卻被這醜丫頭給看到了,這這……這不意味著自己也要被指給這醜丫頭吧。
“我隻是路過,走迷了路。什麼都沒看到。”彎月急忙辯解道。
“哦,我剛才正想問問姐姐,為什麼要把人家的牆砸個洞還往裏探頭呢。姐姐幹嘛要否認呢?”若涵眨著無辜的雙眼,傻傻地問道。
栽贓,絕對是栽贓。彎月的腦海中閃過這句話,可惡啊,她到底哪裏犯了這個小孩,竟然被他這麼整……
而那幾個小廝的心裏,卻不約而同地想到這樣一個詞——色魔,女色魔。完了完了,彎月的名聲啊,從此,就這麼,這麼被毀掉了。
這次的“偷窺”事件終因幾個小廝的哀求而告了終,可彎月那“女色魔”的名聲,從此不脛而走。結果在未來的日子裏,府中的小廝每見了她,寧願讓路或者避著走,也不願糊裏糊塗的在這女色魔的眼睛下,被多看了一分……更離奇的是,慕府但凡有男人洗澡,無論老幼,都會有人在一旁放哨,就怕某女色魔忽然色心大發,將自己瞧了。而大夫人又亂點鴛鴦譜,將自己許給那女色魔,天,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再說彎月,她從剛才的“偷窺”風波中狼狽跑開,跑呀跑呀,卻陰差陽錯地跑的了若梨的梨花小築。一個眼生的丫鬟正無聊的站在門口,見到彎月來了,她急忙迎了上去:“是彎月吧。剛才大少爺派人來看過姑娘了,同時問你怎麼還不到。這不,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隨即拉著彎月進了屋子。若梨的梨花小築,雖然布置的清新淡雅,但比起冷夫人和大公子的住所了,顯得格外寒酸。這裏既沒有亭台樓閣,也沒有奇花異草,隻有幾棵梨樹,守著低矮的樓閣。
“彎月姑娘到了。”丫鬟邊說邊將彎月引入屋子。隻見若梨披頭散發的斜倚在臥榻上,一床絲被蓋在她的胸前,而清遙則坐在一旁,冷著臉為她把脈,清遙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那就是剛才見過的四公子。雖然若愚的眼一直看向若梨,可彎月還能感到他的臉上露出的鄙夷之色。
“這位姐姐,就是彎月姐姐?”若梨輕聲問道,眼中充滿了好奇。
清遙點了點頭,而四公子的臉上依然寒若冰霜。
“既然是我曾經的姐妹,還站在那裏做什麼,快過來坐下呀。”若梨歡快的笑著,拍了拍臥榻的外側。
彎月見狀,黯然,若梨果然,不記得她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與過去不一樣了。以前的若梨,非常隱忍,說什麼話都是拿捏好的;而如今的若梨,卻大大方方和藹可親,一副沒有心機的樣子。
清遙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說道:“五小姐的病體比前日已經好了許多,但一定要按時吃藥,否則病根就落下了。”
若梨聞言,嘴巴撅起,嗔道:“可那些藥,好苦。”
一直不說話的四公子若愚聞言,冰寒的臉上露出了一分暖意。他輕哄道:“若梨乖,等你養好了身體,四哥就帶你出去玩。”
若梨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她看著仍愣在一旁的彎月,忙喚道:“彎月姐,過來坐啊。”
彎月低著頭,坐到了若梨的身邊,若梨拉著她的手,一雙眼睛眨呀眨,似是要從彎月這裏尋出什麼。
“怎麼不見紅杏?”彎月覺得這氣氛蠻怪異的,於是找了個話題問道。
“紅杏,紅杏是誰?”若梨閃著無辜的眼睛,問道。
彎月啞然,她怎麼就忘記了,若梨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若愚瞪了彎月一眼,可仍掩飾著說道:“紅杏不過是你房裏做粗活的丫頭,不過前幾日生病了,就回鄉下去休養了。”敷衍了幾句,但願若梨她不要計較。
此時,清遙插話道:“既然五小姐的身體已然無礙,清遙也先告退了。小姐切記,務要受涼。”
“有勞了。紅豆,送客。”若愚不冷不熱地道。
先前迎彎月的丫頭應了一聲,急忙跟著清遙走了出去。而若愚與若梨聊了幾句後,也起身離開了。離開前,他給了彎月一記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彎月自然是留意到那番眼神的,而那個紅豆的丫頭回來後就站在一旁,貌似也是四公子派來的主兒,故說話時思量再三。
“就這麼多嗎?”若梨失望的問道。
“嗯,就這麼多。”彎月將兩人的相識過程及回幕府後的經曆說了一通,唯獨將兩人在人牙子的車上相遇的事兒改成了在大街上相遇。哎,這等醜事,想必若梨也不願知道吧。
若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大娘竟然要把我嫁給孫公子。聽四哥說,那家夥胸無大誌,是個標準的紈絝子弟,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仗了其父的權勢。這種靠山吃山的人,絕對嫁不得。”
彎月附和地點了點頭,雖然她也不看好孫公子,然而,她對孫公子的厭惡卻不如若梨。大概是覺得孫公子在這些世家子弟中,還算是心思單純的一位吧。
若梨顯然與彎月非常投緣,兩人聊了許久,若梨還熱情地留了彎月用餐。看到一桌清淡的食物,彎月忍不住多吃了幾口,好歹混足了自己多日來的第一頓飽飯。
飯局結束後,若梨親自送彎月離開,兩人在門口話別了一番,若梨還邀請彎月明日繼續來陪她,彎月應允。
待回到冷夫人的院子裏時,啞姑依然用一雙木然的眼看著她,同時向屋子裏指了指,示意冷夫人已經等她很久了。彎月急忙走進祠堂,向冷夫人道安:“夫人,我回來了。”
“梨兒怎麼樣?”冷夫人的語氣雍容華貴,沒有任何波瀾。
“若梨她,確實不記得一切了。清遙為她把脈後,說若梨已無大礙,隻需休養段時間,且不能受寒。”彎月如實說道,同時暗地裏打量起冷夫人。冷夫人的年紀在三十歲上下,麵若春花,手若青蔥,而一股貴不可言的氣質,從她那冷淡幽然的麵上,流露無疑。
“清遙這孩子,修為愈發高了。”冷夫人淡淡說道,卻有著掩不住的歡喜。
“夫人,明日,若梨約了我過去。我能否……”彎月試探的話剛出,冷夫人已然皺起眉頭:“不可以。”一番話說的沒有回絕的餘地。
“為什麼?”彎月不禁問道,這位冷夫人,怎麼能對女兒如此冷絕?
“這裏沒有為什麼,隻有該不該。”冷夫人仍然冷著一張臉:“你用膳了?”
這話該是對她說的吧,彎月點了點頭。
冷夫人瞅了她一眼:“跟我來吧。”
繞過了三王殿與祠堂,再往裏是一座二層精致的小樓。冷夫人推開了一樓右邊屋子的門兒,霎時,漫天的水霧繚繞在彎月的身旁。
“這裏是?”屋內,孱孱的水聲依稀可聞,而這漫天的水霧與彌漫在屋內的溫暖氣息……溫泉?
“過來。”冷夫人冷冷地招呼道。待彎月傻傻的靠近後,她忽然出手,將沒有防備的彎月推入了麵前的水池中。
“啊。”彎月怎麼也沒想到冷夫人會來這麼一手,頃刻間,溫暖的帶著藥香的池水將其大部分淹沒了下去。“在這裏安心泡一個時辰,期間不得出去。”冷夫人留下了這句不著痕跡的話,就轉身走了出去。
彎月不知冷夫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好端端地怎麼會讓她來泡溫泉?不過,這溫泉裏麵著實舒服的很,溫熱的水汽,似是要將她身上的一切汙穢蒸騰出去。而她胸前那黑色的晶石,也發出了微弱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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