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44 更新時間：10-03-17 19:47
當萊爾能自恃的時候，空落的房間，隻有風吹起窗簾沙沙作響。那仿佛抽空的身體頓時毫無預兆的失去中心，他下意識支手倚靠在牆角。於是，他明白了，那心底積蓄的是什麼——是恐懼！！他清醒認識到了那恐懼的根源——這兩個人闖進來，努力讓他不受一些情緒的幹擾，他們控製了自己的恐懼，並將這種恐懼延伸出的自我保護意識扼殺在那層白霧中，那道無形的高牆。
他不敢走去窗邊，看一眼窗外，理智實在不容許自己接受他們的確是從窗乎跳下去的這個事實。他抱著雙臂瑟瑟發抖，先前被中途攔截的感情信號，現在報複般加倍襲來。
萊爾徹底淪為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傀儡。現在，他該慶幸自己是安全的，並努力去相信對那些“恐懼”略施小恩的舉動，是在保護自己而非其他。“上帝啊，我在想什麼！？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是來了結我的小命的！他說了，他是卡農家。。。。。。”萊爾大聲對自己說話，祈禱如此的心理暗示能在行動上發揮作用。他匆匆跑去翻開那本已經變了形，皺在一塊兒的名冊，最後一頁上除了被水漂花的字體什麼都沒有！
萊爾再一次，為自己今天愚蠢的幻想破滅感到失望，他從未了解到自己是這麼容易被美色所誘惑。現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離開這兒，和熟悉的人說說話以分散注意，而事實上他也必須這麼做。
“少爺。已經五點五十五分了。禮服在臥房。管家在書房等您。”多瑞斯在門外大聲說道。
“好、好的，我這就來。”
“是出了什麼事麼？”海伊幫萊爾係上領結，扣上領扣，信口問道。
“不，沒什麼。”萊爾不明白此事隱瞞的初衷。海伊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才對，監控錄像或者閉路電視。。。可那會有效麼？對能在五樓窗戶來去自如的人來說。。。
天空已經完全被黑夜籠罩。從西窗望出去，你不用擔心前廳璀璨燈火灼傷你的眼睛，那兒隻有花園和一湖輕輕泛著漣漪的池塘。花園一角的暖房裏，被熱帶灌木遮得嚴嚴實實地大落地玻璃牆，微微透出螢藍色的光芒，也許是園丁正在為晚宴采摘香料和過季水果。就像桌上喝了一半的奇異果醬混合草莓汁，呈現惡心的紫紅色，味道卻著實可口呢。
“還打算去墓園的話，我們。。。”
“不，不去了。”
海伊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那個‘透明人’回火星了麼？”
“海伊夫斯基，這笑話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有可笑過。”
“噢，好吧。”海伊看了一眼萊爾，手上的活卻沒有停下來，“我是說你想見的那個人。”
萊爾垂下眼睛，望向書櫃旁的長絨地毯，“。。。。。。事實上，他應該會出席今天的晚宴。。。。。。大概。。。。。。也許。”
“什麼？！”海伊一個踉蹌差點扯壞袖子，“你是說你這三個小時像鬼上身一樣，就是因為見了卡農家的人麼？”
“我也覺得挺可笑，但煩請保持你的紳士風度。你差點就扯壞了我的袖子。”
海伊推了推銀邊眼睛，他愧疚時常做的動作。然後，拿過一旁的小型噴汽熨鬥，把手指伸進袖邊，以免燙傷萊維，小心地熨平皺起的角落。
“你是怎麼知道卡農的？”萊爾努力保持沒有起伏的聲調，平靜地問道。
“你一天見過什麼人，我大致可以從頭背到尾。你得承認，在你的社交圈裏，我認得的可比你自己的多一些。”他轉而又說：“大概隻有卡農一家，是你我都不曾了解但必須了解的。”
“名單上可沒有他們的照片，這是你的失誤。”
海伊聳了聳肩，“二十一世紀貴族流行兩樣東西——奢侈品和複古情結——卡農家的人沒有照片，隻有畫像。”他不以為意，也沒意識到這句話本身的可笑之處。
海伊拿過刷子，掃了掃萊爾的領口，接著是後肩、前襟、下擺，蹲下身子，又掃了掃褲腿，然後站起身子，深呼一口氣，說：“完美！看看吧，絕對驚豔全場。”
多瑞斯把整身鏡推到萊爾的麵前，躲在鏡子後也細細打量著她英俊的少爺。
“以往你說此話，我會很高興。但是，今天。。。總覺得諷刺。”他想起羅伊兄妹的容貌，又一再地，羅伊口中的那個叫列維男子的美麗臉龐在腦海清晰閃現。
“別說傻話！”海伊嚴色道。
萊爾在海伊和三兩仆人的陪伴下，從左庭的空中吊廊取道至前庭宴客廳，行進中多瑞斯也換上了正式工作裙加入列隊中。
這才臨近大堂左旋梯通道，就能聽見隱隱傳來玻璃器皿，餐具酒杯，互相摩擦碰撞出或“哐哐”或“叮咚”的響聲，接著，夾雜著各種口音聲調語言的男女用詞穿梭在餐前酒會的背景音樂裏，像永遠悉數不到頭的縱橫網布般籠罩於堂皇的大廳中空。高四米半的大型水晶吊燈，被妥善安置在圓頂中央，並由六根串珠斜索固定在頂梁各處，折射出七彩鋒芒，給洛可可式的三女神壁頂畫（天後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以及愛神阿弗洛狄忒）鑲上完滿的畫框。
按照慣例，萊爾會比他的祖父帕爾維奇早十分鍾出現在前庭旋梯下，等候約見，並致辭以示賓客。但對他本身來說，晚宴前的這四十五分鍾裏，是比秋夜更加漫長，壓抑且黑暗的。
腳還沒有完全落地，就有些農場主衝上前大聲嚷嚷起來。萊爾並不像所有養尊處優的少爺一樣見到農場主就想逃開，他甚至是喜歡這些家夥們的，比起那些自認高貴卻行且齷齪的家夥們，他們的生活和故事生動有趣得多。
“噢，親愛的侄子，你最近好嗎？”
恰是說到曹操了。萊爾討厭她，她的舉止，她驕傲的口吻，她的穿著，她的香水——她是他的叔母——勒米爾•；帕爾斯•；海耶。雷米叔叔死後，她繼承了大筆遺產，買下小野郡私立公園。可是她投資的旅遊業最近有點不見起色，這嘴臉，分明是來巴結高層，議洽合作的。她推開海伊夫斯基，當然，海伊並不會為此和她斤斤計（海伊的家族地位比雷米高），但萊爾真的很生氣。
她傾前身子吻了吻萊爾的雙頰，身旁是她頂替了雷米叔叔五頭目之位的情夫——約瑟•；巴喬，以及女兒拉娜。
“我好得很，帕爾斯叔母（萊爾隻叫她的間姓）。小鬆鼠們還好麼？”
這事兒說起來就有趣了。帕爾斯討厭黃鼠狼，命令撲殺小野郡的所有黃鼠狼，以至鬆鼠等小型齧齒動物肆虐，大量啃食樹木堅果，愈演愈烈，損失慘重。時值秋季，鬆鼠發情期過於焦躁，屢屢有人畜被傷事件出現。別人自然聽不明白，隻有少數知道各種緣由的家夥，偷偷樂嗬著。
帕爾斯有些動怒，約瑟拉過她，打起圓場：“好久不見，萊爾維特利克斯。”並伸出左手。
萊維握了握，寒暄道：“好久不見，巴喬。”然後目送著這一家子離開眾目睽睽。
海伊夫斯基努力按捺住擁抱少主的衝動，低下頭推了推銀邊眼鏡。
“你在愧疚什麼？！”萊爾小聲對著海伊責備道，“這會兒是誰在犯慈悲的罪？！真是！”
“不，我隻是。。。”海伊住了口，也許這樣直白的想法在這種場合說出來有些不太禮貌。
“萊爾，萊爾！”人潮隨著此人黠穿而過，朝兩旁變形。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引入眼簾。栗色頭發，眉骨很高，藍色眼眸深邃進眼窩。
“米菲爾表姐！”萊爾雀躍的輕喊出聲，“感謝您的出席。”萊爾吻了米菲爾的雙頰，乖巧地像隻跳脫的白兔。
“不必客氣，我今天是替我母親參加晚宴的，她去了阿聯酋，趕不回來。”
米菲爾是五頭目中唯一的女性——瓊娜的長女。到場的還有那個躲在角落，身為IT高級技師的害羞弟弟，萊爾的表哥——亞當，他向萊爾謙和地舉了舉杯，萊爾微笑著朝他點頭。
海伊溫柔地看著米菲爾，又不由得推了推銀邊眼鏡。
在萊爾心目中，海伊是個英俊偉岸如同教父的存在——即使自己從未接受洗禮也從未有過信仰——一點兒也不亞於父母般的悉心照料自己，體貼，風趣，紳士，有安全感，有責任心。。。。。。這對米菲爾而言絕對是具有吸引力的，甚至幾乎完美得無人能及。隻不過萊爾比米菲爾更了解他，比如他總是想著占盡優勢，行動起來雷厲風行，或者幹架的武藝高超，從事些有危險犯法的工作之類的事兒。
“我會讓這場愚蠢的晚宴早點結束的。”他小心湊進海伊，保持最遠隻有米菲爾聽得見的聲調說道：“晚宴後我會給你放兩小時假。”
海伊和米菲爾各自會心地看了彼此一眼，靦腆地笑著。
“噢，該死。是拉提斯家的人。”米菲爾小聲咒罵起來。
——沒錯，“拉提斯”的存在本身就像瘟疫。萊維這麼深信著，並祈禱頭頂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能保佑他度過難關。拉提斯是生活在黑白兩道中的灰色老鼠，靠投機取巧，靠偷蒙拐騙，他們發家致富的唯一法寶是軍火，但他們一直無法取得黑莓的信任，所以仍舊死皮賴臉的向海耶家暗送秋波。瓊娜也層受拉提斯的“禮遇”，以至於米菲爾看見他們也反感至極。
“少爺，你準備好了麼？”
“如果是‘拉提斯’，我看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準備好。”
正竊竊私語著，那邊打扮招搖的薩爾娜（拉提斯）小姐已經毫無矜持地湊上前來。她驕傲的伸出手背，抬頭垂目，一副唯我獨尊的模樣，可他比頭頂的（天後）赫拉差遠了。萊爾不情願地拽起她的手，隻是假裝親吻——就算隔著手套，萊爾都覺得這女人渾身是毒。
其實她的臉蛋兒還挺漂亮，或許她去過大東亞動過刀子，就看著還不壞。但萊爾真的不喜歡她，或許是因為這姑娘有個過分奸詐的父親，或許是因為這姑娘有個過於斤斤計較的母親，或許是因為她家族也同是黑手黨的緣故。。。。。。總之，萊爾見到拉提斯，腦中就會響起鍾聲，懲罰他用自己的神聖婚姻作為交易。
“我的‘赫拉’（諷刺意），很高興見到你。”
哦，眾神，我才15歲，我才15歲，我才15歲——萊爾在心中大聲默念——我心無信仰但祈求寬恕。
那姑娘理所當然挽起萊爾的胳膊，領著他朝自己的父親走去。那個站在右側舞池邊，油頭滿麵肥碩的老家夥，和他呈戲劇性鮮明對比的骨瘦如柴的幹癟妻子。那肥得流膿的老頭兒熱情洋溢，高聲呼喊自己“準女婿”的名諱，“萊爾維特利克斯，親愛的，你好麼？”
“是的，我很好，利達叔叔。你身體還健康麼？”這是必要的寒暄，但是心裏某處，萊爾咒罵他，恨不得能立刻讓他得上什麼不治之症。
“萊爾，我也希望啊。但是人畢竟是要老的，需要一個值得托付的人——我看你就挺合適。哈哈哈哈哈哈——”
萊爾祈禱此刻能發生些什麼，他實在找不到回敬這老家夥避重就輕而意義深刻的話來，隻得陪著無礙朗笑著。
“收到！”海伊用手附著耳朵上的藍牙無線通訊器說道，轉而對萊維彙報：“帕奇老爺已經在右旋梯通道了。”
萊爾點了點頭，“利達叔叔，失陪。”他感謝上帝感謝阿爾比斯眾神，聽見了他的願望。
他把死死挽著自己胳膊的薩爾娜的手還給了她的父親，背過身來，嫌棄似地往海伊袖子上抹了兩下。這個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海伊和米菲爾，萊爾甚至在人群中也聽見了些微的笑聲，但他並沒有過多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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