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18 更新時間：22-12-03 13:28
君無染所說用來招待的宅子，乃是一座二進式四合院，房舍講究配套，分主房、配房、客廳、書房、門房等，並帶有後院。
有專人看顧、打掃，屋中家具等一應俱全，簡潔幹淨，不染一塵。
宋雪銷和嚴陽在此客居一晚，本打算翌日一早便告辭，誰知一覺醒來，宋雪銷嗓子發炎，不停咳嗽。
無奈，隻得多叨擾。嚴陽吩咐院中管事多多照顧，他則自行出門去抓藥，沒辦法，公子體弱，用藥講究，馬虎不得。
屋中靜謐，無人打擾。宋雪銷正小口喝著嚴陽臨行前給燉的冰糖雪梨，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哐一聲，門被一把推開，皇帝興奮的大嗓門振聾發聵：“老鄉！一起來建設社會主義強國吧！”
“就讓共產主義的光輝照耀至這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吧！”
“……”身後，君無染輕輕咳嗽一聲。
秦時宴回過神，這才發現宋雪銷的臉色非常不好看，出於對老鄉赤城的關心，他熱切道：“老鄉，你臉色好差，是生病了嗎？”
宋雪銷抿口雪梨湯潤喉，見效甚微，說話聲音如公鴨嘎嘎：“為何治國？”
他的嗓子仿佛被粗糙磨砂紙臨幸，粗糲得嘶啞難聽，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疼多難受。
秦時宴聽得頭皮發麻，趕忙道：“好了好了，老鄉，打住別說話了。”
他左右看了看，沒見嚴陽，摸著頭嘀嘀咕咕：“小陽出去給你買藥了吧？你少說兩句，你少辛苦些，他也能少辛苦點。”
“哎呀，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奇怪？”
“……”
皇帝皇後朝服未換，應該是剛下朝就急匆匆趕來。二人此番前來應該是有事相商。宋雪銷慢吞吞喝完甜甜的雪梨湯，剛放下碗，旁邊多出來一套紙筆。仆從順手撤下空碗，俯身退出屋中。
宋雪銷看向君無染。君無染坐他對麵，與皇帝並排，察覺他的目光，回以一個友善的笑。
宋雪銷淡淡撇開視線。
“昨夜趙公子走後，我仔細想了想，覺得趙公子提出之法甚為巧妙。”君無染拂了拂袖，不輕不重拍了個馬屁，“未免夜長夢多，本想今日便動手，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秦時宴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他震驚看向自家皇後，心想這也太心急了……不不，膽大心細了吧？！
見宋雪銷並無打斷之意，君無染繼續道：“今日朝堂之上，那安王向皇上求了一紙婚約，意欲娶商賈之女為正妻。皇上允了，全他一片赤子報恩之心。”
嘩啦一聲。
二人齊首望去，隻見宋雪銷舉著一張紙，紙上毛筆字歪歪扭扭，這學前兒童水平與皇帝有得一拚。
秦時宴頓生惺惺相惜之意。君無染辨別了下，看清上麵“為何說這個”的內容，微微笑道：“趙公子此言差矣，我如實相告，不過是因為，你我已是同一船上螞蚱。”
腦海中，雙喜哇了一聲，語氣不知是嘲諷還是佩服，：【……他可真會說話。】
宋雪銷點了點頭，不去反駁。
就聽君無染繼續道：“安王所求情真意切，婚期倉促，下月為吉。”
他頓了頓，搖搖頭道：“這劇情之事真是不好說。”
他說話沒頭沒尾，秦時宴卻覺得不妙，咽了咽口水：“小染，不是說好了……不打擾人家婚姻大事嗎？”
“是啊，傻子。”君無染道，“但安王勢力太大，幫手太多，終究是個威脅。我現在不能動他，隻好拿他身邊人殺雞儆猴了。”
話音一落，暗衛閃現，抱拳行禮，道：“君公子，已將神醫清風關入大牢。”
君無染點頭，一擺手，暗衛隱沒。
“……”屋中長久的寂靜了下來。
“……國不可無棟梁之材。”秦時宴恍恍惚惚，“神醫醫術精湛，未來醫學院需要他。”
“說什麼呢？那神醫雖醫術精湛，卻不是個好相與的。”君無染輕飄飄道，“神醫行事作風猖獗，擅自威脅無辜百姓試藥，無故醫死皇宮貴族。不止如此，他一介草民，妄圖插手皇家之事，其罪當誅。”
話中之罪半真半假，秦時宴聽得心驚肉跳，餘光暼到點頭像是讚許的老鄉，他恍惚想，這個世界怎麼了？大家好像都不正常了。
社會主義好青年遭受打擊太大，陷入深深自閉。
觀他如此沮喪，君無染歎息一聲，暗道傻子太心軟，遂轉移話題道：“世上又不是隻有一個神醫，你麵前不還有一位神醫弟子嗎？”
秦時宴愣了愣，目光一下亮了起來，“對吼！老鄉，有沒有興趣到醫學院坐鎮當教學老師，五險一金，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全勤獎！”
說起這個，他便嘰嘰喳喳個不停：“你不知道啊，太醫院那群老家夥自持身份，愣是沒一個有遠見的，眼高手低，遮遮掩掩不肯教書育人，一點都不大方……”
“不止醫學院，皇上還打算設立學堂，建立各色機構，收羅天下可用之才。”君無染打斷皇帝的碎碎念，徐徐道，“趙公子，阿宴稱你為”學霸”，想來趙公子知曉頗多。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何不行動起來，與我等共建……和諧社會？”
秦時宴激動站起，大聲道：“我們的民族是世上最偉大、最優秀的民族，是人類文明曆史上，史無前例的奇跡！”
那一刻，這兩人仿佛成為了耀眼的光，照在宋雪銷毫無波動的麵癱臉上。
……
孤身一隻的怪物，四處流浪，四海為家。他沒有歸屬感，更沒有相關的愛國情懷。
他有一身本事，無論到哪兒都可以，很多事情都無所謂的，所以他甘於平凡。他隻要抱著自己的寶物，隨性的過日子就好了。
可人類社會是很複雜的，無法隨心所欲，沒人可以獨善其中。
如係統所說，溝通有利於消除彼此的誤會，確立互信的人際關係。
人與人之間免不了溝通。少到一句”你好”寒暄，多到無話不談，親密無間。
好比如毒老頭，即便隱居山林，也不代表他過去的關係鏈會斷裂。免不了要間接與更多人建立聯係。
這就不得不提到，兩個陌生人之間，可以通過六個人來建立聯係，此為六人定律。
而宿主與小嚴的出現，或許是在毒老頭的意料之外，或許又可以稱之為人與人之間斬不斷的緣分。
係統在做人方麵明顯比宋雪銷這個宿主更積極，理論與實際相結合，嚐試說服。
雙喜嘻嘻一笑，露出反派嘴臉，活像狂熱的邪、教組織首領：【小雪，人越是抗拒什麼，就越來什麼。】
越是不要做、不要記得的事情，卻往往越會做，越會回想。思維反彈、行為反彈，反彈效應，白熊效應。
【所以別掙紮了！接受命運的洗禮吧！】
洗禮吧……禮吧……吧……
……
窸窸窣窣，宋雪銷揮毫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為何治國？
出於純粹的疑問，他再次提出這個問題，舉起紙張，大大的雙眼中滿是困惑。
似乎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對麵兩人都愣了下。
秦時宴率先反應過來，他摸摸頭，道：“老鄉問這個問題很高大上啊。其實沒什麼特別的原因，人嘛，到不認識的、陌生的地方就會緊張害怕，一開始我是挺害怕的，但後來想著想著就想通了，既來之，則安之。我想著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作為皇帝，總得做點什麼。作為外來人，總得留下點什麼。”
“而來到這個世界，我認為最幸運的事，就是我遇到了小染。”
在君主麵前談論治國之事，此罪可大可小。但現在這個皇帝……罷了。
這波恩愛真是秀得人猝不及防，恩愛本人低罵一句”傻子”。
被秀的人沒有自覺，隻是在對方提到君無染時，目光偏了下，像極了求知若渴的學生。
君無染以為宋雪銷”惑”在自己有何理由幫忙，又或者是怕麻煩。
他想了想，道：“國不可一日無主。身處高位，我與阿宴自然要為這天下著想。要做的事情其實很多，錢財、人才、規劃……缺一不可。我雖不知趙公子能力如何，但就憑你神醫弟子的身份，便值得我等拉攏。”
“何況……不是有一句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言從國，忠於本。
一席話以國為本，從國家到個人，目光長遠，格局之大，頗有”母儀天下”之風。
這才是真正心懷天下的愛國之士，秦時宴禁不住熱淚盈眶：“小染，要不……你來當這個皇帝吧？我不配……”
見他開始說胡話，君無染瞪他一眼：“你提出來的建設新社會、新國家，現在畏畏縮縮的怎麼回事？這要是讓人瞧見了，你不嫌丟人，我還嫌晦氣！”
“晦……”秦時宴委委屈屈，道歉姿勢過於專業，“好吧好吧，我就是一時口嗨，別當真別生氣，我錯了我錯了……”
君無染聽他道歉，心下有些不自在，他其實並未有多生氣，隻是恨鐵不成鋼，習慣成自然。
輕咳一聲，餘光中宋雪銷還在看著他們，君無染這才想起屋中不止他們兩人，對上宋雪銷純粹的、略帶探究的觀察視線，不知怎的，有點臉熱。
……
這兩人在一同說服他為”治國”出一份力。他其實隻是好奇這兩人為何對”治國”如此執著，才有一問。
無論是”留下點什麼”，還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等主觀的、客觀的情緒，都沒能影響到宋雪銷。
通過觀察發現，人的心真的能分成很多份。
比如對麵這兩個人，一份互相在對方身上，一份共同在治理國家之上，也可以分在很多與他們有關的親人朋友之上，另外，他們各自間還有著相同或不同的喜好。
腦海裏係統正往複循環播放著魔性的”找朋友”之兒歌。
宋雪銷忽然想起昨天嚴陽對他說——
”好，那我等著。”
好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小怪物腦子裏裝不下情情愛愛，即便你明確地告訴他”我喜歡你”，他也不會立刻變得通曉情愛。
也許有人會覺得，如果不告訴他，那他一輩子都不會懂。
但是，有的人就是這麼耐心，他吧，覺得比起親自告訴小怪物，看小怪物煩惱鬱悶，慢慢探索的過程很有意思。
你瞧，他多可愛呀。
——
從本人那裏得不到答案，那就問問別人好了。但別人可不會無緣無故幫助你，那如果是作為”朋友”呢？
朋友之間，要互相幫助。
君無染行事果斷，有些想法與他不謀而合，說話彎彎繞繞，是個有城府的聰明人。
與聰明人結交可以少說廢話。他直覺，或許可以從君無染那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宋雪銷收回視線，什麼心係百姓，心係國家，他都沒有，畢竟怪物是沒有心的。
毛筆沾點墨水，宋雪銷心想要禮貌一點，提筆在紙上寫下新一行字，展開：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嗎？
這話題轉得飛快，對麵二人又是一愣。
秦時宴絲毫沒注意到字裏行間的主語隻有一人，他大大咧咧道：“嗨！老鄉太見外了，不必多說，我們早就是朋友了啊。”
君無染倒是看出這個”你”說的是自己，這個問題很直白，透露著幾分笨拙的可愛，他禁不住笑起來，笑容中多了幾分真心：“怎麼突然問這個？趙公子是想跟我做朋友嗎？”
宋雪銷點頭，又提筆在紙上唰唰寫字，再一次展開：有錢，有權，互幫互助，力所能及。
這意思很明確，跟你做朋友的好處很多，你有錢有權，可以給我當靠山，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有難你幫，你有難我幫。
非常現實。
秦時宴瞪了瞪眼，覺得這朋友不能要了。可君無染卻是來了興趣，他道：“趙公子高看我了，我隻是區區皇後，是皇上的附庸，並沒多大本事。”
附庸……秦時宴語塞，心想皇後又開始胡說八道，他倆之間哪裏是這種庸俗的關係。
對此，宋雪銷隻回以四字：他聽你的。
用詞之確切，讓君無染麵上又開始發熱，心下窘迫，他用手背捂了下臉，委婉道：“趙公子，有沒有人說過……你這人很率真？”
……率真？指坦誠，沒有心機，直率而真誠。
沒人這麼說過他。是反諷的意思嗎？
天生惡人宋雪銷歪過頭，眼中微微透出一絲迷茫。
宋雪銷見過的少數人，大多臉皮都很厚，所以並沒有讀懂對方動作與表情是“害羞”的意思。
於是他自己歪曲理解了下，對方既然有意拉攏他，那這話就不是拒絕的意思，談到自己如何，難道是希望他展示誠意？
然後他又低頭開始寫字，一連寫了好幾張紙，他將幾張紙疊在一起，雙手舉起。
第一張：我有一毒藥。
秦時宴&君無染：？
第二張：殺人於無形。
第三張：妃子你討厭。
第四張：那就全毒死。
……
作者閑話：
此詩名曰：《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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