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78 更新時間：23-08-24 12:17
柒休覲看著他寬容的笑臉，腦海中浮現了那三三兩兩陪伴著他的人，她們都比自己好，她們要強多了。王公貴族，大抵都是有一個門當戶對的正室，還有調劑生活的各色美人。以往每次想到這種事的時候，她都會非常焦慮，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任何優勢。再溫情的生活，過久了也是會膩的，更何況溫情這種東西，別人給不了他嗎？他看中自己身上的某種特質，總會在別人身上找到更好的來代替，這條路能走的長久嗎？
現在隨著自己生命的流逝，她也不會再想這些了，而是想把更多時間花在軍務上，掙錢上。幾個月的時間，要再還兩萬多兩，她自己也知道沒這個本事，這一次領五千兩賞銀，還是這七年來頭一遭，能還上多少算多少吧。其餘的……隻能期望下輩子能彌補了。
“子逸，忠言逆耳，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多話，但我還是想多說一句，你總是長時間的這樣兩地奔波，回來了，也要多回去陪陪王妃才是。”
歐陽謙還沒回過神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了話，他懶懶的把柒休覲摟了過來：“你就是我的王妃。”
不知怎的，柒休覲由衷的湧上了一股反感，誰是你的王妃？你的王妃，還在你的府裏等你回家，你日日來情人這裏廝混，為何還能如此理所當然？這樣的人，擁有這麼多裏三圈外三圈的情人都可以麵不改色，憑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質問自己？哪來的臉？
柒休覲心裏對自己也有厭惡，甚至做好了要到陰曹地府受刑的準備，如果要下十八層地獄，她心內也有恐懼，但也隻能接受。做人外室毀人家庭，本就是有損陰鷙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沒什麼好悔恨的，既做得出，就要承擔代價。
柒休覲從他胸膛上起來，歐陽謙覺得一瞬間她的狀態就變了，帶著疏離的情緒，甚至拂了拂自己剛剛碰過的地方。
歐陽謙用手握拳抵在額頭上，壓抑著歎出一聲鼻息，倚在了浴桶邊上，又回去了，兩人之間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係，又回到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氛圍。
“小七，隱衛給我來信說，爹的身體也已經大好了，如今已經回家了，姐姐在幫忙調養他的身子。娘的身體也穩定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沒再不認得人，她有哪裏不舒服，也會有人隨時給她按摩脊椎，幫助放鬆。如果你不放心，我陪你回去看看他們吧，我自從段國回來，還未回去拜訪一下二老，趁著這次機會，我跟你一起。”
歐陽謙想著雖然自己跟她一再保證了娘會受到最好的照料，沒親眼看到她肯定還是不放心，隻是平日裏自己事情不斷，實在抽不開身。她總是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歐陽謙以為她是擔心家裏長輩的身體，況且自己也太久沒回去一趟了，於大麵上也說不過去，還不如跟她回去一趟，在家裏待一小段時間，好讓她也換個心情。
柒休覲捕捉了一下他話語中的信息：“爹？隱衛？”
“上回隱衛跟我稟報，說你回了趟老家，因為爹的身體欠安，我讓他回宮叫了太醫去給爹醫治，如今隻要好好養著，不會有什麼大礙。”
柒休覲覺得自己很矛盾，既不想要他的恩惠，不喜歡他事無巨細的照顧自己，又時常對他的種種及時雨一般的舉動心懷感激。
“謝謝您……”
柒休覲低垂著眼眸，她的眼睫很長，又黑又密，像兩把小扇子蓋在眼睛上。歐陽謙看出了她有幾分尷尬，大概是因為剛才的舉動，現下又覺得有些手足無措。
歐陽謙不動聲色的抓著她的手：“我陪你一起回去一趟，好嗎？開心一點，好不好？”
柒休覲有點緊張，略顯拘束的說：“您公務太忙，不必騰時間出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忙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的，我陪你一起，也好幾年沒回去看過了。”
“那，會不會耽誤您的事兒啊？”
“沒事兒，回家去看看，應該的。”
歐陽謙帶了一大堆補身體的參藥往馬車上放，柒休覲對補藥的價值也無法估量，畢竟她極少能用到這種東西。隻是前幾年有幾次義父從宮裏托人送來了幾根人參，她從小盅裏盛湯藥來喝的時候，來看望自己的幾位將軍元帥，見到那人參，又看柒休覲沒什麼表情，捧著碗幾口就喝沒了，沒忍住直咂牙：“休覲還說家裏條件很一般，我看未必如此吧，這種滋補的東西都直接燉藥喝……”
當時柒休覲還疑惑的問：“這人參很貴嗎？我不太懂這個。”
他們麵麵相覷，紛紛心想，你鍋裏的這一支，夠你添置一處宅子的，你說貴是不貴？
但柒休覲對這種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就沒什麼概念了，她看他們的反應，能猜出這種參藥很貴，但具體價值幾何，她卻是不清楚的。
如今見到歐陽謙往裏填了一盒又一盒，歐陽謙又是個向來大方的，她幾乎下了冷汗，不好意思的道：“公子，不用了……”
歐陽謙沒停下手中的動作，道：“反正咱們年輕人也用不到這個，我這次在京城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要是不給爹娘帶著，放這兒可就是浪費錢了。”
拿人家手短，柒休覲感覺自己欠他的越來越多了，她甚至自暴自棄的想，算了，去他娘的還錢！歐陽謙這種財富級別的人，隨手給自己一個小玩意兒就夠自己幹一輩子的，這要還到猴年馬月去！自己隻有這麼幾個月了，能還上九牛一毛就不錯了，拚死拚活的，就是不想帶著債務離世，他這可真算是”讓自己看不到希望的還”了。
她幫他一起把人參藥材放進了馬車，然後別別扭扭的朝他躬身道謝：“謝謝您。”謝謝您，一直往我肩膀上添磚加瓦，謝謝您，讓我越欠越多，這輩子終於是還不完了，謝謝您，可能因為欠您的這些財務，閻王爺可能會讓我多受幾種酷刑！我謝謝您！
柒休覲心裏忿忿不平了一會兒，但轉眼又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歐陽謙也是好意，照料自己身體，還幫自己照料家人，她卻總是計較錢財的事……說到底她還是怕死後要承擔的後果，怕自己一天天受那些殘忍的酷刑，怕自己不能再投胎成人了。
大抵，真是因為快要死了吧。
歐陽謙咽下心頭的不舒服，扶她起來，然後上了馬車，柒休覲把簾子拉開，道：“我來趕馬車，您進去吧，外頭風大。”歐陽謙一把拉住她的手，讓她也坐了進來，淡淡的道，“有趕馬車的人，用不著你。”
柒休覲撩開轎簾看到江池月坐了上來，然後往裏麵說道：“公子，姐姐，趕路了啊，坐穩了。”
柒休覲掀開簾子看到是他，笑道：“麻煩你了小月，謝謝你啊。”江池月揚起陽光的小臉蛋，甜甜的笑，“您別跟我說謝，都是應該的，您快進去坐著吧。”
柒休覲慈祥的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進來坐好了。
歐陽謙低著頭，眼睛往斜上方瞟著，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你很喜歡他嗎？”
柒休覲認真的回答：“他是個很不錯的孩子，又孝順又懂事，對人還有禮貌，踏踏實實腳踏實地的，我覺得很難得。”說著說著，她又想到了阿謠，眼中的光暗了下去，“我們阿謠也是個特別好的孩子，很乖很乖的孩子。”
在自己動彈不得，隻能被人羞辱的時候，歸謠一個膽小又怯懦的孩子，能為了她拚命一個頭槌撞出去，擊退了那羞辱她的人，說出他這輩子可能最凶狠的一句話”你去死吧”！她想，那副場景，會一直在自己腦海裏記著。正是因為歸謠的那個舉動，自己才仿佛解凍了一般，又站了起來。
明明，是個那麼好的孩子，明明，可以有他平凡安穩的一生，明明，他是可以逃的……在一群殺人不眨眼的人之間，卻又傻傻的跑回來，傻傻的以為自己能製服一個心狠手辣的惡魔，傻傻的……葬送了自己一條性命。
“那寨主的兒子？”
“嗯。”柒休覲閉上了眼睛，握著手中的小瓶子，“希望我為他超度的經書，可以幫助他早生極樂，下輩子，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這是他的骨灰嗎？”
柒休覲舉起在鼻尖嗅了嗅：“是啊，這是阿謠的骨灰。”說罷，萬分愛惜的用指腹摩挲著瓶子上的紋理。
歐陽謙輕輕應了一聲，就沒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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