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94 更新時間：25-10-27 13:26
夢境的餘味和神諭的重量如同烙印般刻在張進濤的腦海。晨光中，他深吸一口清冷而帶著塵土味的空氣，將紛亂的思緒壓下，眼神恢複了慣有的銳利與冷靜。既然目標已然明確，前路再無猶豫。
大軍很快開拔，兩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旌旗招展，戰馬嘶鳴，朝著尤家堡的方向進發。尤校民特意將張進濤安排在中軍位置，緊鄰自己的帥旗，美其名曰“便於請教商議”，實則仍是那套“供起來、穩住他”的策略，隻是這次，張進濤不再是被動接受，而是帶著自己的目的冷眼旁觀。
行軍路途枯燥而漫長。張進濤大部分時間沉默不語，隻是仔細觀察著這支尤校民口中的“精銳”。士兵們裝備還算整齊，但士氣並不高昂，許多人的臉上帶著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軍官們則大多神色凝重，偶爾望向尤校民的目光中，除了敬畏，似乎還隱藏著別樣的情緒。噠姆偶爾傳來模糊的感應，提示著某些軍官身上似乎有不同尋常的能量波動，但十分微弱，難以捉摸。
十九個日夜在風餐露宿中轉瞬即逝。
當大軍終於抵達一片可以遙望尤家堡的高地時，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張進濤，也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頭一沉。
遠方，那座依險峻山勢而建、被譽為尤氏家族最後堡壘的雄城——尤家堡，此刻正被一片望不到邊的、灰黑色的“潮水”團團圍住！
那並非真正的潮水，而是數以千計、形容枯槁、行動僵硬卻帶著詭異統一性的“人”！他們衣衫襤褸，許多身上還掛著殘破的帝國製式鎧甲碎片，皮膚灰敗，雙眼空洞無神，卻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幽綠光芒。他們沉默著，沒有呐喊，沒有鼓噪，隻是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蟻般，一波接一波地、機械地衝擊著尤家堡高聳的城牆和緊閉的城門。城牆上箭如雨下，滾石檑木不斷砸落，將不少“進攻者”砸得粉碎，但更多的“身影”立刻無聲地填補上空缺，繼續徒勞卻執拗地攀爬、撞擊。
活死人！撒巴斯的第十八軍團！
小悠的神諭和尤校民隱瞞的真相，以如此直觀而駭人的方式呈現在眼前。這根本不是什麼“叛軍”，這是一支由亡靈和惡魔之力驅動的恐怖軍隊！
尤校民此刻的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他勒住戰馬，手指顫抖地指著前方，聲音因極度恐懼而尖利變形：“那…那就是叛軍！快！傳令！所有部隊，立刻結陣，從側翼攻擊！解尤家堡之圍！”
他揮舞著馬鞭，對著身旁的幾名高級指揮官聲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幾位身經百戰的指揮官麵麵相覷，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戰意，反而充滿了深深的恐懼和抗拒。其中一位資曆最老、臉上帶著刀疤的將領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策馬出列，沉聲道：“侯爵大人！請您冷靜！下方那些……根本不是什麼叛軍！那是……那是魔王撒巴斯的第十八軍團！是打不死的活屍！”
另一名將領也接口道，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哀求：“大人！進攻魔王的軍隊？這……這是自尋死路啊！而且會激怒撒巴斯大人！後果不堪設想！請您三思！”
“請侯爵大人三思！”其餘將領也紛紛附和，甚至有人下意識地拉緊了韁繩，讓戰馬微微後退，仿佛離那片死亡浪潮遠一點就能安全一分。
軍隊的士氣本就低迷，此刻見到主將們都如此畏懼，整個軍陣開始出現騷動，恐慌的情緒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你們……你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尤校民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青，他沒想到自己的權威在這些活死人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我是侯爵！我命令你們進攻！”
“大人！這不是違抗！這是為了保全您的實力和這麼多弟兄的性命啊！”老將領苦口婆心，幾乎是在懇求。
就在尤校民與麾下將領激烈爭吵、軍隊陷入混亂和遲疑之際——
下方那沉寂的活死人大軍似乎察覺到了這支新來軍隊的猶豫和內部矛盾。
隻見活屍潮水中央，幾個身形明顯高大、皮膚呈現暗紅色、周身纏繞著黑色霧氣、眼中燃燒著熊熊地獄之火的身影抬起了頭——那是指揮這些低階活屍的中階惡魔！
其中一個惡魔似乎發出了無聲的指令。
下一刻，約一千名活死人驟然停止了對於尤家堡城牆的徒勞攻擊，齊刷刷地轉過身，空洞的幽綠眼窩瞬間鎖定了高地上正在內訌的尤氏軍隊！
沒有呐喊，沒有戰鼓，這一千活屍如同接到了精確指令的殺戮機器，邁著僵硬卻異常迅捷的步伐，如同決堤的灰色洪流，直接朝著尤校民軍陣的正麵發起了衝鋒！
它們的目標明確——撕裂這支膽敢靠近的軍隊！
“不好！它們衝過來了！”陣前的士兵發出驚恐的尖叫。
原本還在爭吵的尤校民和將領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驚呆了。尤校民臉色煞白，下意識地想要後退。而那些反對進攻的將領們則又驚又怒，一時也亂了方寸。
混亂！徹底的混亂在尤氏軍隊中爆發！
就在尤校民和他那群驚慌失措的指揮官們還在為是否進攻而爭吵、軍隊因一千活屍的正麵衝鋒而陷入前陣混亂之際——
“報——！！！”
一名負責殿後偵察的騎兵，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後方衝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聲音撕裂般尖叫：“侯爵大人！後…後路！我們的退路被截斷了！”
“什麼？！”尤校民猛地回頭，差點從馬背上栽下去。
隻見大軍來時的方向，煙塵滾滾，另一股更加龐大的、沉默的灰色潮水正從山穀和林地中湧出，數量粗略看去，絕不下兩千之眾！它們並未立刻發起衝鋒，而是如同擁有智慧般，迅速展開，形成了一道堅固而令人絕望的封鎖線，徹底堵死了尤氏軍隊撤退的道路。
進退維穀！
冷汗瞬間浸透了尤校民的脊背。他環顧四周，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
“左翼！左翼出現敵軍！”
“右翼！右翼也有！我們被包圍了！”
淒厲的警報聲從軍陣的兩側接連響起。隻見左右兩方的地平線上，同樣湧現出密密麻麻的活屍身影，它們邁著整齊而僵硬的步伐，如同合攏的巨鉗，緩緩壓迫而來，封死了所有可能的突圍方向。
四麵合圍！這是一個精心布置的、冷酷無比的埋伏圈！
第十八軍團的目標，從來就不僅僅是尤家堡。它們真正的獵物，是尤校民帶來的這支，尤氏家族最後的、也是唯一可能機動的援軍！撒巴斯的目的，是要將尤氏的有生力量，一網打盡！
“完了……全完了……”一名將領麵如死灰，喃喃自語，手中的戰刀幾乎握不住。
絕望如同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個軍陣。士兵們驚恐地看著四麵八方湧來的、沉默的死亡浪潮，士氣徹底崩潰，尖叫和哭喊聲此起彼伏。
尤校民臉色慘白如紙，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恐懼幾乎將他吞噬，但極致的絕望，反而催生出了一絲瘋狂的、求生的狠厲。他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了。投降？麵對魔王撒巴斯的軍隊，投降意味著比死亡更淒慘的下場——被轉化為它們中的一員！
“閉嘴！都給我閉嘴！”尤校民猛地拔出佩劍，歇斯底裏地咆哮起來，聲音因恐懼和瘋狂而扭曲：“後退就是死路一條！不想變成那些行屍走肉，就跟我衝！隻有衝進尤家堡！和守軍彙合！我們才有一線生機！全軍聽令！向前！向前！全力進攻！目標尤家堡南門！殺出一條血路來！”
困獸猶鬥，哀兵必勝！在絕對的死亡威脅下，求生本能壓過了一切恐懼。各級軍官也紅了眼睛，紛紛拔劍怒吼：“侯爵有令！全軍進攻！目標尤家堡！殺！殺！殺！”
命令下達，但執行的過程卻混亂而慘烈。被四麵合圍的恐懼徹底支配了這兩萬援軍。後退是死，左右是絕壁，唯有前方，那座被無數活死人包圍的要塞，閃爍著微弱的生機之光。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紀律，士兵們不再保持嚴整的陣型，而是像一群被驚擾的巢蟻，亂哄哄地朝著正麵的活死人防線發起了決死衝鋒。
然而，魔王撒巴斯的軍團，絕非烏合之眾。那一千名作為先鋒的活死人，麵對洶湧而來的人類軍隊，沒有表現出絲毫畏懼或混亂。它們沉默地調整陣型，如同冰冷的磐石，迎接著血肉浪潮的衝擊。
“砰！哢嚓！”
第一波接觸瞬間，戰場便化作了血肉磨坊。人類士兵的刀劍砍在活死人僵硬的身體上，往往隻能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卻無法立刻讓其停止行動。而活死人尖銳的指甲和腐朽的武器，卻能輕易撕裂皮甲，帶來致命的創傷和更可怕的——死亡瘟疫的感染。
慘叫聲、兵刃碰撞聲、骨骼碎裂聲瞬間響徹雲霄。尤校民的軍隊憑借人數優勢和絕望的勇氣，確實一度將活死人的先鋒陣線衝得七零八落，無數活死人被砍倒、踩碎。但每倒下一個活死人，就有更多的從後方沉默地填補上空缺。它們不知疼痛，不懼死亡，隻是機械地、高效地殺戮著。
尤校民在親衛隊的保護下，聲嘶力竭地督戰，臉色蒼白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像割麥子一樣倒下。他原本指望的“精銳”，在真正的不死軍團麵前，顯得如此脆弱。
與此同時，尤家堡城頭上的守軍看到了援軍奮不顧身的衝鋒，也看到了他們陷入重圍的絕境。守將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開城門！出擊！接應侯爵！”沉重的城門再次開啟，更多的守軍湧出，與外圍的援軍裏應外合，拚命夾擊圍城的活屍主力。戰局暫時陷入了極其慘烈而混亂的僵持。人類軍隊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傷亡，活屍軍團的數量雖然在減少，但依舊龐大得令人絕望。
張進濤此刻並未深入戰團。他勒馬立於稍高的一處坡地，冷靜地俯瞰著整個戰場。尤校民軍隊的混亂衝鋒、活死人軍團的冷酷應對、以及雙方接觸線上那迅速堆積起來的屍體，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
他的眉頭緊鎖。這場麵，與其說是戰爭，不如說是一場單方麵的消耗，或者說……獻祭。
就在這時，他敏銳的感知捕捉到了異常。
在陽光難以完全穿透的戰揚血腥空氣中，他看到了——每當一名人類士兵戰死，他們的身體在倒下的瞬間，都會逸散出極其微弱的藍白色光點，像是靈魂的碎屑。這些光點並未自然消散，而是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如同鐵屑被磁石吸引，飛快地向著戰場遠方，那片籠罩在尤家堡後山濃鬱黑霧中的方向飄去，彙聚成一道道幾乎難以察覺的能量細流。
而活死人被摧毀時，則隻有淡淡的黑氣消散，並無這種藍白光線。
那景象，就仿佛有一個看不見的巨大漏鬥，正在貪婪地吸取著戰場上剛剛逝去的生命能量！
張進濤的心髒猛地一沉。他瞬間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戰爭！這是一場獻祭！一場由惡魔撒巴斯精心策劃的、冷酷到極致的盛宴！
第十八軍團的圍攻，逼迫尤家堡守軍不斷消耗、死亡；埋伏圈的設計，引誘尤校民的援軍投入戰場，帶來更多的死亡。而所有這些戰死者的靈魂和能量，都成為了那個隱藏在幕後的、強大的惡魔的食糧！
撒巴斯，他根本不在乎攻城戰的勝負，他甚至可能期待著抵抗更激烈一些！因為死的人越多，他能吸收的力量就越強！
“該死的惡魔……”張進濤咬緊牙關，眼中燃起憤怒的火焰。他想起小悠的神諭警告——絕不能讓孩子被惡魔靠近！撒巴斯如此大規模地收割靈魂，其最終目的，恐怕遠比攻下一座城堡更加可怕和黑暗！
必須阻止他！必須盡快打破這個僵局，否則死的人隻會越來越多，而撒巴斯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
但是，僅憑現在的自己，就連獨自對付一個高階惡魔的經驗也沒有，怎麼可能有對付撒巴斯的那種手段？
看來，尤校民和他的軍隊，包括要塞裏的守軍，都成了這場邪惡儀式中待宰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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