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21 更新時間:22-08-13 12:44
這間屋子看似樸素無華,實則每樣用具都價值黃金。譬如那玫瑰太師椅,取的是百年黃花梨;那插著秋菊的是龍泉梅子青盤口瓶。仔細再瞧,那糊窗的是軟煙羅;那錦繡靠墊是姑蘇緙絲。可見這老太太是個挑剔的。
祝忱正也欣賞這樣樣物件皆取百裏挑一的,萬事萬物皆不能虧待了自己才是。可惜了,這老太太並非自個兒的真婆家,眼下,姑且就代替如蘭兄多多敬孝罷。
丫鬟奉了茶盞上來,祝忱率先一步親自將茶盞奉到梁家老祖母跟前。“老祖母請用茶。”
祝忱笑得可人,明明晃晃地展露出他不同於工於心計者的單純性情,不同於尋常庸人的特殊氣質。
梁家老祖母接過茶盞,示意丫鬟給”沈瑜”在邊兒上安置一張紅木圓凳。“這些日子,同我們家三郎,相處的可還好?”
祝忱點了點頭。
梁家老祖母又道。“那屋裏的陳設可還滿意?”
祝忱雖不知為何因此發問,但仍點了點頭。
梁家老母笑了笑,啜了口清茶,放下茶盞。“想家不曾?”
於是乎,祝忱這頭點的,隻怕是小雞啄米也要把那米缸給啄出個洞眼了。這一舉動,把邊兒上伺候的丫鬟也引了笑。
梁家老母彎著眼,把著丫鬟遣去取一樣物件,這屋裏也就之剩下這一老一小。
“我們家三郎脾性雖差了些,心卻不壞。方才在席上,我不便斷了大娘子當家的臉麵,便不好為你二人出頭。這納妾一事,祖母給你擔保,這一年內,斷然不會許他胡亂納人入府。”
祝忱低頭瞧著雲角靴尖,靜了片刻,也好,這一年內鐵定能把如蘭兄給換回來,之後他梁生納妾與否與我也再無幹係了。甚好甚好。“多謝老祖母庇護。”
“先別急著謝,一物換一物,我也是有要求的。”
祝忱樂的並不等老祖母將事情說清,就萬般誠懇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給老祖母辦了去。”
梁家老祖母握著他的手拍了拍。“也不用去刀山火海,就在咱們姑蘇懸橋巷,那一處盤口近著咱們姑蘇商會。想來,你父母親早早便教了你看賬本,通商經。進了年關,合該也將這一年的盈利虧損通整出來。原先的老夥計暫且告了鄉,我想這事兒交予你,是再放心不過的。”
祝忱那笑凝在臉上,與寒冬臘月裏的凍柿可有的比擬。“看,看賬本?”
我的雙親可隻教我看了食譜食經,那賬本是連父親都動不得的,我祝忱長這般大,連那賬本是紅是黑都不知曉。
祝忱還未從驚魂醒悟,那老太太又道。
“來,把這個披上,然後便同三郎一道回去吧。”
那金燦晃眼的孔雀金裘罩在祝忱肩頭,縷縷墨綠雀毛同那金絲編織交纏。孔雀羽線織成的深翠花紋瑩瑩爍碧,由織金靈鷲紋錦同織金纏枝寶相花錦拚縫而成。
這樣罕見的物什同那賬本的活計一道壓在祝忱肩頭,可真不愧是商賈世家,這買賣,可謂是給了一巴掌再給一甜棗,讓你拒之不得,受之有愧。
祝忱一陣精神恍惚,被廣百拖拽著才沒撞上那廊柱。隻聽他又在嘀咕道:“要不,我們還是收拾包袱回金陵罷。也,也不必收拾了。這身上的金裘隻怕能供我活下半輩子了,廣百,我同你把這典當的銀兩一道分了吧,然後娶妻生子,豈不逍遙快活?!”
廣百瞪大了眼,忙抬手用手背試了試祝忱額頭的溫度。
“公子,您,您這也沒燒呀。怎麼說起胡話了。”
“胡話?我看老祖母才是說了胡話。”
廣百捂著祝忱的嘴,避免他再說出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我的小祖宗,隔牆有耳。”
祝忱皺著眉,那眼淚都要擠了出來,拽著廣百到榕樹底下哭訴。“你可知,那梁家老祖母要讓我去看賬本,還讓我管鋪子,數盈虧。你縱使給我十個腦袋,我也幹不來這活計。我這還在編織回絕的由頭,這孔雀金裘便妥妥當當地披在我肩上了,你說,我該如何。”
祝忱抬頭瞧了眼月色。“月黑風高夜,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說罷,祝忱恨不得有那江湖上的功夫,能夠攀牆騰飛,逃出這虎狼之地。隻奈何,袍下大腿被一物抱緊重壓。
那玩意兒——廣百同樣哭喊。“看賬可以學,管鋪子可以學,你若是逃了,我們家公子的名聲可以救不了了。”
“那看賬的本領,你可有?”
廣百搖了搖頭。
祝忱抱臂癟了嘴。“那管鋪子的本事,你可有?”
廣百那按了撥浪鼓的腦袋又搖了搖。
“虧損盈利,你可知曉如何點算?”
此時,廣百的眼淚倒是比祝忱先擠了出來。
祝忱倒吸一口氣,趁之不備,連忙轉身溜之大吉。
可人才轉過身,眼前便是一堵人牆,直讓祝忱撞了個滿懷。那孔雀金裘本就厚重,腳步晃蕩,身子搖擺,不得不依著著人牆才沒摔個麵朝黃土。
“喲,哪來的好物件兒,我竟然都沒有。”
月光下,梁生的下顎抵著祝忱的發梢,像極了鵲橋相會的伴侶正依偎賞月。梁生給廣百遞了哥神色,廣百卻裝作沒看到;梁生摁著祝忱的後腦勺,不動聲色地踢了個石子兒,精準地打在廣百膝頭,若非昏黑夜幕,隻怕就能被梁生這捎帶狠厲地神色剜刺至衰。
可我們廣百也是個忠誠的,連滾帶爬前還是頗刹風景的點了那麼一句。“公子雖學過看賬,卻也隻是皮毛,如今為了姑爺應承下這活計,姑爺可不能辜負了我家公子的一番心意。”
此時被摁著的祝忱忍不住探出雙圓眼,心裏不禁為這忠仆叫好,心裏發誓,好廣百,若一日我祝忱榮歸金陵,必定給你尋來嬌妻。
梁生才剛要發問,就被祝忱推開了,率先注意的不是這護著他的梁生,更不是這跪了兩個時辰的梁生,而是他身上這件孔雀金裘。“還好還好,並未受損。”
那梁生氣極反笑,給了祝忱腦袋瓜一顆栗子。“你夫君跪了兩個時辰,還怕你摔護著你,結果你眼裏隻有這破毛毯子?”
“什麼破毛毯子?梁三公子,這可是孔雀羽毛編織金的,且瞪大眼瞧清楚了。”祝忱揚著聲壓過梁生一頭。
梁生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抬手順了順這雀羽。“老祖母給你的?”
祝忱那個得瑟勁兒,熄了燈都蓋不住。
梁生暗裏笑了笑,又道。“同她老人家許下什麼交易了?”
祝忱抿著唇角,躲過梁生如炬的目光。聽這話,那老太太用這甜棗的招數隻怕坑騙了不少人。可這,失了裏子是小,麵子當得保住。
“什麼交易,我聽不懂。”
梁生眉峰一挑,攬著祝忱的腰,不輕不重地順著雀羽。“那,廣百那小廝說的什麼賬本兒,又是怎麼一回事?”
祝忱輕哼一聲,使著勁兒拍打梁生的不安分的手背。“我,我,我在府中閑著也沒事兒,姑且去那盤口打發打發日子。“
梁生劍眉一緊。“哪個鋪子?”
“懸橋巷。”
祝忱應了他的話之後,遲遲都沒聽見梁生的回應。難不成是被我的才能傾倒了?
半晌,梁生才徐徐有音。“是個好地兒。我讓人熱了你愛吃的,你先回屋裏,我去一趟書房。”
“這麼晚了還去書房?”祝忱賣弄得了麵子,不由順口表示表示關懷
果然,這甜棗給不得。
“夫人是舍不得我?”梁生眯著眼。
“我巴不得獨守空閨。”祝忱揚著腦袋,走路攜風地甩著那金裘,恨不得穿著它回金陵街頭走上一圈。
梁生瞧著祝忱的背影隱在黑暗中,才收回目光,臉上那一抹殘存的溫色也隨之消失不見。
“把三夫人從金陵帶來的廣百和霜兒叫到我書房,切莫讓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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