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40 更新時間：09-12-23 21:47
10
事情發生在一個微醺的春日午後。
那天，正逢她去打水的日子，忙得滿身大汗，自然要洗漱一番。逐月在自己的房間裏端來個大木盆，辛苦地放完沐浴用水，舒舒服服地躺了進去。可是，卻響起了敲門聲。
“誰？”逐月很警覺，一把扯過自己一旁的衣服，裹在身上。
“是我，小翠，我看姑娘的房間起煙了，想來看看你有沒有事？”
逐月放下一顆心，原來是廚房總管的女兒，平時和她玩得很近，也沒多在意，就打開了房門。
隻是她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女式的春裝是很淡薄的料子，換言之，是接近透明的；再換言之，就是穿了等於沒穿。
所以，她就裹著這麼一聲透明的紗衣，打開了房門。
目光所及之處，是小翠擔心的臉。還有——身後皇甫澤的一臉壞笑。
逐月當時能做的，就是迅速轉身，關上房門。等過了半個時辰之後，她臉上的熱燙才慢慢褪去。
逐月心想，一定是這春日的太陽太毒，烤得她雙眼犯暈。
晚膳的時候，她照舊去大廳吃飯，皇甫澤也未顯出任何異樣，依舊如往常般熱情地夾菜給她，很照顧同門的師弟師妹。
逐月突然感覺，在傲月山莊這樣一個大家庭，其實也挺溫暖的，雖然楚穆不經常現身，一個月裏隻能見他一到兩次，就像她的那個一樣。
但是隻要有皇甫澤在，生活好像就沒那麼單調了。
就在逐月以為這事情不了了之的時候，皇甫澤突然在她的耳邊用很細微的聲音說道，
“多吃點，補補身體，我喜歡更豐滿的，雖然你很有料~”
他的雙眼又恢複成平日裏那種玩世不恭的竊笑，一肚子壞水。
逐月突然很想把油光光的碗扣他頭上，並且，她真的這麼做了。
為此，她有一個星期沒有和皇甫開口說話，走在路上，直接把他當空氣，雖然他每天早上都會拎著熱氣騰騰的包子爬到她的床上，後果都是一樣——直接被她一腳踹飛，導致逐月的無影腳在短時間內速成，磨平了楚穆當年的記錄。
其實，逐月琢磨不透皇甫澤這個人，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把欺負她當成是人生的樂趣；但偶爾，也會深沉，每次他一沉思的時候，逐月就特別怕和他講話，因為她覺得，這不是她所認識的皇甫澤。
並且自從那批苗疆舞女後，皇甫澤好像再也沒有找過女人。
快樂的時光飛閃而逝，直到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百花宴。
百花宴顧名思義，就是春賞百花的重要節日，同時也是傲月山莊山腳小鎮一年一度的大事。
所以，春忙時候的少女，這幾天都在格外用心地采購布料，胭脂等物。為的，就是能在百花宴上一鳴驚人。
所以說，百花宴是少女們的節日，是少女們偶遇良人的高發季。
逐月也邁入了這浩浩蕩蕩的打扮大軍，一大清早，就被小翠拖著去梳洗打扮，還硬是往她臉上抹胭脂。她一照鏡子，張開自己的血盆大口，簡直猶如猛虎出洞。不過為了去嚇皇甫澤，她沒有擦掉那過於濃烈的胭脂。
一蹦一跳地來到皇甫澤房門口，剛準備破門而入，一旁的小廝就提醒她，“大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逐月有片刻的掃興，“哦，那他去哪裏了？”
“我……我也不知道”小廝的眼神開始遊移，加大了手中的掃地力度。小廝的周圍立馬揚起一陣煙霧，他整個掃地的婀娜身影在風中淩亂。
逐月明顯覺得氣氛怪異，但又說不上來，隻能形單影隻地遠離掃地狂。
見不著皇甫澤，她隻能隨小翠去山腳下的集市瞎晃悠。臨行前，小翠再一次發揮神力，將她按在地上打扮一番，硬逼她穿上了在逐月看來根本不禦寒的衣物。
她和小翠兩人走在街上，上演姐妹情深。
山下的集市人聲鼎沸，人們都在忙著為百花宴做準備，每個從庭院裏出來的少女，均是粉嫩地如初綻放的花蕾，嬌豔欲滴。
一路走來，無甚異樣，隻是逐月覺得一直被道道灼熱的目光掃視，渾身不自在。直到她們遇見了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那人看見她們之後，就先打招呼了，
“喲！妹子，穿那麼漂亮勾引誰去啊？”
於是，逐月抬頭，看見了傳說中的三師姐。
她今日也進行了盛裝打扮，烈焰玫瑰加上無敵玲瓏裙，說不出的妖嬈和嫵媚。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逐月心想，秋風閣離這邊十萬八千裏，她如果說是路過那絕對是有不可告人的內幕。
“你覺得姐姐我會放棄出采的機會麼？”清風斜眼瞅了她一下，那一瞅飽含了強烈的鄙夷。清風順勢撩了下頭發，挺了下她的巨胸，風情萬千。
“姐姐，你塞饅頭了？什麼餡的？”逐月發問。
突然頭上一個暴栗，“說什麼呢？人家是真材實料，一個菜的，一個肉的，所以看起來不太對稱，話說最近菜價漲得厲害……”
一旁的小翠石化，被風吹散。
自此，變成了三人行，必有奸情。
說來也奇怪，自從三師姐加入他們以後，那些灼熱的眼神消失不見，繼而轉化為行人甲乙丙丁的無故跌倒。讓人直接懷疑春天是缺鈣的季節。
“小翠，最近牛奶斷貨嗎？”
可惜，最後，連平日裏異常溫文爾雅的三師姐都發飆了，她一撩裙子，露出保底的花色圓點布料，
“別看了，老娘我下麵穿東西來著”
小翠再一次呈粉末狀被風吹走。
百花宴真是個大節日，家家戶戶門前都擺放著迎風招展的鮮花：牡丹、芍藥、杜鵑、百合、春桃……應有盡有。
直到他們經過怡香樓的時候，裏麵傳出陣陣笑聲，
“澤少爺，你真是好生討厭，若有下次，奴家一定不伺候你了”
其實平日裏逐月的聽力不怎麼好，可不知為何，這句不怎麼響的話她卻生生聽見了，並且消化了好半天，由此得出兩種可能：
其一，同名而已。
其二，幻聽而已。
但是，很快，她的兩種猜測都被否定，因為她聽見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一個平日裏天天和她嬉笑打鬧的聲音，那個低沉略帶慵懶的聲音答道，
“美人，莫要發火，你越使性子越是嬌羞”
逐月被惡心到了，所以加快步伐，離開了案發現場。小翠的臉色也有些發綠，不過三師姐自是沒注意到。
之後，雖然她們玩了好一會兒，可逐月的興致似乎高不起來。
兜兜轉轉間，三人來到了百花宴最熱鬧的中心地帶——百花橋。
百花橋被布置得格外引人注目，各式各樣的鮮花鋪滿了整個橋頭，散發出迷人的芬芳。橋墩上莫不是三兩成行的年輕男子外加妙齡少女，勾勒出如詩畫麵。
但這一切在逐月看來，簡直不可理喻。大白天的就摟摟抱抱，傷風敗俗，實乃大惡。她們三人自旁邊經過，顯得那樣的格格不入。三師姐似是發現了逐月的異樣，友善地提醒到，
“妹子，不如我們扮男裝玩斷袖吧”
不一會兒，逐月回過神來，問道，“小翠去哪兒了？”
清風指指橋下的湖泊上，一個翠綠色的身影，
“她說冬泳有益身體健康”
過了百花橋，搭了一個很大的露天場子，場子中是小販們在兜售各式各樣的鮮花，而且大多數，購買者都是男子，小販的標語也很醒目，
“鮮花贈美人，方可春風一度”
“家有一妻，如有一寶，從此不再留戀怡香樓”
更有甚者，在整個場子中央坐著，身上掛塊牌子，上書，
“請成全我牛糞的美譽”
玩了一個上午，逐月仍是無精打采，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兩個興致高昂的女人後麵。
很快迎來了百花宴的高潮——贈花時刻，年輕男子可把花贈予自己鍾情的女子。本來再簡單不過的事，可是逐月的心跳卻越發快了起來，因為，她看見，不遠處，一抹高挑的紫色身影正向她們疾步走來。
她立刻耷拉著腦袋做鴕鳥狀，心裏默念一千遍“看不見看不見……”
直到那雙鑲著白羽毛的靴子出現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才抬起頭來，不過，卻不敢直視。
“逐月，怎麼不介紹一下，這位美人是……”他分外邪魅的聲音傳來，不過，當逐月抬起頭來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一怔。
清風激動地一把扯住逐月的袖子，
“妹子，這不會是你傳說中的情郎吧？”
“沒有”逐月回絕得很快，
“師姐，你誤會了，他是臭名昭著的皇甫澤”
逐月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當時會冒出“臭名昭著”這四個字。
皇甫澤俊秀的臉蛋明顯有抽筋的痕跡，不過很快消失。
“原來是秋風閣的女弟子，師妹以前麻煩你們照顧了”他的微笑依舊如沐春風，彬彬有禮。
此刻的清風，已經嘴角滲著口水，
“那個……妹子……我可以近水樓台一回麼？”
逐月言不由衷地點點頭，然後便看見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遠方。
這一天更漫長了。
直到點燈時分，她才再一次在路上遇見孤身一人的皇甫澤，手裏捧著一堆新鮮的百合。
逐月沒有叫他，因為希望他先發現自己。可是沒有，他們就這樣擦身而過，皇甫澤連回頭看一眼的機會都沒給她，依舊興高采烈地往前走。逐月的心情沉到了穀底，遠遠地望著他手中拿著的純白百合，忽然想到了蕭遠之在客棧房間裏留下的那枝櫻花，哀從中來。
為什麼每次，自己得到的，都是別人不要的東西。
贈花的活動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走在夜幕降臨的街上，基本每個女子手裏都有一兩束鮮花，身旁的小翠也一臉幸福狀地捧著新鮮芍藥。
隻有她，兩手空空如也。
“逐月，你不要這樣嘛，剛剛好多男子贈花給你，都被你拒絕了……”
其實也不是她不想收，隻是她好像在等，等一個對她而言，或許有些特別的人，送她一束花，因此，她沒心思接受其他人的。
小翠還在神神叨叨著，絲毫沒有注意到逐月的臉陰轉小雨了。
順著視線往前，她看見一個紫衣公子摟著一個美人進入怡香樓，不一會兒，便出來了。
逐月轉身就走，卻被那個人認出來了，
“逐月……？”遲疑的聲音，好似隔了萬水千山。
逐月回頭，硬是擠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師兄今日好是盡興”連她都未曾注意，這話說的時候，那股明顯的醋意，小翠輕捂著嘴巴笑，逐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去那邊看看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你們慢聊”小翠跑著離開了。
逐月更難受了，氣氛前所未有的壓抑，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許久，皇甫澤的聲音才隔著夜色飄了過來，很是朦朧，
“你今天……很特別……”欲言又止，很不像他的風格。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神就移向別處。
很疏遠的一句話，疏遠得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麵，逐月沒有說話，氣氛再一次陷入尷尬。
“你送花給清風了嗎？”逐月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皇甫澤一愣，“誰？”
“三師姐”
皇甫澤想想，“哦……送了……”
逐月用自己才聽得到的微弱細蚊般的聲音應道，
“哦，那就好……”
“那你今天收到花了嗎？”皇甫澤又問，眼中是盈盈笑意，可是再也沒有如往常那般去摸逐月的頭，兄長那般的慈愛。
“收到很多”逐月迅速答道，“不過都被我扔了”
“哦”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直到救星小翠駕到。
“天色不早，我們回去吧”小翠提議，另兩人均點點頭，剛邁出一步，逐月就扯住皇甫澤寬大的袖子。
皇甫澤一愣，神色緩了下來，滿是柔情地望著麵前低著頭的人兒。
“回家的路在那邊”逐月指了下與皇甫澤邁腳方向截然不同的一條道。
皇甫澤點點頭，尾隨他們離開。
三個人踏著迷離的冷月回到了傲月山莊。
山莊的夜很寂靜，靜到逐月都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在和皇甫、小翠分別後，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一進房間，她就倒在床上，心裏悶悶的感覺愈發強烈。直到後來，她的眼睛被窗邊一束純白的百合所吸引，盛開的百合在月色下，泛著優雅的光澤，猶如上好的白玉，精雕細琢，分外惹人憐惜。
她的呼吸好像刹那被抽走，她小心翼翼地來到窗邊，看見那束在她窗台上呆了一整天的，已然有些變色的鮮花，忽然想起皇甫澤曾經說過的話，
“我最喜歡純白的百合，因為這是我將要送給最愛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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