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半入江風  第四十九章天雷之刑

章節字數:3089  更新時間:22-10-26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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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泉山莊建在北山山腰,說是個山莊卻是富麗堂皇,山莊不遠還建了個田莊,養了不少的佃戶,這個月份,天寒地凍,田莊卻靠著溫泉水的滋養,種著不少新鮮果蔬。

    高宇吩咐了家仆把靠近溫泉池的南院給收拾了出來,讓夏如初幾人住下,又安排家丁將十車貨物全卸到了南院的耳房裏,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便如他所言,帶著李達和柳安便走了,並沒有多做停留。

    紀仲春被安排在夏如初隔壁的房間,一直睡得跟頭死豬一樣。再隔壁便是長生的房間,長生到底還是個孩子,折騰了幾天,昨晚又熬了一夜,收拾完行李便也困得去睡了。

    隻有夏如初,清醒得睡不著。

    大戶人家的待客之道是妥帖的,下人們見夏如初沒有休息,不多時就送來了一壺溫酒和一盤打包回來的梅花糕。與酒食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套薄薄的寬袍。

    大概是高宇囑咐過,下人也不多言不多語,東西送來,便離開了南院,守到院門口去了。

    院子裏就是溫泉池,寬袍用來幹什麼的,不用多說,夏如初也清楚。

    連著十日,他幾乎沒有怎麼休息,身心都繃緊了,鐵打的身體也是受不住的,如今管青蘿的事也算是有了一個結果,不知是離開了凝香樓的緣故還是受了溫泉池水的熏染,他一下子,竟覺得疲憊不堪,身體重得像一塊石頭。

    他換上寬袍,端著酒水和糕點,不由自主地走進了溫泉池水裏。

    溫熱的泉水散發著獨有的酸澀味道,熨燙過每一寸肌膚,讓緊繃的身體得到了最大的舒緩,夏如初背靠在池沿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雙手搭在池邊,遠眺著雪山,舉起酒杯放到唇邊淺酌了一口。溫酒在舌尖散開,衝淡了鼻息間的酸澀氣味,留下辛辣的回味。

    不出意外,三日之後,他便會離開帝都了。這裏太過繁華嘈雜,他其實一直都並不喜歡,隻是管青蘿在這裏,他才留了下來。回憶如潮水湧來,衝擊著大腦,他揉了揉額角,放下了酒杯,緩緩地滑入池水中,直到沉入池底,腦子才終於放空了。

    他不停地浮出水麵又沉到池底,來回往複,泡了近一個時辰,酒喝幹了,糕點也隻剩下一塊,最後終於敵不過困意上頭,趴在池邊,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當中,有人將他從水裏抱了起來,他想醒來,但眼皮卻不爭氣地耷拉著不肯起。來人動作輕柔,絲毫沒有傷他之意,讓他身體自然的戒備也鬆懈了,軟軟地靠在那個溫熱的胸膛上。

    那人將他抱回了房間,過手便將他濕漉漉的全身連同發絲一起烘幹,放到了床上,蓋上被子。

    溫暖瞬間席卷了他,讓他忍不住在被窩裏縮成一團,舒服得呻吟了一聲。

    腦中一片迷霧,那人似乎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但他一句也沒聽清,便酣睡過去。

    “你真打算把血玉給他?你想過後果嗎?”

    屋外,紀仲春剛輕合上門,毛毛便齜牙咧嘴地罵道。

    紀仲春彎腰,五指一抓,把毛毛的大嘴一把閉上,“小聲點,不要吵醒他。”

    毛毛眼神狠厲,四爪蹬地,把嘴拔了出來,說:“你欠他不假,你要搭上你這條命還給他也是公平的,可那女媧血玉鎮著的可是……”

    “我都知道,”紀仲春不讓毛毛接著說下去,“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我欠他的又何止一個血玉、一條命能抵消,因果自負,一切我自會承擔,你無需多言。這兩日你看好他,應當不會有大事,要問起,就說我摘果子去了。”

    “摘果子?你又不是猴子,這話他能信麼。”毛毛剛咧咧完,紀仲春已掐了個決,掌心在地上一按,金色符印浮現,下一瞬,人便沒了蹤跡。

    毛毛小屁墩往地上一坐,望著眼前的房門長歎了口氣:“哎……造孽啊。”

    大半日後,遠隔九州的蓬萊仙山忽然鳥鶴齊鳴,“砰”的一聲巨響,山腳下,紀仲春破土而出。

    “呸,啊呸呸!”他連吐了好幾口泥,嘴裏才幹淨了,“這要是被老頭子看見,還不得氣死,練了幾百年的土遁,這練得是個什麼玩意兒。”

    他自說自話,一邊拍著身上的碎土,一邊踏上了上山的青石板。

    仙山瑞氣萬條盤繞,山林蒼翠,靈獸穿行,鳥鶴高飛,一股清泉自山頂潺潺流下,五彩靈魚躍動水中,泉水一側的青石板延綿直上沒入山尖雲霧。

    紀仲春手裏憑空多了一把掃帚,“看看,看看,才小半月的時間,這就積了這麼多落葉,你說你們能不能減緩些發育,生長得這麼快幹什麼,老葉子就不香麼,非要長這麼多新葉作甚。”

    好像是能聽懂他的話,青石板兩側的樹木發出沙沙的聲響。

    “是是是,是我不懂得欣賞你們的美。隻有那老頭兒懂你們。”他一步一掃,慢慢地往上走……

    日落西山,隱沒在雲霧中的山尖燃起了星點燭光,與夜空中的繁星印照在一起,如同一顆紅色的不祥凶星。

    紀仲春拖著燭台走到懸崖邊上,站了一會兒,將燭台放置到了懸崖邊的一根鐵柱上。刹那間,黑暗之中,一盞盞明燈像一個個烽火台般依次臨空亮起,將懸崖照亮,露出一條橫亙在懸崖與對麵孤峰之間的鐵索橋來,說是鐵索橋,倒不如說隻是一根鐵索罷了。

    高空冷風呼號,鐵索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搖撼,在風中左右劇烈晃動,鎖扣環環相撞,發出驚心的撞擊聲。

    紀仲春乘風而起,寬大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如同展翅的大鵬鳥,一躍到了鐵索中央,腳尖在鎖扣上輕點兩下,再次飛身躍起,幾步便落到了孤峰頂上。

    與懸崖那邊不同,孤峰之上陰寒刺骨,落水成冰。紀仲春站在寒風之中,臉上沒有了往日繾綣的笑意,眼眸間盡是嚴肅。

    在他麵前,是一座冰雕而成墓殿,沒有多餘的裝飾,沒有任何牌匾,隻有一道厚重的冰門緊閉著,閃著魚鱗般的亮光。

    “師父。”紀仲春嘴裏囁喏了兩個字,推開了厚重的冰門。

    墓殿中央,六道鐵索吊壁懸掛著一尊冰棺,寒氣四溢。

    紀仲春跨進去,走到冰棺之下,雙膝重重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師父,春兒找到這顆心的主人了,他似乎還並不知道當年之事。春兒愚鈍,既盼著他知道,也願他永不知曉,不為仇恨迷失本心。您當年為他取名如初,春兒猜測,您也是希望他本心如故,不為舊事纏繞,所以春兒隻能順應天命,大道泛兮,若有一天他知曉此事,那春兒定當竭盡全力,不讓他墮入魔道,若他此生無憂無慮,春兒便護他一生一世。”

    “春兒不孝,今日,求取您的女媧血玉,為他心愛之人鎮屍。那雖是個凡人,但卻是這數十年來待他如親的唯一一人,當年我們鑄下大錯,讓他痛失全族,如今春兒能為他做的也隻有這些了。師父,是我隱仙一派虧欠於他,更是我虧欠於他,一切後果,春兒自當一力承擔,求師父原諒。”

    說罷,紀仲春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再抬起身,他目光堅毅,在虛空畫出一道符篆,一掌打入冰棺之底,棺蓋轟然揭開,鐵索滑動,冰棺緩緩落下。

    冰棺之內仙澤環繞,裏頭躺著的老人白發白須,雖已仙去多年,卻依舊麵容紅潤慈祥,一派仙風道骨。

    紀仲春膝行至棺邊,望著老人,眼眸裏閃過淚光。他錯開視線,不敢再看老人的臉,埋頭整理起老人的衣物,小聲說:“師父,都是春兒不好,是春兒的錯,自小就勞您操心,長大些了也沒能孝敬到您,您要我不準出山,我也沒有聽您的話,您估計也不願見我的,這樣也好,省得我總來惹您生氣。”

    纖長的手指拂過老人的發絲,臉頰,最後停在唇邊。

    “師父,徒兒不孝。”

    應著這句話,纖長的手指顫抖著,輕撥開老人的唇,取出了一塊通透血玉,那玉猩紅,沒有一絲瑕疵,散發出陣陣紅光。

    就在玉石完全離開老人口中那一刻,老人的身體刹那間化成了萬千碎片。墓殿之中頓時怒風狂號,卷著碎片衝破了墓頂,直上雲霄。

    紀仲春沒有施法護體,任憑狂風將他掀飛,狠狠地砸在了冰壁上,強大的撞擊將他生生拍出了一口血來,倒在地上。墓殿頃刻間倒塌,巨大的冰磚一塊塊砸落,揚起一層層冰渣,讓孤峰都震顫了,他不得不撐起一個屏障來,抵擋住。

    但很快,一切術法都失效了,一道雷擊破空而來,直直劈在他後背的傷口上。

    毀金仙肉身,當受四十九道天雷之刑。

    紀仲春麵色蒼白如雪,唇邊猩紅刺目,一道道天雷聚了天地罡氣碰撞炸裂著如同雷龍般朝他猛撲而來。他牙關緊咬,用盡力氣從懷裏掏出一塊用紅布包裹的棗木舉過頭頂,以自己的靈體為祭台,不躲不閃,任由天雷自頂劈來,從頭貫至腳底。

    肉體灼燒的焦味彌漫在孤峰之上,四十九道天雷之後,冰封的孤峰之頂被擊出了一個十數米的深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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