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23 更新時間：09-12-22 21:41
“師叔。”
燼流轉身對那人施以恭敬一禮，便在那人的眼神示意下先行離開了。九曜整了整被燼流扯亂的衣襟，也不理來人，彎腰拿起一壇酒繼續倒下去喝。
“你這不孝徒兒就這麼糟蹋為師的美酒？”
元始天尊走到九曜身旁站定，捋著斑白長須數起地上那堆麵積頗為壯觀的空壇子。
“你竟四天內喝空了三百六十六個？！”
縱使他這徒弟真的享有千杯不醉之名。但自他入門以來，即使是再醇再美的仙釀，再開心的飲宴，也不曾見他如此無度的瘋飲。這簡直……元始天尊看了眼青石上那明顯一身消沉氣息的白影，微微歎了口氣。換作誰都能看出他這不孝徒兒在逃避某些東西，也難怪連燼流那溫潤的孩子都動怒了。
“九曜，跟為師去個地方。”
元始天尊知道用嘴是‘請’不動他這徒兒的，於是也不廢話，直接繞手一施力，生生將九曜提起往上一丟，自己也隨後跳起，二人均落在了一團綿軟的祥雲上。元始天尊拂袖輕揚，一陣風起，那片祥雲便載著他二人朝東方飛去。
東方天界，醉清池。
‘嘩啦啦’的水聲驚醒了醉清池旁正在打呼嚕的看守者寶齋老人。他手忙腳亂的起身一看，立刻嚇得全身發軟，連滾帶爬的衝到池邊呼天搶地的哀嚎起來：
“我的九曜祖宗啊！你這又是造的哪門子孽啊！好端端的幹嘛跑來醉清池洗澡！哎喲我的姑奶奶，今天我非要被天帝給宰了不可了，哎喲喂呀……”
寶齋老人那廝哀嚎的正歡呢，完全沒注意到頭頂一片白雲之上，元始天尊那似笑非笑的詭異麵容。九曜隨他一起來到這天界第一酒池——醉清池的上空，還沒鬧明白他師傅想幹嘛，就被天尊一腳踢進酒池中，愣是撲騰的喝了好幾口酒才浮起來。他一抹臉上的酒水，也不理寶齋老人，直接指著上空的元始天尊怒罵：
“元始老兒你又抽的哪跟筋！”
“為師隻是滿足你飲酒的心願，讓你好生喝個夠。”
寶齋老人這才抬頭看天，元始天尊那令人如臨北極，從頭到腳都結霜的可怖笑臉出現在雲端上。他頓時明白了這師徒二人必定又鬧開了，立刻嚇得一瑟縮，也顧不得天帝是否會罰他，腳底抹油的先溜為妙，免得留下來做這師徒兩人的炮灰。
“媽的，多事！”
九曜低低的咒罵了幾句，站起來向池邊走去，卻不料眼前一花，膝蓋下一軟，身不由己的再度跌入池中。元始天尊始終高坐雲端，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直到池中九曜的撲騰掙紮漸漸停止，他才伸手，一卷銀絲自袖間激射而出，將水中那抹白影繞了幾圈後拉出來丟在一旁的地上。
“鬧夠了沒？”
元始天尊跳下祥雲，悠悠然的站在九曜身旁看著他，一臉的戲謔。九曜喝了一肚子天帝的禦用仙釀，掙紮了幾次都腿腳發軟站不起來，隻能憤恨的瞪著元始天尊，繼續保持沉默。
“為師隻記得教你仙法，忘了教你做人。所以你變成今天這樣為師從來沒怪過你。隻是，你要明白，人與人之間是需要交流和傾談的。”
“……”
“九曜，為師知道你外表爭強好勝，常常被人誤會成狂傲自大。但你骨子裏其實是個善良沒什麼心計的孩子。所以為師放心讓你跟隨玄修下凡，為的就是讓你多多磨練磨練，為師相信以你的天賦必定會有一番作為和成就，但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經不起打擊，竟會想到以逃避來解決事情。”
“……”
“你還沒有發現吧，你耳後那用我的血所凝結成的守紗已經不見了。”
元始天尊此話一出，九曜便再也裝不出漠視一切的態度。他猛地看向那個一身飄逸青衫，眼眉間透著智慧與慈祥的老者，仿佛全身的血氣都逆行到了頭頂，再也無法忍耐。那雙黑曜石般清亮的眼中射出一股烈焰般猛烈的怒意，他反身跳起，揮掌一擊，醉清池中立刻激起幾丈高的水花。醇香的酒液濺落四周，帶起一片奇異芳香。那師徒二人就這樣沐浴在如雨酒滴之下，沉默的對視了良久。直到——
“你在害怕什麼？回答我。”
元始天尊神色始終淡然，但話裏間的語氣卻強硬的不容人拒絕。九曜無聲的盯了他許久，眼眸中的怒意從高漲不熄到漸漸消散不見。最終，他泱泱的坐到了池邊，雙手抱頭煩躁的吼了起來。那聲音似受傷的野獸，悲戚而迷茫，久久徘徊在醉清池上空。
“三界守則並未規定，仙魔不能相知相惜，甚至，相守。”
元始天尊在他身旁蹲下，以極輕的聲音在他耳旁緩緩說出這被當作最忌諱的話語。
是的，沒有人規定過仙魔不能相守，而仙魔曆來也不是對立的關係。隻是……從來沒有仙願意與魔相惜，就像魔看不慣仙的清高自負，仙也看不起魔的私欲傲慢。
所以，仙魔相守，其實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很可笑，很避忌的一個話題吧。
但元始天尊卻說出了，盡管他用著極輕的聲音，極柔的語氣。那是因為他擔憂，擔憂會傷害到這個心比天傲，看似臉皮厚如城牆，實則自尊比紙還薄的弟子的心。
“傻徒兒，你自隨我升仙後便再也沒為誰悲過傷。但他卻能讓你放下對魔的偏見，對魔的反感，能讓你不知不覺間心係於他如此之深。你認為，這是醉了，逃了便能解決的問題嗎？”
九曜繼續低著頭沉默著，他停止了嘶吼，卻抑製不住情緒波動而引起的周身仙氣四溢。酒池邊栽種的一排戌木得了他的純清仙氣頤養，頓時生出無數深紫色的花苞，瞬間便盛放開來。一眼望去，是一片魅人的紫所編織出的世界。猶如那人，總能在自己無意回首間，帶著一身溫煦的紫氣微笑的看著他。
“你自己想想吧，若無法完好的抽身離去，便不要再自欺欺人。為師當年許諾過你的應承，無論再過多少年都不會變。”
元始天尊站起身，看了眼池邊那紛繁的紫花，輕輕一躍回到了祥雲上，也不理九曜便徑自走人。
“魔類……”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看了多少白雲從身邊飄過，九曜仰臥在池邊，伸出手擋住雙眼，任由那兩道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滑入鬢邊，沒入黑亮的青絲中。他終於，終於敢去回憶那人的身影，終於敢再叫出這個名字，終於，敢正視自己的心……
“元始老兒，你真多事。他都死了，就算你逼大爺我承認了又能怎樣？”
九曜的嘴角浮起一絲淒楚的苦笑，聲音自嘲且黯然。那個魔類都死了，現在強迫自己承認了對他的感情，難道那人就能複活嗎？
“元始老兒你真卑鄙，不願意大爺我喝光你的酒就這麼對我。那句話果然沒說錯，薑是老的辣。大爺我今天栽你手裏了，算我倒黴。不過這仇我早晚會報的，你就等著吧。”
醉清池邊，一道暗啞的，卻不再消沉的嗓音徐徐響起，伴隨著那人雪白衣袖下看不見的笑容久久環繞在四周。
風過，吹起了散落一地的紫瓣，漫天落英中，那個曾日夜想念的容顏，終於漸漸浮現於眼前。
“九曜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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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戾山禁地之門外，夜離與炎麒以及一眾禦藥師撐著七天六夜沒休息過的身體，緊張的盯著那扇暗紅色的巨大銅門。
今天，便是帝羽和紫頤出來的日子，是成是敗，就看這一刻了。
當沉重的大門緩緩自兩旁開啟，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身殘破紫袍的魔族聖君，抱著同樣一身殘破紫衣，並依舊失去知覺的帝君，麵容憔悴的走出了禁地。夜離趕緊上前欲接過帝羽手中的紫頤，誰知帝羽卻收攏了雙臂示意不用。
“聖君！紫頤他，他怎樣了？！”
炎麒用手壓住就快從喉底蹦出來的心髒，緊張的不知所措。他很想伸手去摸摸紫頤的臉，卻又怕觸手如果再是冰涼……
“成功了。”
帝羽疲憊的臉上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欣慰，隨即又黯然的看了看殷切期待的眾人。
“你們先退下。”
他抱著紫頤一動也不動，示意等候的禦藥師們全部退下，隻留了夜離和炎麒在場。待所有人都離開後，三人目光一交會，炎麒已是全身冰涼，一種極不好的預感襲遍他全身。夜離緊蹙雙眉，緊咬的牙齒有些不自然的打顫著，雙眼卻目不轉睛的盯著帝羽。
“他醒過一次，很快又昏迷了過去。”
帝羽終於褪去了所有的偽裝，在這兩名心腹麵前露出了極脆弱的倦容。
“他……他問我是誰。”
（PS：守紗：情緣紗。九曜自跟隨元始天尊後天尊便在他左耳後方點了這麼一個朱砂印。若是情生而動，便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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