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52 更新時間：10-07-27 22:31
建康城裏。
陳鳳啟他們完全不知道，洪水曾經在他們身邊悄悄東流，注入大海。
他們在程醫館住了下來。因為陸素蘭這個“女神醫”說，程大夫必須對素心的病負全責，住在這裏，既便於開方熬藥，也讓程大夫親眼看看，肺熱和肺癆的區別！
程大夫豈敢有意見？盡管一百個不願意，也隻能老老實實地給素蘭作了回助手。
銀花，黃芩，麻杏，石甘，百合，款冬花，魚腥草，桔梗……素蘭大膽用藥，先退高熱，化潰膿。佐以每日三次的薏苡仁，檳榔研粗末，蜂蜜調成糊狀，蒸熟的獨門薏苡仁粥。
昏迷的素心難以進湯藥粥水，鳳啟想盡了辦法，用麥管，用口度，拿出罕見的耐心，幾乎是一滴一滴灌進去的。
鳳啟一直衣不解帶，一步也不肯離開。可是謝陸二人依然不住埋怨他這個“丈夫”沒有照顧好素心，以至她命懸一線。
鳳啟苦笑，不作辯解。素心的病，他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他每天都在祈禱：請求上天不要奪去他在人世間唯一的眷戀。
暴風雨漸漸過去，天終於放晴了。
周圍都是濕漉漉的，街道上的積水慢慢退卻，留下滿地的淤泥垃圾，居民們忙著打掃家園。
潮濕的空氣裏，時時可見彩虹，引得孩子們歡欣笑鬧追逐。
程家醫館，素蘭和醫館的學徒在藥房搗爛檳榔，謝雪楠乖乖在一旁打下手。
鳳啟側臥在素心床邊竹塌上，眯著眼打盹。
窗外傳來鳥兒的鳴叫，傳入素心耳中，她低低呻吟著，從做不完的噩夢深潭中探出水麵，吸口新鮮空氣……迷糊間，覺得居然可以暢順呼吸了！這一醒悟讓她如獲新生，緩緩睜開眼，看到陌生的陋室，陌生的床，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就躺在身邊不遠處！
這個看上去不認識的男人，聽到她的動靜，正好也張大眼，支起身子伸頸探望，兩人目光一對碰，他高興地笑了。
她暗自心驚，忙定睛細看，才發現這個滿臉胡子，頭發起毛邊，眼圈烏黑，雙頰深陷的男人，竟然是曾經玉樹臨風的陳鳳啟！他瘦了很多，皺巴巴的衣服掛在身上，鬆垮垮的，好像剛剛從地牢裏逃出來一般。
其實素心此刻也好不了多少：瘦得隻剩下一雙大眼睛，憔悴不堪，頭發失去光澤，皮膚青黃，嘴唇幹枯，怎麼看都不象個活人。
“你醒了！”他如釋重負地說。
望著他眼裏的暖意，素心真切地感到自己還活著，還存在於這世上。她窩心地取笑他：“哪裏來的，丐幫，幫主？”聲音盡管很微弱沙啞，可落在鳳啟耳裏，猶如仙樂搬動聽。他“嗬嗬”笑著，翻身坐起來，點點她的額頭，說：“我是幫主，你肯定就是小乞丐！哼！還不快給幫主討錢去？哈哈！”
素心笑了笑，咳嗽幾下，咳得他心驚肉跳，忙說：“你等等，我去叫人來……”
“不忙，沒事……”素心低聲說：“你快去，洗澡，換衣裳吧。”
鳳啟舉起袖子，真的好像聞到一股汗味，他的臉猛地紅了，笑道：“我發現，你我最倒黴的光景，都落在彼此眼裏了，完了，以後，你對我再也……”他嘎然停住，不再往下說了。
素心恍恍惚惚道：“呃……我們，八字相克呢，每次，見麵，都……死去活來……”他一說，全部前塵往事都湧上心頭：他們不見麵還好，一碰上，似乎就會有一個倒大黴！
“真金不怕紅爐火！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樣都死不成，以後一定洪福齊天！”他認真地說了一堆諺語，站起來，揮手道：“別胡思亂想啊，我去叫陸姑娘來……”說著，腳步輕快地走了。
陸姑娘？素心一時不明所指，遲鈍地望著半掩的房門。
外麵的陽光射進來，光影浮動，她心中慢慢出現一個人的身影，不禁黯然。夢中醒中，她都去不到他身邊……現在這般的狼狽，又得了難以根治的癆病，更加不能回江都去，她的身份不能曝光，也不能成為他的負累。
她稍微挪動一下，腰椎的劇痛依然如故，唉！也許，以後都見不到他了……
盡管，此時此刻，她真的很想他，想見到他的笑容，想聽到他的嗓音。刻骨銘心地想……可是，她隻能眯起眼睛，在腦海裏偷偷回味關於他的點點滴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他的一舉手，一投足。
“素心姐姐！你果然醒了？”一個姑娘出現在門外，脆生生地問，她身後探出一個腦袋，嬉皮笑臉：“好兄弟，閻王爺不敢收你啊！哈哈！”
“是你們！”素心驚喜萬分，不用猜都知道是素蘭妙手回春，自己才得以逃過一劫。
素蘭和雪楠一唱一和，把他們如何雨中遇到陳鳳啟，如何送她到這裏，都告訴了素心。素蘭嘴裏不停，手也沒閑著，嫻熟地為她把脈，扒開眼皮，讓素心伸出舌頭，觀顏察色，最後鬆了口氣，說：“姐姐，你的肺熱沒有大礙了，不過，還需後期調養，千萬別當沒事，手尾長著呢！”
“肺熱？”素心愣愣道：“不是肺癆麼？”忽然降臨的好運氣，讓她難以置信。
此話一出，謝陸二人又開始了述說，滔滔不絕地描述了一遍，他們怎樣發現庸醫誤診；怎樣賴上程大夫在這裏免費治病，還管吃管住；鳳啟怎樣不眠不休地照顧她。聽到他們連聲說她嫁了個不錯的丈夫，素心尷尬地笑道：“啊，丈夫！我不敢高攀呢。我們，是……”
剛好抬眼看到鳳啟沐浴更衣後，神清氣爽地走進房間。他剃去胡須，新洗的頭發還在滴著水，明顯是迫不及待地趕過來，素心便把後麵的話哽住了。
素蘭背著房門，不知道他的到來，聽到素心此言，就笑道：“嘻嘻，即使暫時不是，遲早是的啦，他給你擦身洗頭，換衣裳，還，還，嘻嘻，你喝不下湯藥粥水，都是他……”她臉紅紅的，不肯往下說。
陳鳳啟比素心還尷尬，在素蘭背後狠狠說：“陸姑娘！你答應過我，不告訴任何人的！”
素蘭和雪楠嚇了一跳，兩個齊齊轉身，雪楠駭笑：“哇！走路沒聲音的！你是鬼啊！”。
鳳啟不理他，隻管追問素蘭：“你發過誓的！”
素蘭吐吐舌頭，閃到謝雪楠身後，分辨道：“素心姐姐，不是外人！就算所有的人不知道，她都該知道！”
“你！”鳳啟氣結。
“好了，好了，你們兩口子的事情，我們不管了！我們去給素心姐姐買金鯉魚燉湯去！”素蘭見鳳啟凶巴巴的樣子，自知理虧，忙拉起謝雪楠就跑了。
他們離開後，剩下房間裏的兩人，氣氛更加尷尬。
過了良久，素心開口打破寂靜，悄悄說：“啊，真是，欠你的，太多了。”這句客氣話，象一把無形的尖刀，刺進鳳啟的心裏：她這樣刻意地拉開彼此間的距離！也仿佛一盆冷水潑下，他冷卻下來，僵硬地道：“你要和我算帳？還沒到時候，你先養好了身子，再說吧。”
素心微笑說：“你看起來，很累，睡一覺吧？”
鳳啟點點頭，走過去很自然地在竹榻上躺下，還順手給她拉拉好被子，然後才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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