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83 更新時間:09-12-10 12:34
第五章
楚傑在床邊坐下,撥開朱梓額前的頭發,燈光下的兩隻眼睛紅紅的,“怎麼哭了?”
“睡不著。”朱梓拍了拍床,“兩個人睡的時候嫌床小,現在少了個人怎麼變得這麼空曠,空得讓人睡不著,空得讓人想哭。”
楚傑抬手抹去了朱梓眼角溢出的淚水,誰知道越抹越多,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無聲無息地從朱梓眼裏跌落出來,“吧嗒”“吧嗒”滴在楚傑手上,燙得楚傑手一縮,小小的淚珠立即揮發掉,好像從不曾出現過一樣。
楚傑的心一陣陣地抽疼,掀開被子躺在朱梓左側,“現在不空了吧。”
朱梓抓住楚傑的手,用力的地點了點頭。
楚傑關上台燈,“睡吧。”
朱梓聽話地闔上了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到朱梓呼吸均勻,楚傑才趕緊偷跑下床。
身邊一空,朱梓瞬間醒來,死死地抓住楚傑的衣角不放,“你也要走了?”
“我……”楚傑臉漲地通紅,可惜朱梓看不到。楚傑扯不回自己的衣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你再不讓我去衛生間,我就要尿床了!”
聞言,朱梓一怔,鬆開手,楚傑飛速奔向主臥的衛生間。
水聲響起,楚傑如釋重負籲了口氣。朱梓聽後不由自主地笑了。他給自己找了個很好的同伴,不是麼?
這是朱梓從醫院回來睡得最好的一覺。楚傑的體溫很高,在寒冷的冬季,朱梓挨著他睡,就像抱著個一個小火爐,讓人丟不開手。如果不是樓下惱人的門鈴聲,朱梓還會抱著他的小火爐賴在床上不願意起來。
好在門鈴聲沒有吵醒楚傑,隻是讓他翻了個身。朱梓動作輕柔地掀開被子,披上厚厚的睡衣,掛著骨折的手臂下樓開門。
門剛打開半邊,就聽站在門口的路放問:“怎麼出院了?”
朱梓探出頭往後看,何仲亭牽著何方站在路放身後。何仲亭見他出來,向他點了點頭,何方睜著大眼睛直勾勾地看他。
朱梓突然羨慕起這一家三口來。雖說路放和何仲亭都是男人,何方是何仲亭跟前妻生的,但他們能生活在一起,團團圓圓、和和睦睦,這樣不就夠了麼?生活本身就是個簡單體,金錢、地位、榮譽,那些看似真實的東西都是虛的,反而那些我們看不見、摸不到的感情才讓人有一種活著的真實感。
“隻是骨折而已,在家休養一樣。”
路放見朱梓無論是說話時的動作表情都和以前一樣,估計朱梓已經接受了喪失妻子的事實,並且正在恢複中。
朱梓見路放想要進來,趕忙製止,“別進去了,家裏亂。”
不是朱梓不想讓路放進來,隻是家裏還有一號人,他不知道怎麼去和朋友解釋楚傑會在這裏。如果實話實說,說自己一個人在家害怕孤單,說自己還沒有適應沒有小婕的生活,才找了這麼一號人來,路放勢必會擔心他。而朱梓不想給朋友添麻煩,喪妻之痛他想自己承擔。
路放覺得朱梓有些古怪,他盯著朱梓多看了一會兒,企圖從他臉上看出點兒門道來,可是一無所獲。路放把目光從朱梓臉上移走,他看見朱梓身後有人站著,隻是看不清那人的麵孔。誰都有秘密,路放不想過問太多,便說:“那好,最近你就在家多休息休息,等去了石膏再去上班,如果石膏去了還不想上,我就給你放假。”
朱梓開玩笑地說:“我能申請帶薪休假麼?我可不想沒錢餓肚子。”
“當然可以。”路放安慰性地拍了拍朱梓的肩膀,“過去的就過去了,早點恢複過來吧,文婕喜歡的是那個溫柔開朗的朱梓。”
“嗯。”朱梓笑著關上了門,靠在門板上,單手捂住臉,淚水止不住的從指間的縫隙流了出來。
拄著拐杖從樓梯口走到朱梓身邊摸了摸他的頭。
朱梓抬頭看他,“我不想哭。”
楚傑點點頭。
“可是……”朱梓頓住,他不知道怎麼往下說,怎麼去跟楚傑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我知道,我都知道。”楚傑站久了腿就會發酸,可是他沒有拉著朱梓去沙發或是椅子上坐下,隻是調整了下姿勢,麵對麵地看著朱梓,拿出口袋裏的紙巾幫他擦掉眼淚,“我知道你還沒有從妻子的死中掙紮出來,但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我相信你妻子也不希望你一直緬懷過去,你要好好地活著、努力活著,為了逝去的她活著,把她沒有經曆的全部為她補齊。”
朱梓托著右手靠在門板上認真地聽楚傑說話,這段時間,他從來沒有在別人麵前提起死去的妻子。白天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生活,有說有笑,到了晚上,黑暗的房間、空曠的大床讓他想逃避都逃不開。他不是不想睡,是壓根睡不著。骨折的手臂在夜間麻痹或疼痛,那種痛苦解除不掉,一遍遍地提醒著他,與他生活了八年之久的妻子在同一場車禍中先他而去了。
楚傑看穿了朱梓的心理,於是問他,“你知道人世間把死去的人與活著的人分開為的是什麼?”
朱梓不解地搖頭。
“活著的人是在替死去的人生活,活著的人的今天就是死去的人所期盼的明天。分開彼此的隻是死去的人對活著的人的期望,期望他們活得更好。也許我們不知道生命對每個人意味著什麼,但是我們在生命的旅程中賦予了它意義。一個生命的離開不代表意義的逝去,這是每個人都要走到的終點,隻是這終點的距離遠近不同罷了。幸存的人要更好的去利用生命,生命之中重要的東西何其之多,我們不知道這重要的東西何時到來,所以更不能放它們從眼皮底下溜走。也許有一天你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時你回想以前,種種開心的回憶都會浮現在腦海裏,你活得瀟灑、活得痛快,你把死去的人的那一份也活了過來,這時即將要離開的你才會沒有遺憾。”
朱梓孤寂一笑,“我一個人活給誰看?活得再好,也無人知曉。”
“我呀!我不正陪著你麼?我打算以後都在你這裏蹭吃蹭喝,除非你攆我走,要不我就賴定你了!”楚傑聳了下右邊肩膀,“來,作為房租這裏免費借你用用,今天允許你最後一次哭,以後你要再哭我就……我就打你屁股!”
這是哪門子的威脅?別人聽了肯定會一陣嗤笑,可朱梓聽後心中一暖,微微地提起了嘴角。
麵前的這個人說他會一直陪著自己,除了幸運還有什麼可感歎?朱梓用那隻健康的手緊緊地環住楚傑,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臉貼著他的肩頭,提著的嘴角也放了下來。
楚傑無聲地環住他,過了一會兒肩頭有股濕意,斷斷續續的哭聲也逐漸放大,朱梓開始嚎啕大哭。楚傑拍著朱梓的後背,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知道朱梓需要發泄,而哭泣就是一種很好的途徑。
漸漸的,哭聲淡去,朱梓紅著眼抬起頭堅定地望進楚傑的眼裏,抬起手決絕地擦掉眼淚。
楚傑知道,朱梓以後都不會再哭了,也知道自己剛才的承諾永遠有效。
朱梓知道,楚傑會一直陪在他身邊,也知道自己是應該重新振作起來。
接下來的一天裏,朱梓放開了心結,難受的時候找楚傑說說話,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穩定。楚傑耐心地安慰他、逗他開心,見他發愣,就主動找他說話,讓他沒時間胡思亂想。
晚飯時,楚傑見朱梓左手使筷子極度不穩,揚言要喂他吃。
“我又不是小孩子,這幾天下來也習慣了。”朱梓用他那哆哆嗦嗦的手去夾花生米,“我這是在開發小腦。”
楚傑快速夾起一顆花生米丟進朱梓碗裏,笑著看他。
“你別不相信我。”朱梓兩根筷子一並攏,還真夾住了一顆花生米。他手腕一甩,花生米準確無誤地掉進楚傑的碗裏,“路放是左撇子,他吃飯用的就是左手。”
“是是是,我知道了,你比楊過還厲害,你這個獨臂大俠就算用左手,對著所有事兒也能做到遊刃有餘了。”楚傑咀嚼著那顆花生米,“所以,晚上你自己洗頭發吧。”
這朱梓哪肯啊,楚傑幫他洗頭發的那套手法就像罌粟,讓他戒不掉。不過楚傑也有軟肋在他手裏,朱梓笑眯眯地說:“那你可得好好享受這最後一餐了。”
楚傑以為朱梓因喪妻之痛變得心理變態,想要謀殺自己,頓時驚悚得瞠目結舌,戰戰兢兢地等著朱梓的下文。
朱梓砸吧砸吧嘴,“你要不幫我洗頭發,從明天起我隻做一份飯菜,要麼你自己做給自己吃,要麼你看著我吃。”
“啊!啊!啊!”楚傑抱頭大叫,人世間最慘的不是吃不到,而是看得著聞得到,就是吃不得,還得舔著嘴唇看別人吃得津津有味。朱梓,你夠狠!
“怎麼著?這樣很公平吧?”
看見朱梓勝券在握的表情,楚傑服了軟,笑容諂媚,“獨臂大俠,洗頭發這等小事那用得著你親自動手,就讓小的為您服務吧。”
朱梓挑了挑眉頭,笑得人畜無害,“好啊,以後我每天都要洗頭發。”
楚傑還能說什麼呀,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這個吃白食的也該付出點兒勞動力去討好他的房主了。
飯後洗碗,然後洗澡,接著看電視的看電視,上網的上網,日子還是這麼過。等到困了,兩人刷個牙洗個臉,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楚傑躺在床上失眠了。明明是安靜的房間,楚傑卻覺得朱梓還趴在他耳邊哭,那哭聲中蘊含了太多感情,悲愴、哀痛、不舍、懼怕、憤怒,以及一些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因素。那樣的朱梓像個巨大的吸鐵石,吸引著楚傑去探究他,逐漸不能自拔。
以前的生活讓楚傑看盡了生死,他早已想通,可他想不通朱梓,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跟著朱梓來他的家。雖然無家可歸是事實,但他沒有必要非得去一個不熟悉的人的家,也沒有必要陪著他,對他那麼好。歸根結底,是不是因為朱梓先主動示好,才讓他被動地也去對朱梓好,最後化被動為主動,心甘情願地去對他好?
楚傑頭大了,他弄不明白這個問題。忽然,門被人悄悄地推開,一道黑影閃了進來,
“誰!”
“是我。”
楚傑打開床頭燈,朱梓抱著一個枕頭站在他床前,“我睡不著,你能讓我跟你一起睡麼?”
楚傑點點頭,主動掀開被子,騰出地方。
朱梓把枕頭丟在床上,取下貼在胸口的相框放到床頭櫃上。那相框楚傑認識,是他昨晚看到的那個。
朱梓爬上床,縮進被子裏,“以後我都能跟你一起睡麼?”
“當然可以。”
“楚傑,你真好。”
“小傑。”楚傑糾正他。
朱梓先是愣了幾秒,後來才笑著握住楚傑的手說:“小傑,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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