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24 更新時間:10-04-23 19:31
屋內,氣氛是異常的緊繃。
司蒼卿負手站立,望著窗外不時過往的鄉民,身後,麵目清雋的男子跪在地上,本是清冷的眼眸中,是悲痛和決然。
他猛地伏下-身,額頭狠狠地磕在了地上,沉痛地請求,“臣再次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司蒼卿隻是靜立在那裏,沒有作出任何回應,神情不見半絲動容。
“皇上!”柳意再一磕頭,“請您收回成命!”等了下,他複又開口,一字一頓,俱是疼痛,“皇上之慮,臣等心知。然,如今尚存的染毒者已逾萬人,若是放棄了潮江,留下他們等死,那豈不是與當初兆廣玉焚燒百姓之行無異。我朝廷有何顏麵去麵對天下蒼生,又有何資格去統領黎民百姓!”
他悲聲說,“皇上思及大局,臣實不敢置喙。當年為了鏟除秦家防止暴亂,皇上您下令斬殺三千將士!可如今,那一萬人,隻是手無寸鐵的尋常百姓,卻因賊人之禍,而無辜連累,或倍受病疾之苦,或忍受骨肉分離之痛,他們所受的苦、所承的冤,誰去不平,誰來彌補?若是皇上您都放棄了他們,又有誰來救他們?”
“上者為君,在仁在義,難道皇上你要做一個棄天下於不顧置百姓安危罔聞的不仁不義之君嗎?難道皇上忘記了您當初的誓言,上不願瀆冒天尊,下不欲失德民本!今若您棄了潮江,讓天下百姓情何以堪!”
耳邊是這人痛聲陳述,司蒼卿緩緩轉身,靜默地盯著這人,良久,他終是開口,語氣森冷,“柳意,若因這一萬人,而天下禍亂,人人朝不保夕,戶戶家破人亡。”頓了下,他沉聲問,“你又要讓天下百姓情何以堪!”
身體猛地一震,柳意緩緩地抬頭,仰視著對方,唇張合了幾下,終絕望地道:“至少……目前瘟毒被控製住不再擴散了,不是嗎?至少,至少再做一次努力……若是最終無藥可解,那也……”
後麵的話,他卻說不下去。
窒息的死寂,彌漫在整個空間。一人冷漠地站在窗邊,一人則是長跪不起。
“皇上,”良久,柳意再次出聲,哀傷、悲痛和絕望一點點地自他眼中褪去,最終隻餘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他凝眸看著這個年輕的冷酷帝王,輕聲道:“柳意曾在百姓麵前承諾,以頭顱作保,與鄉民們同進同退,臣不敢做這天下的罪人,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染毒的百姓這樣被折磨至死……”
猛地再次磕頭,暗灰色的地麵上滲著隱隱的血跡,他道:“皇上下令放棄潮江前,先取下臣的頭顱吧!”
他心知,司蒼卿最恨臣子以命相諫;他亦不認為,以死威脅是上佳的方法。隻是如今,他隻能選擇這樣的作法。
一邊是上萬平民的性命;一邊,卻是,整個天下百姓的安危……司蒼卿的顧慮沒有錯,雖說如今將疫情控製住,但隻要,任何一個染毒者跑出來,或是他們接觸過的東西被帶到了人群,屆時,便會如對方所說,人人自危,天下大亂。
可是……他怎能,怎能就這樣放棄了那些無辜之人的性命?
柳意的話,讓司蒼卿頓時眼神一冷,“柳意,你這是威脅朕嗎?”他一甩袖,便越過對方,朝門口走去,冷漠的話語久久地回蕩在屋內,“朕說過,以死威逼聖上者,這樣的臣子我蒼寰不需要!”
音未落,人已遠。
僵住身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變,柳意靜靜地跪在那裏,不曾起身。直到許久,額頭一點點地離開那陰冷的地麵,他抬起頭,眼神空茫地看著麵前的桌角,暗黑的木頭被蠹蟲咬了細細密密的小孔。
“嗬嗬……”
死寂的空氣,被一陣乍然響起的笑聲驚動。柳意跪在那裏,身體微微顫抖,笑聲越發地大了起來。
“別笑了!”
一道粗啞的嗓音倏然自身後傳來,他猛然回頭,卻見承天碧不知何時進來了,正眼神複雜地盯著他。
看著這人怔然的神情,那絕望的笑還殘留在唇角,承天碧輕歎了聲,一邊走過來扶著他,一邊低低地再次開口,“柳大人,你趕緊起來吧!地麵陰潮的很,對你身體不好……”
“不,”柳意輕讓開身,拒絕了對方的扶持,他複又垂下頭,道:“碧妃殿下不用為臣掛心,比起那些正煎熬著的百姓,臣這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無奈地蹲下-身,承天碧微微垂下眸,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是怎樣的情緒,“柳大人何苦這般糟踐自己呢?瘟疫之亂,並非爾之錯,你已經盡了全力了。”
柳意淒然一笑,“瘟疫不是臣的錯,可身為蒼寰丞相,百姓生死是臣之責!臣既無法保證,留著這一萬染毒者卻不會讓瘟毒蔓延,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些無辜平民被天下拋棄,隻能等死!”
說到此,柳意猛然轉頭看向承天碧,急聲道:“碧妃殿下,你的醫術天下無雙,難道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承天碧卻隻是沉默。
◇蒼◇寰◇七◇宮◇
“屬下參見主子!”
司蒼卿淡淡地睨著跪在地上之人,“央回宮了?”
“是,主子,”鳳湘沉聲回道,“西後殿下讓屬下轉告您,勿用掛心京中。風影十七衛也奉命來到了這裏,聽從主子的調遣。”
沉默地看著眼前飄飄搖搖的落葉,司蒼卿冷聲下令,“湘,調集東影樓死士,領朕旨意,迅速前往廬陽,選調一萬精兵,納生死投名狀,分赴十二鄉,嚴守染毒者居所,不得放出疫區一人一物!”
鳳湘得令,即刻離去。
“卿……”
司蒼卿轉身,看著來人,不發一辭。
承天碧輕輕一笑,道:“你終是改變主意了……”語氣微帶自責,“活人蠱……我從未見過,如今,竟也束手無策……”
已是秋,風倏地吹來一陣涼意。
司蒼卿將對方拉到懷中,為他運起內功,溫暖著這人微涼的身軀,嘴上淡淡地道:“不是你的錯。”
並未像往常一樣偎進司蒼卿的懷裏,承天碧退離開來,倏地笑了,“既然卿不曾放棄,我身為醫者,更是不能退縮……雖然無法醫治,但是再等等,我一定可以找出緩解瘟毒的法子!”
便欲離去,承天碧又停住腳,歪著頭看向司蒼卿,“卿,你快去瞧瞧柳大人吧!他,還一直跪在那裏不起來呢!”
剛才兩人的爭執,驚動了自己,他才不甚放心地追了過來。如今,司蒼卿既然拿定了主意,他也不用擔心了,隻需全神貫注於研製解藥。
見承天碧背影消失在遠處的棚屋間,司蒼卿也緩緩抬足,往回走去。
“黃哥哥,”迎麵三五孩童蹦跳著走來,其中領頭那個個頭稍高的便是那日在河堤邊刨著東西的孩子,他笑著跑來司蒼卿麵前,仰著頭,雙手捧上一對暗綠中帶著紫色的菱角,道:“這是我們特地采摘的菱角,哥哥你快嚐嚐……”
那瘦黃的臉上,漾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沒有一絲沉重,盡是勃勃的生氣。
司蒼卿垂眸淡淡地看著,那高舉的小手,水滴沿著指隙滑下,沿著露在破舊衣衫外的手臂,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孩子們稍稍不安起來,俱是惶惶地看著司蒼卿,對於這個冷漠的哥哥,他們是既害怕又有些好奇想要接近。
便在此時,司蒼卿忽地伸手接過濕漉漉的菱角,便錯身走開。
“多謝!”
冷淡的聲音在風中輕飄,孩子們呆了下,隨即小聲呼出聲。領頭的孩子臉上紅了紅,隨即朝著司蒼卿的背影喊了聲,“哥哥,我明天再去采摘更多的菱角啊!”
沒有理會後麵炸開的孩子們,司蒼卿走回棚屋,一進門便見到那人,果真如承天碧所說,還跪在那裏,垂著頭一動不動。
“起來吧!”
微怔地看著手中拿著一把菱角的司蒼卿,柳意一時有些恍惚。
將菱角隨意地放在桌上,司蒼卿遂拿出巾帕,擦拭著被弄髒的手,眼角餘光卻見那人依舊不動,聲音微冷,“你還要在這跪多久?不去安置百姓,待在這裏作何用!”
慢了半拍才領會了對方話裏隱含的意思,柳意大喜,急聲道:“皇上的意思……”他無法置信般說完,“您是決心保住潮江了?”
司蒼卿淡淡地道:“該轉移的,還是要轉移。”
“那是自然。”柳意點頭附和,便要站起來,哪知跪了太久,腿腳一軟,身體趔趄了下,便要摔倒,卻被人忽地扶住。愣愣地抬頭看著司蒼卿冷漠如故的麵容,他微有慌亂地向後退離,輕聲道:“多謝皇上。”
沒有理會這人,司蒼卿隨意尋了個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為自己斟上了一杯。
見此,柳意躬身作了個揖,道:“那,臣便退下了!”說著,他便抬著有些沉重的腿,朝外走去,剛至門口,便聽得熟悉而冷淡的聲音忽然傳來。
“下不為例。”
柳意臉上一熱,明白對方的意思,隻低聲回道:“沒有下次了。”
掃了眼地麵上隱約的血跡,司蒼卿補充了句:“先去碧那裏處理一下傷口。”
“……多謝皇上掛心。”
司蒼卿不再管那人,隻是安靜地喝起茶來。他最厭煩那種迂腐的書生,動不動以死明誌,今天柳意的行為讓他非常不悅……但,到底是對方也並非沒有道理,無論是怎樣的選擇,後果都不好預料。
既然留下來醫治那些染毒者,那就要必須保證,不能疏漏了一絲一毫——否則,無人可以想象,這天下會亂成怎樣,故而他調集了那些精兵,不畏生死、絕對忠誠,以命守護著疫區。
握住茶盞的手猛地一緊,司蒼卿眸光一寒,隨即一甩手,茶盞被拋上去,直砸到屋頂,發出一聲悶響,隨即,啪嗒一聲又掉落到地上。
人影一晃,屋內隻餘茶香縷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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