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102 更新時間:22-09-09 15:16
可是商公子和冷公子終究還是走了,和那蒙古人一樣,轉身又去了入雲閣。
意春園裏已經充斥著小桃紅再次發脾氣摔東西的聲音,而入雲閣的東南一隅、即白梨姑娘獨占一統的小樓內則幽幽靜靜,連院中那株梨花樹的花枝被風吹過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而白梨姑娘本人也和梨花一般清雅素潔,即便她深知眼前兩位公子能進得她院內必然花費不菲才能勝過眾多今晚欲一親芳澤的客人,即便兩人品貌皆是上上之選,她也隻是讓小丫頭上了兩杯清茶而已。隨後她就靜靜地坐在院裏,連房門都不讓二人進。
桑青霓到底是女子,臉皮子薄,試探了幾句都被白梨雲淡風輕地將話題岔開,而任天歌又怕自己毛毛躁躁的性子再次壞事,故而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時間一點點流逝,晚間醉人的春風不時拂麵吹來,不知不覺梨花樹下的花瓣已如雪般堆落了一地。任天歌癡癡地看著,冷不防桑青霓輕輕推了他一把:“你在瞧什麼呢?”
任天歌一下回過神來:“我在瞧那梨花,和雪兒好像。”
“哦?冷公子也愛梨花?”白梨有些詫異。
“對,因為雪兒也愛梨花。”
“雪兒是誰?”
“是我兒時玩伴,我好些年沒見到她了。”
“她一定是位美麗的姑娘。”
“白梨姑娘怎會知曉?”任天歌奇道。
白梨微微笑道:“古人素來將梨花比作白雪,這位姑娘既然以白雪為名,又偏愛梨花,我便不難猜到。”
“不錯”,任天歌點點頭,腦海裏又浮現出兒時的情景:“雪兒是天底下最美麗、最善良、最純潔的女孩子。小時候我們跟著家父一起念書,她最愛東坡先生的《東欄梨花》。”
白梨悠悠念道:“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她眼中泛過一絲神采。
“白梨姑娘也喜歡這首詩?”任天歌有些意外。
白梨歎了一口氣,似乎勾起了無限心事:“莫忘了我的名字就叫白梨。剛學會認字時,家母就教了我這首詩。那時我還小,不解其意,如今總算能體會到其中的惆悵與悲涼,隻是雙親卻早已作古,家也不在了……”她欲言又止。
她不提父母與家還好,一提將任天歌和桑青霓的愁緒一同打翻。任天歌身世淒慘、父母早亡,桑青霓亦是孤女,從小相依為命的師父又被番僧逼死,連樂兒也死於饑荒。她忍住淚水,強笑著問任天歌:“那你最愛哪首梨花詩?”
任天歌低下頭,默默說道:“那是一首詞。清明時節雨聲嘩。潮擁渡頭沙。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戀天涯。”
白梨一呆,喃喃重複道:“翻被梨花冷看,人生苦戀天涯。”她淒然一笑:“我何時能再看一眼故鄉的梨花?”她眼中泛出淚來,正待擦拭,卻見那商公子早已別過頭去,悄悄抹著眼淚。他纖細的側影在她眼前一覽無遺,而他光潔修長的脖子也正好露了出來,卻獨獨沒有喉結!
白梨輕聲驚呼道:“你莫非是女子?!”
桑青霓歉然一笑,解開發帶,垂下一頭如雲秀發:“白梨姑娘,實在抱歉,我確實是女子,今夜我和義弟出此下策,委實是無奈出於苦衷。”
白梨帶著驚奇與感歎聽二人說完了來意,緩緩說道:“那蒙古客人的確一連三個晚上都陪著我,之後他便告辭了。”
“他叫什麼名字?雪兒是否隨他一起來的?他後來又去了哪裏?”任天歌連珠炮似地發出一連串的問題。
白梨說道:“他自稱是蒙古的一個商人,名叫哈圖,來中原遊山玩水,隨身有個小廝跟著,卻不是女子改扮的。他不曾告訴我將去哪裏,但我猜他極有可能一路南下去了揚州。”
“哦?”
“有一次我倆正在喝酒,那個小廝神神秘秘地似要稟報什麼事情,兩人便去了院外。他們說話的聲音很輕,以為我絕不會聽見,卻不知我懂些唇語,依稀看出他們要去揚州。”
“那還等什麼,我們立刻動身去揚州!”任天歌“謔”地站了起來。
“你別急”,桑青霓輕輕扯了下任天歌的衣角,示意他先坐下,又向白梨問道:“白梨姑娘,你對這哈圖有什麼看法?”
白梨沒料到桑青霓有此一問,沉吟半晌方說道:“他除了衣著是蒙古族的打扮外,言談舉止倒是彬彬有禮,漢語也極其流利,不像異族之人。”
“你當真覺得他是個商人麼?”
白梨搖搖頭:“不太像,與尋常商賈相比,他不失幾分文氣,但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卻是一股威嚴莊重的傲氣,令人不敢怠慢。”
桑青霓頷首道:“這就是了,以白梨姑娘眼光之高,尚能對他印象如此深刻,我便料想他不是普通商人那麼簡單。”桑青霓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大概還盼著他會再來找你?”
白梨垂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他叫我莫要心急,安心等他回來接我離開……”
桑青霓輕歎一聲,暗暗想道:女子即便高傲如白梨,深陷風塵中也是不能自主,唯有將命運寄望在他人身上。
這時,一個婢女行了過來,手裏還托著個盤子,盛放著點心。這婢女極其謙恭,始終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將點心一一端上。在與其目光接觸時,桑青霓隻覺這婢女透著古怪,尤其是她那一雙細長而又妖冶的丹鳳眼中撲閃著勾人心魄的異光。桑青霓正納悶素雅出塵的白梨手下何以會有如此不安分的丫鬟,隻聽白梨奇怪地問道:“我沒吩咐過上點心,是誰打發你來的?”
“姑娘許是忘了,正是姑娘吩咐的。”那婢女突然抬起頭,在白梨驚異的眼神中妖媚地笑了笑,又隨手甩出一塊香帕,在任天歌和桑青霓二人麵前輕輕拂過,二人便當即伏在桌上昏迷過去。
婢女又換了一副神情,朝白梨輕蔑地笑道:“若非今夜本姑娘有要事在身,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你!”她又狠狠地看了一眼清麗脫俗的白梨,猛地出手點了她的啞穴,順手挾起任天歌,消失在沉沉的夜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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