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48 更新時間:22-06-16 22:35
翌日,放牛老翁途經此地。
他在此處搭建了一木屋,用來歇腳,打開門冷不丁與一馬臉對上,一人一畜均嚇的不輕,叫聲也喊醒了張鸞。
箭傷和著雨夜,張鸞毫不意外地起了風寒。
這帶契丹人和北朝人混雜,時不時會起些衝突,老翁當張鸞是被契丹人誤傷之人,眼下看對方醒了,“你這傷再不治,怕是胳膊要爛了。”
張鸞垂頭看一眼,左肩腫脹,傷口泛白。
幼時學習的時候,夫長曾經說過,洛陽城內的將官,一律不得使用三叉箭,這箭殺傷力極大,除了戰場,其餘地方均不得私自鑄造,包括皇上身邊的親衛、近侍均被明令禁止。
難不成除了皇帝的暗衛,還有別人在追他?霍城?
他淋了雨,又帶著傷,聲音嘶啞,“老伯,這已經是幽州地界了吧?”
對方點點頭,外麵傳來一聲牛叫,彼時剛剛開春,地上的草還沒長出半尺深,牛兒也吃不到什麼。老翁扭頭看了一眼,從懷裏哆哆嗦嗦地掏出一瓶傷藥,“少俠,這是給我家牛用的傷藥,也不知道對你管不管用……”
張鸞笑了一下,“謝老伯了,請問老伯能幫我買些人能用的傷藥嗎?放心,不會讓你白跑……”他從腰間掏出錢袋,從裏麵扣出一粒珍珠。
這在幽州,是值大價錢的。
老翁雖然不識貨,但是看這錢袋的花樣跟旁邊健碩的馬,就知道這不是尋常人家,他不再言語,佝僂著腰對張鸞囑咐道:“那老頭子去去就來,外麵的牛……還請少俠看下。”
張鸞點點頭,老翁健步如飛。不多久,就提了一小包袱藥瓶。
這木屋條件簡陋,大雨過後有些地方還在滲水,老翁看著張鸞發白的臉,道:“少俠若是不嫌棄,就去老頭子家中吧,少俠放心,老頭子孤家寡人一個,不會有人知道少俠的。”
張鸞灑上藥粉,簡單包紮一下,箭頭卻還留在肉裏,後有追兵,去老翁家確實是個辦法。但張鸞並不喜歡麻煩他人,遂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老翁有點可惜,這要是帶回家了,可能是個長期飯票,方才那粒珍珠,換了他差不多半年的口糧。
張鸞看了看旁邊的馬,洛陽城內的東西都是上佳的,連他順手牽來的馬都是良駒,此時馬兒抬了抬前腿,掙脫韁繩,出去同那牛一起在光禿禿的土地上啃。
張鸞又從錢袋掏出兩粒珠子,“老伯,養傷這段時間這匹馬還請幫我照料著。”
“哎哎,好嘞,保證把它養的跟牛似的!”
張鸞笑了下,閉眼又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夜半,身上蓋了席棉被,遠處還放了幾套衣裳,看樣子老翁在他昏迷時添置了不少東西。
他摸了摸額頭,感覺風寒好了不少,用火淬了下匕首,將箭頭從肉裏剜了出來,刹那鮮血橫流,他嘶嘶地吸著氣,十八年來的人生裏,還是第一次這麼疼。
半月後,老翁牽著牛跟馬來看張鸞,木屋裏已經沒了人影,小榻上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上,還放著一粒珍珠。
——
望春樓是整個幽州內生意最好的酒館,地勢偏高,往來商賈眾多,此時正值晌午,望春樓內門庭若市,張鸞撿了個靠窗的雅間。
這些日子,全憑老翁把控著飯菜,吃的都是“對傷口有好處的”,一貫酒肉的張鸞受不了了,傷口勉強結痂,留下一筆報酬後,他就離開了。
掏出一粒珍珠交給小二,換了一桌好菜跟幽州特有的長安酒,剩下的自然成了小二的賞賜,小二得了便宜,桌前桌後跑得分外勤快。
長安酒酒勁兒很大,裏麵帶了股小麥的醇香。方才聽小二介紹,長安酒從每年的開春售賣,到八月秋闈結束,“勸君多買長安酒,八月秋來好彩頭。”寓意希望參考八月鄉試的才子們都能謀個好彩頭。
張鸞品了品,命運這種東西環環相扣,哪有喝了兩杯酒就可以當上進士老爺的?不過是酒家賣酒的一種噱頭罷了。
不過此刻他倒是發了愁,眼下他雖躲進了幽州,但洛陽城中通緝他的畫像可能很快就會傳到幽州來,而且箭傷愈合緩慢,他錢袋裏的小珍珠隻剩下了三粒……
當下之急是要先活下去,再弄明白李玄是想殺他,還是想抓他,亦或是……不止有一批人。
正思索間,樓下一片吹吹打打。
張鸞推開窗往下眺望,海棠花分立街道兩旁,淡粉色的花未開全,嵌在枝幹上,花下一條長長的迎親隊伍,張鸞自幼習武,耳力甚好,那花轎中坐的,可不是一個嬌滴滴新娘子該有的呼吸聲。
小二來上最後一道菜,外麵嗩呐聲正響。
這長安酒的寓意大概是想讓考生們喝醉了再進考場,酒勁兒當真是厲害,張鸞才飲了兩杯,左肩的傷口便隱隱作痛。
他強忍著左肩的痛處打開小二的話匣子,“樓下結親的陣仗真大啊!”
小二對眼前的客人頗有好感,長得好看,人又大方,“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哈,有所不知,今兒結親的,是我們幽州首富的公子,曲名淮曲公子,曲老爺十三個孩子呢,就這一個兒子,娶得又是正、呃,正妻,排場能不大嘛。”
傷口處似火灼燒,張鸞以毒攻毒,看著杯中清澈的長安酒,“正妻?怎麼我看這花轎裏的新娘子……不怎麼樂意啊?”
小二碎嘴急需倒出來,並未意識到一個外地人是怎麼看出來新娘子不樂意的。
他恨不得上桌翹起二郎腿跟客官好好嘮嘮,但奈何規矩不讓,他拿著抹布連桌腿都擦了個遍,“害!哪是什麼新娘子啊,那轎子裏坐的,是個男的!”
此事說來話長。
幽州首富曲天坤家產遍布各州、各嶺,可這碩大的家產差點後繼無人。
曲天坤三十無子,一個妻、九個妾,共有十一個孩子,竟沒有一個兒子,曲府陰盛陽衰。
一家人求佛、問道,懲惡揚善,又納了三個妾,直到三十有七,第十二房小妾終於生了兒子。
整個幽州城可以說是“喜極而泣”,這些年受到曲天坤不少的庇佑,生活在這裏的北朝人和契丹人都風調雨順,自然也盼著他好。
年近四十才有了這麼一子,曲天坤視若珍寶,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碎了,要什麼給什麼,得府上教書先生的賜教,取名曲名淮,寓意名揚萬裏、河漢江淮。在曲名淮七歲時,這第十二房小妾十分爭氣,又生了一個兒子,隻不過命不好,兒子生下來,人卻難產死了。曲天坤悲痛欲絕,再也沒納小妾,這小兒子名為曲名揚。
許是曲老爺這些年做的善事都用來還債了,叼著金湯匙出生的兩個公子長成了截然不同的樣子。
曲名淮的性子跟他的名字長反了,惡貫滿盈,壞事千裏,實打實的紈絝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氣的府上教書先生多次提出要改名字,後來道士一算,說這名字一動,家裏運勢也會變,別無他法,也就寵著任由他鬧。
於是年到十六,一事無成,酒池肉林、呼盧喝雉、折柳攀花……路過的狗都要呸一口。
而小公子曲名揚,可以說是兼眾人之長,九歲時,就已識千字、擅百文,琴棋書畫,皆有所學,還喜歡舞槍弄棒,曲老爺甚是欣慰。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這曲名淮是大公子,曲老爺的第一個兒子,故而吃穿住行上更為精致,曲名揚雖然也得他的喜愛,但事事操勞上顯然比不上曲名淮小時候,曲名揚也不甚在意,年紀雖小,但顯得十分老成。
性格截然相反的倆兄弟,關係卻出奇的好,曲老爺更是開心,女兒們的家產早已分好,但這家業最終要落到大兒子手上,要是有小兒子從旁輔佐,必定財源廣進,他隻求兩人間萬不可生出兄弟鬩牆的想法。
可眼瞅著曲名淮十八了,渾身上下除了一張蛋殼似的臉外,沒一處拿得出手的,曲天坤尋思給他娶個妻,收下他的心思。
曲天坤挑兒媳,自然家世、樣貌、學識等缺一不可,可看著曲名淮這品行,即便他腰纏萬貫,但條件優越的女子哪個能看得上他?
曲天坤這邊還沒給他挑好呢,曲名淮那邊倒是自己挑上了。
蒔花館是當地有名的風月場所,聚集了無數才情出眾、樣貌出挑的男男女女,幽州地臨契丹,風俗開放,好男風並不稀奇,曲名淮又是個愛玩的,故而十三四的時候就已經是萬花叢中的老手了。又跟著一眾商賈子弟四處獵奇,可謂是男女通殺。
這月蒔花館來了個男花魁,口口相傳後竟成了“幽州第一美人”,湊巧這花魁身世可憐,還欠著一大筆債款,迫於無奈浪跡此處,希望尋個富貴人家贖身,過個安穩日子。
當然,這都是蒔花館給出的由頭,實際上那男花魁是上了鹽販子的當,被訛了好大一筆錢財,既定的婚事涼了,他與心愛的姑娘被迫分開,那日在碼頭跟鹽販子理論,一時不慎,反被鹽販子賣去了蒔花館抵債。
現下他被人下了藥,高台之上,層巒疊嶂的紅紗籠著他,若隱若現間那容顏好似荷下秋波,惹人心頭漣漪不止。
高台下的曲名淮就像是被他下了蠱,連相貌都沒怎麼看清,恰逢他爹要給他娶媳婦兒,出手就是一千兩,要“明媒正娶”了這花魁。
一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至少這些宿柳眠花的嫖客們都不想出這麼大筆錢財,況且還是個男的,可曲名淮就甘願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這可是幽州首富的公子,而且還要娶個男的,先前存了些齷齪心思的人此刻都變成了看熱鬧,於是無人加價,大家都樂得看曲公子抱美人歸。在眾人探究又興奮的眼神裏,曲公子押下了彙通錢莊的銀票。
公子哥們開始起哄,笑稱洞房花燭夜,一行人胡鬧到半夜,曲名淮喝個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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