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97 更新時間：22-07-08 17:22
簾帳掩映中，藥味濃重而苦澀，林太醫捧著一節如白玉雕成的手腕，血管如瓷上的青花，脈搏微弱幾近於無。總是這樣，林太醫眉心緊皺，無緣無故地生病又莫名其妙地好起來，無論什麼藥都沒有用。“別管我了，”手腕抽了回去，一翻撩開了簾子，黑色如瀑的長發從單薄的肩頭滑下，“沒有用的。”半是歎息半是歡喜，高燒令人渾身乏力酸痛，每根骨頭都都吱吖作響。一身病骨，楚楚可憐。
“已經去告訴陛下了。”晏太醫輕聲說道，他剛從外麵回來，拿了點太醫署的藥。聽見回來的宮女說，陛下還在上朝，可能晚一點才會來。
並沒有覺得安慰，周衍期待的人並不是他。獻帝雖然每次都會來看他，就像完成一份工作一樣，真搞不懂獻帝在堅持什麼，明明又不止他一個皇子，卻表現得自己是他最寵愛的一個似的。
“你們說，我可以要求闌容給我陪葬嗎？”陪葬是針對帝王後宮嬪妃的一條遺律，現在已經被徹底取締。三皇子這句話犯了很多個嚴重的忌諱，兩個太醫對視一眼不敢接話。
周衍也不指望他們的回話，要怎麼做他早就想好了。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別把自己折騰沒了。苦澀到反胃的藥味，嘴裏還有藥材的殘渣，周衍受虐似的反複品嚐這揮之不去的苦，沒有，除了惡心的苦味什麼都沒有。被麻木的舌頭仿佛自己也能產生苦味，一點甜都嚐不到。太醫遞上藥碗旁邊的蜜餞，“殿下？”是太苦了嗎？殿下怎麼在發呆？
“不用了。”周衍歎了一口氣，轉身躺下。他現在不該多想，專心等闌容回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小主，宮裏的消息。”暗衛遞上一張小紙條，上麵隻寫了幾個字，立刻讓裴疏的心提了起來。“高燒速歸。”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吃藥，一定把太醫們嚇壞了吧。裴疏把折紙起來，揣進了口袋裏，看了眼拖慢進度的魏甄。
“怎麼了？出事了？”魏甄自覺他們說的該是些機密，本不想問的，這麼看著他，難道跟自己有關？
“你怕高嗎？”裴疏從馬上下來，似乎有些躍躍欲試。
不好的預感，“應該...不怕吧。”
“啊啊啊！我錯了！快放我下來！！”裴疏躍上道路兩旁的高大樹木，輕功發揮到極致，淩冽的勁風刮在耳畔，幾乎聽不見任何其他聲音。但裴疏的聲音還是清晰可聞，“怕就把眼睛閉上，不要往下看。”懷裏的人死死捏著裴疏的肩膀，臉埋在胸口，仿佛一轉頭自己就會掉下去。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以裴疏的功力，就算掉了下去也能在空中接住。
隻要一個時辰便能到皇宮了，被拋在身後的太子和暗衛們依舊龜速前進，有魏甄在手裏不怕太子不回來。“不怕了？”十幾分鍾後魏甄就習慣了這種感覺，其實比馬車平穩多了，就是一上一下的失重感有點嚇人。他探出頭來打量，離地麵也沒有多遠，好像剛剛是有些丟人了。
“這是要去哪裏？”他還是抓著裴疏的衣服，從這個角度抬頭看，下頜線格外的柔和。聽到問話，低頭的幾分眉眼更是平和舒緩，怎麼都看不出平時的冷硬強勢。“皇宮。”還是這麼惜字如金，和長相一點都不符。“不把我關進大牢嗎？”
“相信我，皇宮裏比大牢難受多了。”魏甄一點都不懷疑，但問題就在他是以什麼身份進去的。自己現在和太子有牽連，最有可能刁難他的無非就是皇後和太後，如果太子還有什麼側室，自己的孩子絕對是眼中釘肉中刺。
“你可是常勝軍師，一點婦人伎倆，不難吧。”裴疏瞧出了他的擔憂，後宮除了皇後比較暴脾氣，其他都是殺人不見血的溫柔美人。魏甄不僅討好不了皇後，就連其他後妃都不會待見他，可想而知有多麼艱難。
魏甄聽出了幾分不屑，很明顯是對後宮手段的不屑，“你說得如此輕鬆，難道你就沒受過一點委屈？”太子既然認識他，而且關係不淺，那麼裴疏的夫君必然是宮裏的人。之前還提起三皇子，裴疏十分防備，應該就是他了。三皇子據說體弱多病，在朝政上完全沒有存在感，但是深得獻帝寵愛。
“後宮的人對我都挺好的。”三皇子的威脅實在是太小了，得不償失。而且獻帝全麵封鎖安泰宮，不許請安也不許探望，吃喝全都是獻帝手下的人親自操辦，外人完全沒有任何機會。
沒被針對過怎麼會知道其中的可怕，魏甄非常不信任他的經驗，一臉如臨大敵的緊迫感。“快到了。”一片高聳的明黃色琉璃瓦出現在視野裏，隻在躍起時看到最高的一個樓閣，裏麵空蕩蕩的。
在城門前裴疏把他放了下來，腳踏實地的感覺讓魏甄一時之間有些暈乎乎的，裴疏扶著他的手臂，等人緩過來。城門的守衛認識他，過來打招呼，“裴大人，您怎麼一個人回來了，這...馬也沒了。”
“他們在後麵，我有事，自己先趕回來了。”手續還是要辦的，出示士令和相關的審批文件，後麵的暗衛首領有官職在身，自然也是進得來的。
“這位小公子，溫潤如玉，有君子之風，大人好福氣啊。”
魏甄尷尬地看了裴疏一眼，沒想到他居然認真地點了點頭，“借你吉言。”裴疏地眼神擺明了讓他不要多說什麼。好吧，魏甄閉上了想要解釋的嘴，沒想到裴疏在外的官職居然是正經的男兒身，也不奇怪，他比許多哥兒甚至一些男兒都要高呢。
進了城裴疏從懷裏掏出塊黑布把自己蒙得嚴嚴實實，特別是惹眼的頭發，一絲露在外麵的都沒有。然後立刻起飛，躍上了民居的房頂，一時不察的魏甄又被他嚇了一跳。“你下次能不能先跟我說一聲。”
“抓緊了。”
“你現在才說有什麼用啊！”魏甄嘴上這麼說，手卻還是抓緊了裴疏的衣襟。一邊探頭往下望去。
這就是京都嗎？樓閣參差交錯，繁華盛世一時，千秋基業於此。“哎！那是什麼啊？”平整灰白的地麵沒有一絲縫隙，比石磚鋪的還要通達美觀。
“水泥路。”
“水泥？是水和泥做的嗎？可是卻像石頭一樣堅硬，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能下去看看嗎？”那個興奮的樣子，都快把半個身子探出去了，一點之前的害怕都不見了。
“不行，你再這樣我就把你捆起來了。”
“你怎麼這樣，這可是利國利民的好東西，要是連接起城鎮，車馬的速度能翻上一倍呢！”魏甄說著說著更加激動了，手上不注意錘了他幾拳。
有點奇怪，裴疏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時候如果是太子該怎麼做呢？一隻手禁錮著他的兩個小拳頭，低頭笑道：“現在你眼裏是我，還是天下？”然後狠狠親上去。
咦，裴疏的表情在黑布的包裹下都能看出幾分扭曲。“別說了。”深深歎氣，皇宮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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