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68 更新時間：22-11-16 13:50
到達藥生堂，已是傍晚，紅霞滿天。
賈亦真換了身幹淨衣裳，走進堂中，並未見到與宋雪銷年紀相仿的少年，便找上坐堂的張大夫詢問：“大夫您好，請問您這有沒有一個叫”嚴陽”的少年，我有事找他。”
張大夫顯得很警惕，上下打量眼前這位陌生人：“有事不妨說來，我替公子轉告。”
賈亦真也不介意，他知道自己找對地了。
“是這樣的……”他卡了下殼，突然想起來好像忘了問小孩名字，於是比劃道，“一個這般高，年紀大約十二、三，瘦瘦小小，頂著一張死人臉……”
張大夫忍不住打斷道：“你說的是小九吧，到底什麼事？”
看對方臉上明顯不悅，賈亦真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尷尬撓臉：“小九讓我來找他，具體事情得我見了人才好辦，不方便傳話。”
張大夫半信半疑，又問了好些問題。賈亦真跟他解釋大半天，走出醫館時口幹舌燥，小聲吐槽一句“至於護得這麼緊麼”，才按著張大夫提供地址前去。
兜兜轉轉，到了目的地。
又小又破的院子與隔壁金光閃閃的暴發戶府邸形成鮮明對比。
賈亦真忍不住眼含熱淚，小孩混得比他想象的還慘。
破院子連門也是破的，簡直碎了個稀巴爛，門口台階蹲坐著個少年，小小的身影落寞不已，與天邊晚霞交相輝映。
就差寫個”求收養”的牌子掛上。
賈亦真心中一痛，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兩個時辰前，嚴陽趕回府中，隻看到滿地狼藉，院子桂花樹、石桌石墩均被推翻，屋中所有包括椅子桌子、衣櫃架子、木板床、鍋碗瓢盆等全都被打砸得稀巴爛，衣服、棉被盡數被撕毀，無一幸免。
嚴陽保持冷靜，仔細觀察了下，並沒有發現掙紮的痕跡，他猜測宋雪銷大概率是出門了，因此與無賴們錯開，幸免於難。
知道他難以對付，趙越果然將矛頭調轉，指向他公子。
最近行事過於隨心所欲，該避避風頭了。
嚴陽轉頭就去查看財產安全，所幸近年所得還在，足夠他與公子二人換個地方生活。
住了五年的院子就這麼被砸了，修理可需要一筆不小的銀子。
這筆賬就記在幕後主使頭上了。
於是嚴陽就坐在院門口台階上，一麵等自家公子，一麵用小本本記賬。
從家具到換洗衣物到廚房用品到用剩半袋的麵粉，由大到小，所需多少銀兩，一筆又一筆，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登記入賬。
全部書寫完，嚴陽才抬起頭，活動了下僵硬的脖子，看到天邊泛紅，隻覺時間過得真快。
正打算起身去做晚膳，卻忽然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陌生男子，眼中隱含淚花，視線直直注視向他。
嚴陽：？
陌生男子與他對視，不再傻站，徑直走了過來，一上來雙手就撘他肩上，決絕道：“就算冒著被打死的危險，我也要把你帶走！”
嚴陽：？？
“叔叔，您是公子派來找我的嗎？”他猜測道。
賈亦真：“啊……差點忘了正事，你是嚴陽吧？”
嚴陽：“是的。”
賈亦真打了個響指：“那就沒錯了，跟我走一趟吧，死人……小九讓我來找你——搬家。”
嚴陽愣了下，旋即露出甜甜的笑：“看來我跟公子想到一塊兒去了。”
他心想，原來公子出門是去找新住處了。
“那叔叔您等我下，我去收拾些東西，我們即刻出發。”
賈亦真差點被晃花眼，撫摸砰砰直跳的心口，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一個笑容居然有此殺傷力。
江洋大盜被萌暈了。
唉，多好的孩子，就是太沒戒心了，待會兒定要好好叮囑一番。
目送對方進屋，賈大盜才發現院子大門碎得有些不自然，且屋裏怎麼回事？一地破銅爛鐵，莫非……
他皺眉，詢問背著個小布包出來的嚴陽：“你家裏怎麼回事？有人來鬧事？你沒受傷吧？”
嚴陽答：“我聽朋友說有人要來家裏鬧事，便趕了回來，隻看到滿屋狼藉，沒看到人，也沒有受傷。”
賈亦真放下心，不忘叮囑對方一些大人經常教育孩子的話，慈父之心，拳拳到位。
嚴陽點點頭：“嗯，我知道，隻是我看叔叔不像是壞人。”
“哈哈！小嘴真甜。”賈亦真大手一揮，“我們走吧。”
帶著嚴陽出城的路上，賈亦真告訴嚴陽自己姓”賈”，還告訴嚴陽宋雪銷身上的毒已經被解了，順口提了幾句毒老頭的好話。
沒人知道毒老頭叫什麼，隻知道他擅用毒，一手毒術出神入化，能殺人，也能救人，江湖人稱”毒仙”。
隻不過十年前，毒老頭留下一道”毒仙”已逝的謠言，退居山林，隱姓埋名，從此江湖再無”毒仙”。
“要說當年這”毒仙”之名可是威懾四方，先毒後醫，威風得很！”
嚴陽一聽，驚訝公子居然認識這麼厲害的人，關鍵對方幫公子解了毒，那肯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於是買換洗衣物的時候，他特意去了趟點心鋪買了些糕點，再去茶鋪入手了些好茶葉當作謝禮，這些全都是賈亦真付的錢。
買衣服的時候，店鋪小姐姐表示賈亦真是個好父親，親自陪兒子買衣服。
賈亦真麵色一僵，人未娶妻已有大兒，他從奇怪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摟住嚴陽肩膀，強行挽尊道：“我是他兄長，來，叫哥哥！”
……
賈亦真對去茅草屋的路線熟悉得很，帶著嚴陽抄捷徑，不僅一路輕鬆愉快，且在天黑前便抵達。
嚴陽體力好，到了地兒臉不紅氣不喘，此時正好奇打量四周。
賈亦真搖著手中折扇，臉上笑容就沒下去過，他對嚴陽感官很不錯，有禮貌知進退，乖巧聽話，比死人臉好上十幾倍。
相比外頭他們兩人和諧融洽的氛圍，屋裏那兩個實乃尷尬至極。
對話如下——
老頭：“聽說你想住下？”
小孩：“嗯。”
老頭：“為什麼？我同意了嗎？”
小孩反問：“為什麼不行？”
老頭氣極：“我不同意！做夢去吧！”
小孩斟酌道：“那我付錢？”
老頭別扭道：“哼！”
小孩：“”哼”是什麼意思？”
“…………”
這聽起來居然像是兩人第一次的對話。
賈亦真震驚，那前幾個時辰那一老一少二人在做甚？幹坐著嗎？
嚴陽的到來打破了僵局。
被係統稱為超越潤滑油的存在閃亮登場。
他對著宋雪銷點了點頭，隨後走到毒老頭身邊，先是自我介紹一番，隨後拿出事先買好的禮品。
“毒爺爺您好，我是嚴陽。來的路上我聽賈哥說您為公子解了毒，未表感謝，我帶了謝禮，對了，謝禮是賈哥幫我選的，因為我不知道您的喜好……小小心意，還請收下。”
恭恭敬敬的模樣讓毒老頭態度緩和幾分：“禮物我就收下了，至於人……”
嚴陽知曉他言外之意是不想惹禍上身，立刻賣慘道：“事情是這樣的，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家公子是京城富商趙家嫡長子，生來不受寵，本來安安分分過日子，誰知趙府夫人葉夕瑤收的養子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要害我家公子……”
具體怎麼害，比如送砒、霜；比如雇傭好幾波無賴去堵他，要不是他身手好就該倒大黴了；還比如對方今天雇人砸了他們的家等等。
賈亦真聽得目瞪口呆：“那養子跟你們一般年紀吧？心思竟然如此歹毒？！”
毒老頭聽得眉頭直皺：“那你可知你家公子何時中的毒？”
“應該是在我遇上公子之前。”嚴陽實話實說，“而且我們懷疑是趙夫人下的毒。”
毒老頭手指敲著膝蓋，眼中閃過一絲懷疑，“我雖不問世事，但這趙夫人善人之名，可是如雷貫耳，你這話可有依據？”
“有。”一直沉默的宋雪銷開口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紙包，兩根手指捏住一角，“這是我從葉夕瑤身上搜得。”
“你可以確認，這與我身體所中之毒是否一致。”他將紙包遞給嚴陽，由嚴陽轉交對方。
毒老頭打開紙包，隻輕輕一嗅，便斷定一致，他心裏對兩個少年的話其實信了大半，但一看宋雪銷那張冷冰冰的死人臉，便氣不打一處來，故意刁難道：“哼！誰知道你是不是逢場作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宋雪銷不認同道：“他人傷我多少，我便報多少。你手中這點不過殘渣，其餘的我都還給害我之人了。”
毒老頭：“……”
賈亦真：“……”
嚴陽恍然：“難怪最近老聽說趙夫人在尋治頭痛的秘方，原來是公子還回去的毒起效了啊。”
賈亦真：“……？”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你的善良乖巧呢？
“好！好！好！好一個以牙還牙！”毒老頭似乎被氣得不輕，手指哆嗦對著宋雪銷，“我不收心思歹毒之人，給我滾！”
宋雪銷覺得太難溝通，於是撇過頭，表示自己沒聽到，占著床位，一副打死我也不走的英姿。
嚴陽當即上前，扶著毒老頭重新坐下，示弱道：“毒爺爺請您消消氣，不要趕我們走好不好？您就忍心看我們流落街頭嗎？居無定所，風吹日曬，我們兩個人無依無靠，還容易被欺負……”
他睜著無辜的大眼睛，眼眶發紅，且恰到好處地掛著兩滴淚，語氣卑微：“求求您留下我們吧？我會打掃、洗衣、做飯，還能幫您照顧藥園，我還會煮藥，還懂一點醫理，能幫您曬幹草藥，什麼雜活我都能幹，求求您別趕我們走……好不好？”
試問誰拒絕得了他？
賈亦真覺得自己無法拒絕，甚至想為他一字千金，隻求他重新展露笑顏！
毒老頭鐵做的心都融了，但麵上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下來。
雙喜不敢奢望宿主有像嚴陽一般的表情變化，就希望宿主能品品這其中韻味，恭敬、示弱、賣慘、誠實、卑微，一切都那麼地恰到好處。
不求學全，隻求三分。
雙喜主任語重心長教育道：【小雪，你明白嗎？這說話的藝術！】
……
月色漸濃。
趙府。
葉夕瑤守著昏迷中的豬頭養子，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麼脫離了掌控。
“母親……”躺在床上的豬頭發出一聲虛弱的痛呼。
“越兒，你醒了？身體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葉夕瑤立刻轉頭，可那鼻青臉腫的麵貌實在傷眼睛，她強忍心中不適，耐心噓寒問暖。
趙越自是能看出她在忍耐，臉上火辣辣的疼，想來他現在這張臉定是見不了人，英明神武形象大打折扣。
此仇不報，枉世……
”為人”抱負無處宣泄，就被一陣大吼大叫打斷。
“夫人！夫人！不好啦！”
趙府管家著急忙慌破門而入：“咱們府中失竊了！”
”失竊”二字砸進耳裏，葉夕瑤猛然站起身，氣血上頭，隻覺天翻地覆，頭昏眼花，得靠著外物才能站穩，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事情沒那麼嚴重呢？
“……都少了什麼？”
管家表情難看，冷汗涔涔：“銀票、銀子，值錢的珠寶首飾、玉器擺件，後院池塘裏的魚……都沒了！”
都沒了……沒了……了……
腦中嗡鳴不斷，葉夕瑤眼前一陣陣發黑。
前世並沒有聽說過趙府遭賊竊的事，隻聞言趙府主人亡於雪崩，府中無人主持，許多人暗中盯上這塊肥肉，都想分一杯羹。
但最後這萬貫家財全部落入當時回歸皇室的安王，也就是趙越手中。
全都歸功於她女兒設計鷸蚌相爭，因而漁翁得利。
這趙富商的一切本就該是屬於她女兒的，她早就將一切視為囊中之物。
然而萬萬沒想到府中遭賊，如今她女兒才十歲，懵懂無知，養子再遭歹人襲擊，指望不上。
至於她自己一介婦人，根本不懂得經商之道。
家中沒了趙富商這頂梁柱，趙府上下百口人怕不是要坐吃山空！
葉夕瑤頭痛欲裂，胸悶氣短，承受不住壓力，兩眼一翻，竟直挺挺倒下去！
管家大驚：“夫人？！”
“來人啊！快來人！夫人暈倒了！快去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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