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1 更新時間：09-12-23 22:36
他第一次見她是哥們的結婚喜宴上，她是女方家屬－－－新娘的阿姨，比起那幾個嬌豔（嬌滴滴）的伴娘，少了太多顏色，年齡又明顯大上一截，偏偏一副未婚女子的模樣，實在融不入那群健談的有夫之婦裏，老姑娘呢，礙眼乎？亮眼乎？各人自有評斷。他自是不在乎的－－－本市小姐的平均結婚年齡高或低對他來說並沒什麼具體意義，當然，以後他才知道他這話講得過早。倒不是刻意去看她，隻不過他環顧四周，人人都喜笑顏開的，孩童奔跑笑嚷，大人談天說地，除去她的不合群外，也隻他像個外鄉人了，融入不了。多久，多久沒有回來了。
新郎算是他那一撥同輩人中晚結婚的一個了，老同學的孩子大多都念上小學，為此，他母親一次次打電話明點暗示，他都置之不理，當然，大部分時候，他處於不能聯係狀態－－－thisnumberisoutofservice。是聽不到的，所以想這方麵的時候也並不太多。
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骨子裏那股想浪蕩的因子？為了放學久久不歸家，他小時候挨了多少打，一到長假，更是脫韁野馬般到處奔騰。考大學時，他一口氣填滿五個離家千裏的誌願，被父母發現，是出乎意料的，即刻母親的哭泣，父親的嗬斥，那一陣鬧騰不休的，最後是父親到學校找到老師把第一誌願改成本市最好的學校，他憋著一股子氣，硬是少做了半張卷子，撕了獲獎證明，拿到通知書那天便收拾行李，跨上北上的火車去了H市，哪管誰的眼睛紅脖子粗，誰的哭泣斷續還是連綿。依舊是一路的不歇氣兒，大二肄業，自此走天涯去了，此去竟是十來年了。
同齡人中規中矩的過各種的人生，威風點的做上了副市長，發達點的辦了幾百人的企業，再不濟的也紛紛有妻有子，算作貢獻。這不，最晚的哥們也讀完博士，談了戀愛，結了婚。他這最最晚的卻一點不急，整日開著吉普在市區裏晃蕩，風馳不覺，隻剩下貌似的逍遙。
半個月前，他跑到山中，為找尋一個異國僧侶的墳墓，雖也算是自己一時的興趣之至，更多的卻是為了一個朋友，那年過半百的皮膚黝黝的異鄉人K君說，他來中國，一多半是想找到這聖師的葬身之地，他是信佛的人，情至深處，不顧年歲身體，竟至哽咽，真是性情中人。不管不顧跨越山水來找那千年錢的老骨。那山本也是個旅遊景區，他知道若不是記錄的錯誤，若真在現如今這人聲鼎沸的地方恐怕舊塚難尋，屍骨難存。但還是出發了，他和另一小子走過景區，一路無所獲便越走越深，終於在那人煙寂寥處發現蛛絲馬跡，那山間老漢說，幾代前那倒還有朝奉的人氣，這最近多少個十年，恐怕是路都封上了，也少有人知曉了。喜悅真是如汗水般真實，隻要還在，就一切都好，哪怕是拔著草他們也是要進去的，世間的路不全是這般走出來的，無論是原本無路還是舊路已廢。半山腰，休憩時，他倆擦擦汗滿足異常，他一眼望去，公路已隱約可見，可這邊如此安靜，真若隔絕世事，背山環水，老和尚真是藏了好地方。於是準備出山告訴K君，待稍加準備便要領他入山來，朝拜，了卻他的心事。
誰知，剛出山打開手機便進來信號，急急的電話鈴聲，是家中的號碼，便接了起來，心想，此事一完也該回家一趟，離家已這般近了，這情怯的心卻突地生出來。信號那邊的人心情卻是極不同的，自十天前就一直撥一直不通的電話今天居然有了回音，聽那聲音喊：“媽，是你嗎？”母親的淚便往外湧，啞啞不能言，許是這幾日淚水哭聲太甚，半晌，才沙聲說“兒啊，回家吧~”他不迭答應，心中疑慮，更盤算盡快了解眼前事，便奔回家。掛了電話，才發現了幾十條短信，有母親的，叔叔的，竟還有堂弟的，還有些同學朋友的，他先打開了摯友的，他最近在鬧官司，也不知道情況如何，“速回家！”，打開其他的，也都是這信息。他打電話給堂弟，對方拿起便說，“哥，你回家了嗎？”像是一直等著的，“大伯去世了。。。”一時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小弟的大伯，是誰？他的父親。
他沒有等解決眼前的事，便買了最近的班機機票，回家。情怯或者其他，都不再重要，那個年少時，他日日與之爭鬥不休的人據說已經不在了。
父親是火葬的，母親的意思本是要等他回來的，可是竟十來天聯係不上。甫一發病，她便一遍遍地打電話，住院兩日病情便惡化，已經誰都不識，母親伏在床前，泣言，“他就回來，就回來。”可是竟是等不了，當初的氣話一語成？，“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你母親身體不好，你走，讓你娘老子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最後是堂弟守的靈堂，叔叔嬸嬸和母親一起燒的紙錢。下了飛機，卻還離家百裏，歸家的汽車上，他翻看著短信，母親想盡了所有辦法，聯係了所有能想到的人。可誰知，他在那深山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在找別人的墳。
他並不是十惡不赦，不孝不忠的人，為了朋友他肝腦塗地，一句話上山下海萬所不辭。他也記得常常寄些東西回家，母親身體不好，他從小就明白，父親脾氣暴烈，他也清楚的，家在那裏，他知道。他隻是沒辦法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命中注定，他是浪子，遊蕩的性子。
終於，，他決定留下，母親是寂寞的，又有了心事，整日念叨，“別像你爸那樣沒人送終。。”他有些心酸地想，有兒子也是一樣的，像我。也罷，可想想自己的那些個女性朋友，天涯海角的，誰願意到C城來與他一起終老呢，都是不安定的心哪。卻不用他太操心，沒幾日，母親拿了幾張照片，隻說讓他看看，誰又能猜不透她老太太的玲瓏心呢，他看著，漸漸倔眉，這些個巧笑如靨的小姑娘們，她們能看得上他，而他又該如何去麵對她們？他跟她們談論什麼，他又能給她們什麼，或者隻需相對看著，就這樣一輩子？
突然地，他想起喜宴那天，“阿姨”微微酡紅的臉，應該是被人灌了酒，不小的年紀了，還是小小的酒量，聽說她是政府裏的秘書，也算了得了，否則如此不合群的性子怎麼待得下去，那眼裏似時有光華閃動，又或者是偶有燈光在她鏡片上的反射。
他倆終於是再見了麵了，誰和誰牽的線，總之他是來者不拒的。細究起來，他們還是校友，當然，細究起來，這城市三分之二的人都互相牽連，血親，姻親，戰友，鄰居，同事，校友。她說，其實，咱這樣不太合適，論輩份，我也算你阿姨。嗬嗬，沒料到她的狡黠，她是不願意咯？他自然不會勉強，天下何處無芳草，即使此處小小的城，花花草草也是管夠的，他心裏想得滑稽，這幾日，母親估計又給多張羅了幾個吧，罷，一個個看，找個兩不厭的就行。
這個城市如此逼仄，怎麼都會遇到，第三次遇到她，在一個水吧的大堂裏，若是平日，他會覺得真是緣分，可是，這麼小的地方探頭不見低頭見的，他跟對門的老婆婆更有緣。上一次是他倆的相親宴，今次，亦是，隻是上次是麵對麵，這次卻是背對著，隔著層竹簾。他的麵前是個十足的小姑娘，本來看到照片就想拒絕的，母親還一個勁兒的說，別看人年紀小，長相顯小，可特別懂事，什麼都知道的。確實的，如今的小姑娘不看報不讀書的，整天上網都能知道天下事的，她講飛輪海快女韓劇，公車爆炸樓房倒塌豬流感，C城的小吃D城的風光E城的演出，甚至開心農場和停車位。應接不暇的她眨眨眼喝口果汁又繼續說。這麼精力充沛的，讓他的疲倦都汗顏。他招呼服務員過來再來一紮鮮榨果汁，怎麼也得給小姑娘地大夏天補充點水分呢，那頭也叫嚷道，“服務員，我們的飲料~~”男聲青春無敵的，這年頭小孩都生龍活虎的，哪管外麵大夏天熱氣騰騰的，個個空調房裏蹦當著呢。“我們喝完就走吧，你不是還要去打遊戲嗎？”這個女聲有些熟悉，“這不飲料還沒上來嘛，再說，姐姐，我真挺喜歡你的，咱聊聊唄，多了解了解，說不定咱就成了。”他正含一口飲料，聞聲差點噴出來，這年頭姐弟戀不新鮮，這麼自來熟的他是第一次親眼見。他正要轉頭過去看看那少年的模樣，果汁送上來了，就這麼不巧地碰上了，服務員的驚呼，果肉的飛濺，那熟悉女聲的主人那張還算熟悉的臉，接著玻璃的破碎聲，最後兩個人的幹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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