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一滴血  第十六章

章節字數:3160  更新時間:22-09-14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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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屋頂多處漏水,外麵也有響雷在轟隆隆的響,可是這絲毫影響不了歐陽謙,他實在太累了,折騰到現在,就是下起傾盆大雨恐怕也潑不醒他了。

    可是他睡也睡不安生,元臻在他耳邊說了”分屍”兩個字,他打從心裏發怵,他一向知道義父說一不二的,如果真的分屍,他該怎麼辦?他永遠都投不了胎,永遠要遊蕩在這世間,無處可歸麼……不,他寧願生前把罪全都受了,他寧願讓義父每天打,隻要他能消氣,隻要能彌補他的過錯,什麼懲罰他都能承受,隻要能給他留個全屍……

    元臻被他勾起了傷心事,平複了心情之後再次進去,看到他已經睡著了,躺的地方已經有水流過去了,所以他身下都是濕的,這樣一身的傷再泡一夜的水,身上的傷口不都化膿了?點了他睡穴,待他睡的更沉,將他抱起挪到了另一間完好的房間。

    將他放在床上,給他擦了擦身上的水,看著他的側臉,心裏突然空落落的。

    分屍?他怕自己將他分屍?殺死還不算,還要砍成一段一段的?自己再恨一個人,也沒有做過這樣的舉動,而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怕在自己手中落的屍骨無存的下場?自己在他心裏就如此心狠嗎?元臻帶著一肚子憤懣離開了雜役房。

    晚上他裹著一條薄被子,寒氣屢屢入侵體內,睡得極不安穩。做夢又夢到義父把自己關到暗室裏麵,把自己逼到一個角落裏,臉色暴戾的逼著自己罵:“當初朕一念之仁養了個小狼崽在身邊,朕對你那麼好,給你吃好穿好,把你當少爺養……”轉眼望著旁邊燒的通紅的煤炭,“你這樣忘恩負義的人,就應該把你活埋!”

    歐陽謙蜷縮著坐在牆邊,恐懼的抱著雙臂縮在一團,眼淚充盈了眼眶,顫抖著聲音求饒:“義父……不要……不要……”

    “朕把你養這麼大,怎麼對你都是應該的!”義父用火盆裏的鉗子撥動了一下煤炭,一點點的紅星飄到空中變成小黑點落下來,漫不經心的語氣讓歐陽謙更害怕。

    恐懼的看了一眼炭盆,又看回元臻,嗚咽的眼淚流下來:“不要……義父……不要……殺了我吧……讓我死吧……”

    “不要……殺了我吧……”歐陽謙哽咽的聲音囈語出來,透過月光他蒼白的臉龐下流下一行淚。

    火紅的煤炭一下被義父打翻,紛紛滾落到自己身上來,燙出無數血洞……

    歐陽謙猛地驚醒坐起來,渾身不可抑製的抖著,發現是個夢,閉眼長呼一口氣。手撫上額頭,身上大汗淋漓,隨手一抹,手上都是淚和汗的混合物。

    眼見天亮了,元臻起身穿衣,他記得值勤表上今天該是歐陽謙值勤的,可是卻沒見他的人,當即叫了秦柯來,質問道:“歐陽謙呢?”

    “呃……”秦柯猶豫了一下,“他在雜役房養傷……”

    “你就是這樣給朕帶人的……他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元臻滿臉都是陰鬱之氣,秦柯嚇得連連躬身,“屬下這就去叫他……”

    “回去了自己領罰三十大板。”

    “是……”

    歐陽謙雖然手腳接好了,可身上傷卻還疼的厲害,本來半個時辰的路程,生生得走快一個時辰才能到,等到了承明殿門口,他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

    他站在門外叫道:“皇上,奴才歐陽謙拜見。”

    元臻打開房門,瞪了他一眼:“您還知道來啊,如果不是朕差秦柯去叫您,您是不是就打算不來了?您可真是自由,朕這承明殿侍衛的擔子你也想擔就擔,不想擔就不擔,朕也奈何不了你,是不是?”

    “奴才先前胳膊腿都斷了,動不了……”歐陽謙低垂著頭解釋,元臻冷笑一聲,“你倒是會撿好聽的說,好為自己開脫罪名不是?朕為什麼弄斷你的胳膊腿,你比誰都清楚。”說著長喘了一口氣,也不想跟他說廢話了,擺了擺手,兩名侍衛示意明白,就搬了凳子拿了板子過來了,歐陽謙看了他們一眼,想開口為自己說兩句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他氣的,是寶物碎了的事,根本不是什麼自己來不來值勤,罷了,挨不住也就是一死罷了,不要平白丟了氣節。

    他沒吩咐數量,侍衛也不敢問,就揚起手中的棍子,往下砸去,元臻沒有那麼好的興致看人挨打,關了門就進屋了。拿起奏折又如何能靜得下心去看,聽著屋外擊打的聲音,他心裏尤其的煩躁,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一次一次的打他,如果真的生氣,幹脆殺了他好了,不舍得殺,還要一次次的懲罰他,說是消氣來的,可是根本沒有絲毫作用。

    不消一會兒就聽得侍衛在外喊話:“皇上,他暈過去了……”

    “潑醒他,讓他在牆角跪一晚!”

    侍衛暗自咂舌,也就歐陽謙身體底子好了,這麼多次反反複複的打板子,他都怕把人給活生生的打死了,皇上還愣是不當回事,他的臀部已經爛的不能看了,還要讓人跪一夜……

    打了井水潑到他身上,歐陽謙驚醒,看向他們的視線都是渾濁的,他們扶著歐陽謙跪在牆角,小聲道:“皇上讓你在這兒跪一夜……”

    歐陽謙一手扶著牆,一手按在地麵上,疼的根本沒力氣說話了,兩名侍衛對視一眼,就默契的收回凳子和板子,漸漸走遠了。

    疼的受不了了歐陽謙就拿頭撞牆,一下狠過一下,撞的他的額頭鼓起了一個大包,還在撞。等到翌日天亮,元臻出門去看的時候,歐陽謙已經沒個人形了,頭上到處都是撞得黑紫的大包,把元臻嚇了一跳。

    元臻問道:“可曾偷懶睡覺?”

    歐陽謙虛弱的搖頭:“奴才不敢。”

    元臻望著他半晌,不知怎的,再見到他,忽然想起了昨夜他哽咽求恕的眼神和說過的生死之事,他讓自己給他留條全屍,他想投胎轉世。元臻心裏酸疼酸疼的,仿佛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自己養了十幾年,感情融入骨髓的親人,定定的道:“抬起頭來。”

    歐陽謙吞咽了口口水壓下自己心頭的緊張,才緩慢抬起頭來,目光垂視地麵。

    元臻審視著他的身體,感覺他好像更瘦了一些,眼眶帶著深深地氤氳,臉色蒼白,病怏怏的,心又軟了下來,當下扯了他的領子往屋裏走,歐陽謙嚇得一哆嗦,以為是行為不得體,又要挨打了。

    元臻扯得他進屋,厲聲嗬斥:“滾進去好好擦擦身子,再上點金瘡藥,整完了好好睡一覺,病怏怏的怎麼伺候人?”

    歐陽謙條件反射一般的跪下,更加恭謹的下拜:“奴才是有精神的……”

    “讓你睡你就去睡!”

    歐陽謙逃命似的跑到後麵溫池裏,不消一會兒就看到一身新的中衣放在屏風上,重新清洗了一下傷口,雖然疼,但還能忍,等他擦洗完身子,已經出了一身的汗。

    歐陽謙走出去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金瘡藥瓶,現下也當沒看見,拖著步子走到前麵去屈膝跪下:“多謝皇上垂憐。”

    元臻努了努下巴:“把那藥用了。”

    歐陽謙起身有些蹣跚的拿過自己的衣服,掏出了一個透明的小包,裏麵裝著一些綠色的藥膏,再次跪下,躬身道:“奴才有帶藥,宴叔怕奴才傷口感染,囑咐了讓奴才經常擦藥,奴才進去擦一擦……”

    元臻無聲的瞪著他,咬了咬後槽牙,壓抑住自己心頭的怒氣,一個外人都尚且怕你傷口感染,更何況是朕?不懂體恤人心的小畜生!

    歐陽謙正往裏走著呢,手中的藥就被奪去了,回身一看,元臻已經將藥攥在手裏了:“朕命令你做什麼的時候,你最好照做,朕不讓你碰的東西,你才不許碰,別再讓朕重複一遍。”

    歐陽謙有些無措,躊躇著看了眼那個鎏金的瓶子,心裏估摸著要多久能還上這個藥錢,元臻大大的白他一眼:“這藥是朕給你的,不是賣給你的,別拿你狹隘的心思來想朕!”

    歐陽謙鬆了口氣,躬身道:“那謝謝皇上了……”

    元臻看著他拿著藥一瘸一瘸的進了裏屋,沒過多久就出來了,又拜下謝恩:“奴才謝主隆恩。”

    下跪磕頭,一遍一遍,不厭其煩。

    元臻讓他坐在凳子上,快速給他接好了胳膊和腿,淡淡的道:“去床上好好睡一覺,值勤表上這幾天都是你,養好了身體才能好好保護朕的安全。”

    “是,奴才睡地上就可以了,屋裏比屋外暖和。”歐陽謙被那日他斷手斷腳的責罰罰的怕了,不敢再使小性子,也不敢再放肆的承受榮寵,他現在隻想自己能卑微一些,不讓義父注意到,少受點責罰就好了。

    “你再敢說一個字?”

    歐陽謙果然不敢再說一個字,一溜煙鑽進被窩裏,確實是困倦極了,這幾天一直沒有好好睡覺,洗了澡之後渾身的疲乏都叫囂的厲害,這會兒聞著熟悉的龍涎香,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閉上眼就入夢了。

    元臻佯裝看書的姿態終於也放了下來,收拾收拾書籍和奏折,坐在桌前批折子。

    別的侍衛值勤的時候也沒見可以睡覺的,義父竟然也允了自己睡覺,歐陽謙心裏不知是何滋味,也不知義父心裏到底是怎樣想的,等睡醒了下了床,就洗把臉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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