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  第九闕、旅程(修改版)

章節字數:4845  更新時間:10-03-08 2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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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這次任務諸多詭異不正常之處,不去想以後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不去想現在還身在璿淵穀的封瑋麟,不去想令人頭痛的政治聯姻,李諾承此刻,完全沉浸在從來沒有過的輕鬆心情中。沒想到,隻是采藥,都可以讓人心情這麼快樂。蘇偯墨帶的包包裏,居然還有不少好吃的東西,蘇偯墨對自己的周到照顧,讓李諾承甚為感動。

    蘇偯墨總是會變著花樣弄些不同的好吃的東西來給李諾承,美其名曰食物療法,飯後小半個時辰,蘇偯墨又會從小藥瓶裏倒出一顆藥丸,用手捏開外層的封蠟,然後遞給李諾承吃下後再遞上一杯水。李諾承出生王貴,從小就不缺人伺候,對於周遭人的侍奉,也都早就習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蘇偯墨如此照顧自己,就是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但是看著蘇偯墨那淡淡的什麼情緒都沒有的麵容,也就低頭不斷責怪自己胡思亂想。在她眼裏,自己不過是個病人,對自己照顧理所應當,而自己想那麼多不是太可笑?

    李諾承會有一段時間可以自行走動,此時,他都會和蘇偯墨一起推著那個輪車,又或者會幫忙蘇偯墨將她采下的草藥放入背簍。旅程的第二天,李諾承就感到蘇偯墨的與眾不同,他所知的采藥,通常都是用小鋤為工具,但是看著蘇偯墨總是會用一把碧綠色的工具來采藥。這個小刃體積不大,似劍非劍,似刀亦非刀。通體碧綠,仿若還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看上去像是一塊美玉打造,但是再仔細看去,卻又並不是玉,想了幾次,終究李諾承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哦,這把是璿刃,是我過世的娘給我的。”

    “竹子?能有這樣的光澤真是讓人驚訝。”

    “確實如此,不過我住的別院外麵的竹子都是這樣的,原本我以為天下所有竹子都是那個模樣,等來到離雪鎮之後我才發現,隻有我那的竹子才會那麼好看如玉一般。”

    “蘇二小姐的家,不在離雪鎮上?”

    “是,父親讓我和姐姐鍛煉醫術才讓我們過來的。”

    李諾承本就猜到,兩個行為舉止如此端莊善良的女子,不是大家閨秀也該是小家碧玉,出現在那樣一個偏僻的小鎮,顯得有些突兀,不過他也隻道是因為他們學習醫術不食人間煙火的關係,不過此刻聽來,這兩個姑娘都是來自別處,心中疑問也獲得了解答,雖然很想要知道他們究竟來自何方,但是到底還不十分相熟,所以也就不問。

    “蘇二小姐為何用竹子打造的小刃采藥?”

    “草藥品種繁多,且能夠入藥的部位也不盡相同。有些草藥需要整株挖掘,但是有些草藥,隻需取其花朵葉片或者果實部分。用同樣為植物的竹子為工具取草藥的一部分,比用冷冰冰金屬打造的器具采取柔和的多。”蘇偯墨淡淡道,李諾承倒是聽的一頭霧水。那把璿刃雖然沒有金屬兵器那麼淩厲,但是要采取草藥的一部分,同樣也是一下就割斷那些部分,就這樣看來,用竹劍和用金屬匕首,又有何不同?

    “娘親在世的時候說過,竹子雖屬草本,卻又堅韌非常,即使多大的風雨都無法將它們折斷,有君子般的氣度,用來取草藥再合適不過。可是,母親卻還是漏了一點,不管璿刃是什麼材質,與草藥之間卻免不了要互相傷害。不過,比起用冷冰冰的兵器,這把璿刃帶來的傷害,終歸是好了太多了吧。”

    李諾承一時無言,他此刻覺得,眼前的蘇偯墨也有她自己的悲傷,這個世界上不是隻有自己那般為生活所累。簡簡單單的一把璿刃,卻已經包含了太多,生活就像是雙刃劍一般,很多時候想要兩頭都照顧到,到頭來不過兩頭都割的鮮血淋漓,很多時候,人不得不自欺欺人。

    氣氛頓時有些沉悶,蘇偯墨也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盡管那個人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她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母親懷她時傷了身子,所以生下她以後身體一直很差,母親是什麼模樣,她已經不記得了。隻記得母親在臨終前將這把璿刃交給她,對她說,不管以後遇到了多麼痛苦的事情,都要記得,不要讓自己的心變的冰冷,即使手中的利器是為了保護而緊握,也不要說服自己它就是為了刺進別人的心而存在。

    “以後,這把璿刃就像母親陪伴在你身邊……”蘇偯墨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母親將這把專門為她打造的璿刃交到她手上時說的話,母親的眼中那麼重那麼重的不放心,那麼多那麼多的囑托,不斷的反複要她記得,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怨恨。其實,會有什麼事呢?有疼愛自己的父親和姐姐,無憂無慮的生活在穀中,即使要出外行醫,治病救人也是讓她如此的快樂,怎麼會發生什麼讓母親那麼不放心呢?

    “那個,我還有一個問題,不知……”李諾承見蘇偯墨神色悲痛,知道自己觸動了她的心事,有些後悔問關於璿刃的事情,此刻他正想辦法轉移話題。

    “什麼?”

    “之前,看到你帶弓箭,說也是為了采藥而準備的,不過這一路上來沒看到你用啊,而且,隻有弓,沒有箭,要如何使用?”李諾承拉了拉手中弓箭的弦。

    “這個,等會你就會知道它的用處了。”蘇偯墨說完,將手中才菜好的一株車前草放進了藥簍,推了李諾承坐的輪車繼續上路。

    行了大概半個時辰的路程,眼前出現一處絕壁。離雪鎮周邊都是類似的山崖,不過眼前的,卻顯然非常陡峭。

    “原本如果你不一起來的話,我每次都是爬上去的,不過這裏的山崖經常會有碎石滾落,如果我把你一個人丟下爬上去,萬一有什麼情況,你現在的狀態很容易躲不過去的。即使你武功再好,身體受了傷也一樣沒用。”蘇偯墨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拿出來一條發帶,將自己原本散下的頭發束了起來。李諾承還是第一次看到將頭發全部束起的蘇偯墨,這樣的蘇偯墨,少了一份雅致柔美,多了幾分英姿颯爽,這蘇偯墨,無論怎麼裝扮,都自有風華。

    蘇偯墨沒有注意到李諾承的變化,從藥簍裏取出了弓箭,走到距離山崖二十尺處,李諾承看著她的側臉,突然發現蘇偯墨眼中有些什麼光芒變化,下一刻,她卻是突然暗中運勁,眉頭微微蹙起,嚴肅非常的拉開了那把弓,弓開滿月之後,猛然鬆開,弓弦彈出了一股氣勁,直直逼上了山崖上很高的某處,在同一時刻,蘇偯墨身形矯捷的展開,輕盈的騰空而起,順著那股氣勁的方向而上。李諾承不由自主順著那股氣勁的方向看去。赫然看到有一株植物在那裏生長。

    那股氣勁掃過,竟然是將這那株植物震了下來,但是那股氣勁確溫柔非常,到了那株植物麵前,力道隻是撼動了那株植物下一點貧瘠的土,絕不多傷那株植物再多一些。由此看見,這個發出氣勁的人,內力拿捏自如,更重要的,是這個人有一顆非常純淨善良的心,雖然身懷武功,卻是隻用它作為輔助,絕不傷一草一木。那株植物直墜了下來,而蘇偯墨追隨著那股氣勁而上的身影緩緩伸出右手,將那株掉落下來的植物穩穩接住。

    李諾承一時間看得出神,早就看出這蘇家姐妹都是身懷武藝的人,但是卻也沒有想到這蘇偯墨竟然有這等靜若處子,動若脫兔的氣質。平時隻是看著她那一襲長發如瀑,將整個人承托的不似身在紅塵,可沒想她挽起長發之後,那舉手投足卻有讓人屏息的壓迫氣息。這股壓迫不是讓人覺得危險,而是讓人不自覺會心生敬畏。就像奪去一個人的性命容易,但是要做到隻奪取那人身上某個自己所需物件,而不傷性命分毫卻是難上加難。

    但是同樣的,這樣的收發自如卻讓人心中有些寒意,因為如此進退得宜,在麵對某些事情某些人的時候,會給對方造成太過冷漠之感。並不是無情無義,隻不過是對萬物都一樣有著大愛,沒有偏私,沒有對某人某物特殊的偏愛,這樣自然就會讓在乎她的人覺得她的無情。這樣的人,如若日後遇到某些事,定會傷人傷己的。

    思慮間,蘇偯墨已經淡淡在李諾承麵前落地。輕盈的連一粒微塵都沒有驚起。蘇偯墨手中此時正握著一株李諾承不認識的植物,通體綠色肉質葉片,帶有紫色斑紋,粉色花多團簇成圓柱狀,乍一看,這柱植物倒是挺好看。

    “這是昨夜荷草,屬於景天科,也叫瓦鬆,一般生於房頂或者山崖之上,味酸苦,性寒涼,有止血、活血、斂瘡之效。不過它具有毒性,用量不合適,就會適得其反。”蘇偯墨這一路上已經習慣了將每一種采集的草藥都簡單的為李諾承做一個說明。蘇偯墨沒想過李諾承是不是喜歡聽,她反正也就隻管說,不過李諾承卻覺得她雖然好似對著自己說話,卻更像對著某個虛空在說話。李諾承自然是喜歡聽蘇偯墨講解草藥的,不過他隻是不願意看到蘇偯墨那時有些迷茫沒有焦點的眼睛罷了。

    “這就是這把弓箭的用處了。”蘇偯墨說著,將手中的草藥放進了藥簍。

    “如此這樣采藥,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倒是輕鬆不少,為何蘇二小姐平時不用這種方法?”

    “采藥對我來說,過程也是非常重要的,如若走了捷徑,當中的樂趣也就減少了大半了。那種花了很多心血和精力采來藥用於救人的感覺,才是我喜歡的。所以如非緊急需要藥材救人的情況下,我都不會使用這種方式。”

    李諾承點了點頭。這眼前的人,行為舉止所思所想,確實讓人覺得獨特。

    “一直都是你在問我問題,可容我反問你一個問題?”

    “請問。”李諾承有些開心,蘇偯墨問自己問題,總比那種冷冰冰對待人的感覺舒服些。

    “我很奇怪,你一直稱呼我為蘇二小姐,可是卻叫姐姐蘇姑娘,這是為何?”

    “這個……”李諾承突然局促的抓了抓頭,這要如何回答?照實說嗎?不知道蘇偯墨會不會生氣。但是李諾承向來不懂如何編故事說謊,頓了片刻,他還是硬著頭皮照實說了。

    “其實當時第一次見你喊你蘇二小姐也是衝口而出的,當時我也在想為什麼,後來我覺得,恐怕是如果稱呼你為蘇二姑娘不太順口,所以蘇二小姐才衝口而出的吧。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意思……”

    原本漫不經心撥弄著藥簍裏草藥的蘇偯墨聽到這個回答,明顯動作一頓。李諾承看著她的臉色,心裏卻很怕她會為如此可笑的回答生氣。卻不想片刻尷尬的沉默之後,蘇偯墨突然輕笑了出聲,這一笑不要緊,卻讓李諾承恍惚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蘇偯墨在自己麵前笑,因為他知道這個女子在外人麵前從來都是冷冰冰的。

    “蘇二姑娘,蘇二小姐……嗯嗯,確實,好像蘇二小姐確實比蘇二姑娘順口,也怪不得你當時衝口就出來這個奇怪的稱呼,不過,我不是什麼大家小姐,你還是不要這樣稱呼我了罷,既然蘇二姑娘不太順口,那就和我姐姐一樣,叫我偯墨吧。”蘇偯墨笑笑的看著李諾承。

    “不過作為交換,我也不再稱呼你為李公子,說實在的,我和姐姐從小除了接觸一些自家人,幾乎沒有和外界有過任何聯係,我不如姐姐玲瓏剔透,對於外界,我一向都是覺得陌生,所以對於外人的一些禮貌上的尊稱,也讓我覺得陌生和防備,如果我直接喚你名字,我對著你的時候陌生和不安的感覺也會少一些。如何?”蘇偯墨確實不懂人情世故,她並不知道,此刻她這一番話,如果換作其他人聽到,免不了要一番胡思亂想,認為這個女子是在對自己示好,但是李諾承對於蘇偯墨向來有熟悉的感覺,自然不會如此揣度她。

    “自然應當如此,偯墨。”

    “嗬嗬,那好,諾承,其實不瞞你說,和你同路雖然隻有一日,但是我始終覺得不舒服,果然,換了稱呼,馬上輕鬆多了。”蘇偯墨笑笑的又撥了撥弓箭,準備轉身再去震采藥。

    “其實……我也有一個事情一直瞞著你……我其實,不會煮飯炒菜……所以你帶我出來同行,讓我心裏輕鬆很多。”李諾承說出這個原因之後,滿臉通紅,以前他不覺得自己被人伺候有什麼問題,但是此刻,他卻懊惱自己居然連這普通的生活技能都不會。

    “其實我猜到了當時才會開口邀請你同行的,為你診治的時候,我就發現你雖然左手滿是繭,但是卻是因為你慣使左手練劍的關係,但是你身體其他各處皮膚,雖然有傷口,但是也掩蓋不了皮膚幹淨柔滑,定是平日身份尊貴,沐浴的水裏加了滋潤皮膚之物,加之你的頭發和衣服上,還留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鬆竹和檀香香味。定然是平日慣用了熏香,且你那一匹坐騎,也絕非尋常的馬兒。能夠如此生活的人,必然嬌貴,平日不用自己煮飯打理日常生活,自然也就是常理。”

    李諾承又是滿臉通紅,他為了蘇偯墨的細心感動,同時也覺得難為情,身上皮膚……頭發和衣服上的熏香味……雖然知道蘇家姐妹為自己診脈治傷,自己昏迷的時候也是他們幫自己傷口上藥包紮,看到自己的,那個,皮膚,是常理,聞到頭發衣服上的熏香味也是理所當然。可是為何他聽來就是忍不住臉紅心跳,甚至覺得這些話竟然有些曖昧的意味。李諾承拚命搖了搖頭,心裏將自己唾棄了一遍,他李諾承難道是如此輕浮之人?他自覺自己一向沉默內斂,卻為何總是因為這個女子屢屢失態?他偷眼看了看蘇偯墨,所幸她說完那番話已經轉身又去拉弓震草藥去了,他將手探入衣襟,裏麵那塊觸手升溫的碧玉靜靜的躺著,他忽然平靜了不少,偯墨,想起這個稱呼和蘇偯墨對她報以的微笑,暖意縈繞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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