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65 更新時間:11-07-15 17:17
同樣的報紙早在梁程謙看到之前就已到達杜府,侍衛說,是金榮派人特意送到的。
杜陵北和杜茗軒正在辦公的屋子裏,看到報紙上的頭條,立即拍案而起:“這是怎麼回事?北方的糧食怎麼這麼快就運了過來?水幫呢?廖俊不是我們的人嗎?這是怎麼回事?立刻去查!”
杜茗軒答應著往外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一聲笑:“杜兄不必費力,在下願意親身為你解惑。”
隨著話語走進來的,便是金榮。
杜陵北是見過大場麵的人,到了此時,猶能處變不驚,在座位上坐了下來,比了個請的手勢:“請坐。”
金榮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點起了一支煙:“杜兄,我就是佩服你這點,明知道大勢已去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實在是佩服。”
杜茗軒的眉頭已經皺起來,就要上前阻止——連父親尚且不在辦公室吸煙,金榮憑什麼這般張狂?
然而,一隻腳方踏出去,就被杜陵北以眼神阻止了。
金榮把一切看在眼裏,笑起來:“到底是杜兄識時務——報紙上的內容,想必你都看到了吧?”
杜陵北點點頭:“自然是看到了,你費了這麼大的周折,把這件事登到頭條上,不就是為了讓我看到麼?——不過,報上所說的也未必就是真的,誰不知道報紙是你金市長的喉舌。”
金榮笑了一聲,拍了拍手:“把單子拿過來。”
門外的人應聲走進來,遞過來一張單子,金榮看也不看,把單子推到杜陵北麵前:“杜兄請看。”
是碼頭的卸貨單,單子上清楚地列出所卸貨物的數目,種類,還有廖俊的簽字,杜陵北見過廖俊的字,的確是他的筆跡。
杜陵北抬起頭,炯炯地盯著金榮,事已至此,反倒放鬆了:“好手段,我隻想知道,你是怎麼說服廖俊的?他可是條硬漢子。”
金榮笑起來,一雙眼透露出的詭譎使得他比誰都更像個精明的商人:“再硬的漢子也有軟肋,廖蓉在我的手裏。”
杜陵北冷哼一聲:“卑鄙。”
金榮不以為意,把玩著手上碩大的翡翠戒指:“杜兄,隨便你怎麼說。梁家的關店不足為懼,水幫已不能和我們作對,剩下的那些也不過是些小魚小蝦,收拾起來易如反掌。杜兄,你又是何苦?如果當時你肯和我們合作,自然是有不盡的好處,若是以為自己有了軍權便可無所忌憚,那可是大錯特錯了。”
杜陵北冷笑:“那也未必,你進了我的家,就未必能活著出去。”
金榮眯了眯眼睛,抬起手來瞧著戒指上的那一抹翠色,似是覺得十分可笑:“杜兄,我原本不想這樣傷你——可你太過狂妄,我總得殺殺你的銳氣。你不好奇我是怎麼過了杜府的重重防衛闖到這裏來的麼?二少爺,陸管家,請進來吧。”
待到兩人走進來,金榮含了一絲笑:“我想你們家人或許要好好的說一會兒話,二少爺,陸管家,我到外麵去等你們。”
說罷,便走了出去。
“混賬東西!”紀衍澤剛走進來,杜茗軒早紅了眼撲上去,抬手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煽在臉上,“你竟敢吃裏扒外?”
紀衍澤沒有料到這一下,下意識地抬手撫了撫左臉,那裏剛剛挨了一個熱辣辣的耳光,仔細摸過去還能觸到凸起和凹陷——是那一巴掌留下的指痕。
“嗬嗬~”,然而緩過神來,紀衍澤低低地笑了起來,在杜茗軒不防備的時候,猛地還了回去,這一掌,比杜茗軒方才那一下更用力,打得杜茗軒一個趔趄。
不獨是杜茗軒,連杜陵北都愣住了。紀衍澤,那個永遠不會發脾氣的紀衍澤,也會打人?
“看什麼?是我打了你,是我出賣了杜家,怎麼樣?不服麼?”紀衍澤冷笑起來,“你們能怎麼樣?”
杜陵北仿佛沒有消化這句話,半響才站起身,伸出手來指著紀衍澤:“是你……怪不得府門口連守衛都沒有,怪不得金榮能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是你!我怎麼生出來了你這樣的混賬東西!”
轉眼瞥見了陸方,語氣轉為沉痛:“我的兒子背叛我也就罷了,陸方,你也跟著摻和麼?出生入死這麼多年啊,我原本以為,你至死也不會背叛我的。”
陸方轉過頭去,半響澀聲答道:“本來是的,可是老爺,你忘了一個人,二少爺的母親。”
“紀衍澤的母親?”杜陵北閉著眼,想了片刻,好不容易想起了那個女人的名字,對應的麵孔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紀琳?這麼多年了,你還沒忘記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父親竟然用這麼漫不經心的態度提起死去的母親!紀衍澤握緊了雙手,拳頭咯咯作響。
“實話對你說罷,當年,如果不是為了留下你,我也不會和紀琳在一起。”這樣的一句話,讓屋裏的人都吃了一驚。
陸方也不複平日鎮定:“你說什麼?”
杜陵北注視著陸方,麵色平靜:“你知道的,當時我和劉量交惡,實力不穩,部下紛紛離開我轉投劉量,那時候陸方你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兄弟,我手下一小半的兵都在你手裏——你那時候,也安了投奔劉量的心吧?我知道你中意紀琳,如果任由你娶了她,我就再也留不住你了。”
他不急不緩地說著,像是講著遙遠的故事,和自己毫不相幹:“所以我和她在一起——果然,你放不下心,留在了我這裏。你怕她過得不好是不是?陸方,你這人什麼都好,隻是在女人上頭太過執著。紀琳她隻是一個妓女啊……你實在是太蠢了。”
紀衍澤知道母親曾經和陸方有過一段往事,他曾在香港看到過他們的照片。那上麵,女子溫婉,男子剛毅,都是正值年輕韶華。
一轉眼……隻是一轉眼,這韶華就匆匆地流逝了。
他原以為,父親是愛過母親的,哪怕隻是短暫的時間,一個喜新厭舊的故事,縱然不為人所喜,總是能讓人勉強接受的。
卻沒想到,懦弱的母親從一開始,就作為別人棋盤裏製約他人的棋子而不自知!
陸方也握緊了拳頭,紀琳,那張溫婉笑著的臉,是那段刀口舔血的日子裏他唯一的牽掛。那時候,杜陵北尚未有如今的勢力,和劉量掌握著勢力相當的軍隊。
一山不容二虎,何況是這兩個對權勢極度渴求的人。二人之間明爭暗鬥,十分激烈,甚至對對方手下的得力幹將采取暗殺的手段——每一次出去執行任務,陸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活著回來,是紀琳,是她那雙如水的眼裏的關懷給了自己無盡的勇氣。
最終,在他的幫助下,杜陵北才慢慢地坐穩了位置,成為後來令人望而生畏的將軍。此時,紀琳也已經成了杜陵北的女人,杜陵北還特意著人把她送到了香港。
那時候,他想:紀琳能和杜陵北在一起,果然是比嫁給自己更幸福的吧?
一直到傳來紀琳的死訊,他都以為紀琳這一生,是說得上幸福的。
直到那一日——
紀衍澤親口告訴了他紀琳在香港公館遭受的種種侮辱,又親手交給他一遝資料,他隻是略略翻了幾頁,手就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那上麵,是杜太太與管家的通信往來,紀琳遭受的每一次欺侮,都被事無巨細地寫在信件中,交到了杜太太手裏。
“陸叔叔”,紀衍澤看著他,那雙眼像極了紀琳,令他目不忍視,“我要為我母親報仇,你肯幫我麼?”
陸方拉住他,駭然:“你瘋了麼?那是你的父親!那是……杜陵北啊!”
杜陵北,這名字背後代表的勢力他難道不知道?
紀衍澤決絕地笑了:“我自然知道他的勢力,相處這麼多年,我一開始就留心了杜陵北的一切。”
他看著陸方的嘴驚訝地張開,一字一頓地說:“從我知道了這個消息,就存了這樣的心了。杜陵北是我的父親,我不得不留他一條命——可我要殺了杜茗軒!”他把玩著手裏的小刀,麵色冷厲,“管家不是杜太太派去的人麼?她害死了我的母親,我就要以牙還牙,讓她永永遠遠地,失去她的兒子。”
說畢,他手指用力,生生把那柄小刀掰得斷了:“陸叔叔,怎麼樣,你肯幫我麼?如果你不肯幫我,我隻有自己去拚一拚,如果失敗了,也可以安心地去見母親。”
提到紀琳,陸方猛地一怔,是的,他知道杜陵北是怎麼樣的人。一旦背叛失敗,哪怕是他的兒子,也隻有死。
而麵前的這雙眼……即使如今泛著殘忍血腥的光芒,也能找到當初的影子,如果是在平靜的時候就更像。
陸方幾乎要伸出手去撫摸那雙眼的主人了,然而,剛要伸出手去,他才猝然發覺,那個人早已死了。麵前站著的,是她的兒子。
“好。”他聽見自己不受控製地說,聲音讓自己都感覺陌生,帶著嘶啞,“我幫你。”
紀衍澤終於笑起來了,眼光像是要望到他心底:“謝謝你,杜叔叔。”
他漂亮的眼睛看向樓梯的方向,那上麵住著杜陵北:“母親當年真是選錯了人。”
陸方看見他唇角的笑,心裏驀地冷了下來——紀衍澤是故意激他!故意提起了紀琳來激他!
看他此刻狡黠的笑意就知道,他早就預料到了一定能說服自己,陸方心下暗驚,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是紀琳的兒子麼?可一點都不像啊……
他強自收斂了心神:“你要怎麼做呢?”
紀衍澤眯起了眼睛:“我們的力量勢單力薄,自然鬥不過杜陵北,不過沒關係,橫豎還有金榮他們。”
陸方詫異地抬頭:“二少爺……你,你要和洋人合作?”
金榮是洋人的傀儡,這是眾人皆知的。
“是啊,我要和洋人合作”,紀衍澤喃喃,眼裏的表情讓陸方都覺得害怕,“不論是誰,能幫我毀了杜家,我都會和他合作。”
“可是,如果按照你的意思,梁小姐怎麼辦?梁家這次大大地得罪了洋人,金榮他們恨之入骨,一定會拿梁家開刀以儆效尤,到時候梁小姐……”
“不用說了。”紀衍澤打斷陸方,閉上了眼,看不清他的表情,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堅決,“我會保護她的,我會保住她的命。”
再度睜開眼時,語氣已經堅硬如鐵,沒有半分波動:“這件事我一定要辦到,多少年了啊……一閉上眼就能看到媽媽的臉,那麼瘦,瘦得隻剩了骨頭,總是哭著的……我一定要毀了杜家!”
陸方暗暗地歎了口氣,這個孩子的心已經被仇恨蒙蔽了啊……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幸福。
他真的能保住梁雨言麼?已經傳來消息,廖俊雖然因為廖蓉被挾持的緣故為許霖卸了貨,可金榮說是要“立威”警告敢於和他們作對的眾人,生生地剁了他的一隻手下來。
而自始至終不買洋人麵子的梁家會是什麼樣的下場,其實連紀衍澤的心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吧?金榮那班人的睚眥必報可是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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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而今,他們總算是成功了。
不論是要背負怎樣的罵名,總算是走到了目的地。
“父親”,紀衍澤走近了杜陵北身邊,“容我最後一次叫你一聲父親,你知道我母親當年是怎麼死的麼?幾乎是被管家和那群傭人活活折磨死的!你知道是出自誰的授意麼?”
杜陵北看著怒氣衝天的紀衍澤,茫然地搖了搖頭。
“嗬~你當然不知道,是你的太太、是杜太太的主意啊!”,紀衍澤盯住了杜茗軒,眼裏的殺意讓杜茗軒不自覺地退了一步,“其實你早知道也是一樣的,杜陵北堂堂大員,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妓女去找自己太太的麻煩?是不是?是不是?!”
杜陵北沉默著,沒有回答。
紀衍澤冷冷地笑了:“能看到你今天的模樣真是痛快!杜陵北,如果我身體裏不是流著你的血,早就殺了你!可我不能——我還要好好地活著,我也要保住自己的名聲,不然怎麼領導你的杜家軍?”
杜陵北猛地抬起頭來,紀衍澤嘲諷地笑了:“沒想到吧?大老遠地到營地裏跑腿傳達文件這樣沒人願意做的活,都是我去辦的。那時候,杜茗軒在哪兒呢?在酒會上會見賓客,在報紙上出盡風頭,人人都知道杜家大少爺精明能幹,我算什麼?不過是一條賣力的狗!”
“可如今我也翻身了——杜陵北,你信任我信任得太久了,久到軍隊裏的士兵都以為從我嘴裏說出的一定是你的命令,等他們發現了,也已經來不及。他們會為了已經失勢的杜陵北放棄了自己的大好前途,來和我作對嗎?不會的,連馮進也不會——你知道他不可靠,才想用杜茗軒來綁住他”,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可是已經晚了,他不會輕易涉險,你們已經敗了。
你們這兩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門外有警察走過來了,恭敬地說:“二少爺,杜太太和梁家人都帶來了,正在府外麵呢,該怎麼處置?金市長要我問問你的意思。”
“哦?是麼?”紀衍澤挑了挑眉毛,看向那個警察,“我記得金市長總是想給杜家一個教訓,那麼,把杜茗軒和杜太太帶下去吧。”
他瞥了一眼杜陵北,口中吐出一個字,卻讓陸方和杜陵北同時變了臉色:“殺。”
那個警察一驚之下也抬起頭來,片刻後又低下去:“那麼梁家人呢?金市長說——”
他是金榮身邊的人,因而聽說了紀衍澤和梁雨言的關係,說話有些猶豫:“金市長說梁小姐的命可以留下,梁程謙卻是一定要做掉的。”
紀衍澤有些煩躁地坐了下來:“金市長金市長!真是麻煩。”
金榮早就和他這樣說過這樣的話,說話的時候還悠閑地剔著指甲:“二少爺,梁府別的人怎麼處置我不管,梁程謙的命我是一定要的,這個老頑固,我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紀衍澤問:“不能留下麼?”
金榮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能,梁家總是和我們作對,總該讓別人都知道知道我的厲害,以後才好服眾——二少爺,你沒有別的選擇,你知道我這個人向來說到做到,梁程謙我是遲早要殺,無論用什麼手段,他總是要死的。”
——紀衍澤坐在椅子上想了片刻,心頭浮現出那張熟悉的麵孔和瘦弱的背影,仿佛近在眼前。
他有些猶豫了,那是她的父親,可金榮想做的事情,他不能阻止,也阻止不了。
已經成功了,隻要點一點頭,他就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隻要點一點頭——無論是複仇成功的喜悅還是權力,都會盡在掌中。在這個時候和金榮鬧翻,殊為不智。
至於梁雨言……沒關係,他能夠瞞過她,就說梁程謙是死於金榮或是其他的什麼人之手,他能夠撇清自己。
她那樣天真,總是會相信的。他們或許可以不受這件事的阻礙,一直一直地,在一起。
狠一狠心,再狠一狠心,紀衍澤在心裏對自己說,總會過去的。
總會過去的。
於是他背對著門口,按捺下情緒,低低說道:“就按金市長說的辦。”
腳步聲漸漸去的遠了,紀衍澤抬起頭來,卻看到杜陵北臉上浮現出一種奇異的表情,像是帶了一絲笑意。
他有了不好的預感,順著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愣愣站在門口的——
梁雨言。
她什麼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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