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41 更新時間：10-03-30 17:57
夏洛特剛剛去世的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去教堂祈禱，希望她的靈魂能在天堂安息。自從她死後，我一直在自責，一方麵因為她的死成全了我的自由，我因此得到了解脫；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我欺騙了她，我對她表現出來的好感不過是一種虛假的敷衍。所以那段時間我的心情一直很低落，還好麗婭一直陪著我。
有一次我和麗婭一起從教堂回來，她突然問我：“尼可少爺，祈禱真的有用嗎？我們的祈禱真的可以讓夏洛特小姐的靈魂安息嗎？”
“嗯。”我看著她天真的雙眼點了點頭。
她想了一會兒，又問：“尼可少爺，天堂地獄真的存在嗎？”
“嗯，一定存在的。”我再次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死後，肯定要去地獄了。”她不無憂傷地說。
“麗婭這麼善解人意，一定會去天堂的。”我摸著她的頭，溫和地說。
然而她卻搖了搖頭，說：“麗婭是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麗婭父母的結合是不被允許的。麗婭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孽。”
我吃驚地看著她，問道：“這些話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是誰這樣詆毀你？”
“是父親。”她回答道。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看著她憂傷的眼神，我寧可代替她接受這種身世。
然而她卻突然笑了，對我說：“不過麗婭會好好活下去的，在去地獄之前，會在人間好好活下去的。為了我自己，也為了您，尼可少爺。”
看著她碧藍的雙眸，不知為什麼，我變得有些激動，對她說：“放心吧，麗婭，即使去地獄，我也會陪著你保護你的。即使是地獄，因為我們兩個在一起，跟天堂也沒有什麼區別，不是嗎？”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為了掩飾火燙的雙頰，隻有不再看她，徑直往蕾西切麗走去。
她快步跟上我，笑著說：“既然尼可少爺這樣說，那麼即使去地獄，我也會笑著去的。”
我微微心悸，用眼角的餘光看向她——此刻夕陽下，她無暇的美閃著金色的光。我突然覺得，她既像聖潔的女神一樣光彩奪目，又像新生的嬰兒一般脆弱無助。於是我安慰她說：“你的父母的結合雖然是不被允許的，但你的出生卻是可以被原諒的，麗婭。因為你是他們愛情的結晶。”這樣說著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奇怪，像是背叛了母親，背叛了我的家族。
然而她卻搖了搖頭，說：“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愛情，尼可少爺，一定沒有的。”
“我相信有的。”我堅持說：“將來你一定會愛上某個人的，麗婭。到時你就會有一種‘心動’的感覺的。”記得我曾在哪本通俗小說裏看到過對愛情的描述，好像作者是用了‘心動’這個詞的。
聽到我的話，她突然頑皮地笑了，說：“難道尼可少爺已經有過了——那種‘心動’的感覺？”
被她一反問，我的臉再度變得火燙，丟下一句“才沒有”，不管她戲謔的神情，加快腳步向城堡走去。
夏洛特去世半年後，我的自責已經不再那麼強烈了，人們似乎也都已忘記了她。我不再去教堂為她祈禱了，因為我變得忙碌起來——我要參加各種應酬和宴會。
父親和伍斯特洛公爵的利益關係並沒有因為聯姻的失敗而終結，反而變得更加緊密了——有時父親會去伍斯特洛公爵的封地釣魚，而伍斯特洛公爵偶爾也會來我們領地打獵。我知道他們一直在暗中進行著那些互利的非法活動，那些經常來城堡拜訪的黑衣人就是證據。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覺得自從夏洛特死後，父親衰老得很快——他的精力不再像以前那麼充沛了，行動似乎也變得有些遲緩了，偶爾還會忘記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更加令我無法接受的是，他開始酗酒。我想或許已經到了我接手克裏希斯家族的時候了。我要改變很多事情，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停止那些非法的交易。我要洗去克裏希斯這個姓氏上的汙點，讓它再度變得偉大而崇高。做出這個決定後，我開始學習並逐漸接手一些城堡裏的事情。
一個寒冷的冬夜，我正坐在壁爐旁讀書，父親走近我，對我說：“我想把麗婭收為養女，尼可。”
我吃驚地看向他，以為他喝醉了。但那天他似乎並沒有喝酒。
他繼續說道：“雖然不能承認她是我的女兒，但是從此以後，她就可以以小姐的身份住在這個城堡了。”
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您為什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
他歎了口氣，說：“最近我想了很多，尼可。我欠她太多了，我應該對她做出補償。”
他的表情很真誠，我被他感動了，興奮地說：“父親，很高興您能這樣想，麗婭一定會很開心的。”
父親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是首先，麗婭必須離開這座城堡一段時間，去伍斯特洛公爵封地上一所專為貴族少女開辦的學校學習。你知道的，尼可，她沒有讀過書。而作為一個貴族小姐，她必須學會很多東西。”
“為什麼一定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在家裏學習不可以嗎？我和希克洛裏斯不都是請家庭教師來家裏上課的嗎？”我問道，隱隱覺得這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麼。
“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但是伍斯特洛公爵向我推薦了那所學校，那也是夏洛特畢業的學校。據說那是一所非常好的學校，我想麗婭在那裏一定可以學到更多東西，而且她還可以跟其他貴族小姐成為朋友，這不是更好嗎？”父親語重心長地說。
他知道夏洛特是我的軟肋，一提到夏洛特，我就會想到自己的罪，思維變得混亂。
看到我似乎是妥協了，他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接受更好的教育，這是麗婭作為我的女兒，作為一位高貴的公爵小姐應有的權利，尼可。我知道分別會令你們難過，但是作為兄長，你應該為她的未來著想，為她感到高興才對，不是嗎？”
我低下了頭，低聲說：“好吧，父親，您說得對。”
這樣，麗婭就成了我們家族的一員，但是作為代價，她要暫時離開我們了。
——或許隻有我以為是暫時的。
麗婭離開幾天後，噩耗傳來：她乘坐的馬車出了事故。馬不知為何突然受驚，奔向峭壁，連同馬車一起掉進了海裏。雖然沒能找到她的屍體，但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我無法讓自己相信這個事實，因為她是我的妹妹，我的麗婭，我的愛麗絲，我的一切。失去她的時候我才明白，她對我是多麼重要。我如同瘋了似的不眠不休，獨自騎馬日夜兼程來到她出事的地方——那是一條峭壁上的小路，路麵上還殘留著當時零亂的車輪印。我站在峭壁邊緣向下望去，幾百英尺下，是一片碧綠的海。而我的麗婭，已經被這片可惡的海吞噬了。我想為她哭泣，卻沒有淚水。用力張開的嘴習慣性地變成了微笑的弧度。於是我站在峭壁邊大笑。麗婭，我的麗婭，你現在在哪裏？我不想放你去天堂，更不想讓你去地獄，我要你呆在我身邊，永遠永遠呆在我身邊，因為我會給你一個永遠隻屬於你的天堂。
原來，我一直都愛著麗婭。我對她的愛，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我仰頭看天，陽光刺得眼睛發痛。我感到一陣眩暈，往日的一切再次浮現。我不能失去麗婭，我要和麗婭一起離開這個世界。這樣想著，我向峭壁邊緣走去。
可是突然間，有誰抓住了我的手臂。我回頭看去，雖然有些朦朧，但是——夏洛特！
“夏洛特——”我低聲說著，眼前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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