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60 更新時間:23-03-12 15:30
在眾人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得救的時候,林逐風卻仰麵朝天地栽向了雨地裏。
“毅少!”
曼麗察覺到了林逐風的異常,迅速地奔跑過去,搶在他倒下去的時候將他抱住,險之又險地避免他栽在雨地裏的泥坑裏麵,“快,快救他!”她大吼。
所有人都朝著林逐風奔跑而來……
林逐風覺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多光怪陸離的夢,他夢到過自己回到了幸福療養院,被媽媽牽著手,走向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完的長廊裏麵,然後,鐵門打開,他看到了那個名叫“十號”的孩子那張冷酷凶戾的臉……
他夢到自己回到那艘叫做“探戈”號的潛艇裏,劇烈的火光和爆炸將他的身體炸飛……
他夢到自己坐在外公的膝蓋上,伸出小小的手去揪外公的胡子,外公還是那麼嚴肅,不苟言笑,可外公卻對任由他揪著胡子不放,有時候,外公還會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眼底深處滿是憐愛。
他夢到自己又回到了林家的別墅,一個人惴惴不安地坐在寬敞卻冷清的客廳裏,聽著爸爸林震澤和媽媽李蕊在激烈的吵架,而後,媽媽大步走過來,想去拉他的手,但爸爸的動作更快,直接把媽媽攔腰抱起來,扛到了肩膀上,怒氣衝衝地往樓上走,他害怕極了,死死地抓著爸爸的手,大叫:“不要欺負我媽媽!你不要欺負我媽媽!”
但爸爸狠狠地推開了他,把他推到了地上。
他害怕得哇哇大哭,聽著樓上爸爸對媽媽的施暴,和媽媽的咒罵,他惶然無措,隻能無助地捂住了耳朵……
最後,他又夢到了岩峰精神病院那衝天的火光,夢到了薑雁希那瘋狂而絕望地哭笑,她詛咒這個世上所有她憎恨的人,然後決絕地走向了那無邊無際的大火……
“啊------!!”
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看到了守在他的身邊的曼麗,看到她眼中的淚光,他想開口詢問發生了何事,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又幹又啞,連話幾乎都說不出來,“我……”
曼麗那滿臉的憂色稍稍退去一些,給他拿來了一瓶礦泉水,把他的上半身扶起來,一小口一小口地給他喂水,“毅少,你感覺好些了嗎?”她問。
林逐風發覺自己似乎是躺在一輛車的後座上,好奇地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曼麗說:“毅少,你在擊殺那條巨蟒的時候受了些皮肉傷,本來如果在鹽城的話這點兒傷不算什麼,但這裏是雨林……你被感染了,傷口發炎,高燒,所以,你昏迷了三天,大家都害怕你醒不過來,決定把你送出雨林……”
“三天?原來我……我昏迷了三天……”林逐風感覺渾身疲乏,連動一根手指頭都很吃力。
“嗯,你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緊急注射消炎藥,但這裏缺醫少藥,環境有限……”曼麗愁眉不展地說。
“沒事……”林逐風虛弱地說,掙紮著從後座上坐起來,對開車的司機說,“停車,調頭。”
“毅少,你幹嘛?你該去醫院-------”曼麗叫道。
“停車。”林逐風固執地命令道。
司機隻好停下了車子,按照林逐風的吩咐調頭。
“毅少!”
“我們還要去找無國界醫生組織,你還要去找金醫生,不是嗎?他是你喜歡的人,對不對?”林逐風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曼麗。
曼麗怔了一下:“你?”
林逐風說:“我自己就是醫生,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我沒事。”
說著,他閉上了眼睛,微微地喘了一口氣,然後再度睜開的時候,他的眼中浮現著堅毅果決的光芒,那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的光芒。
曼麗一直都很敬佩林逐風,雖然林逐風看起來特別的柔弱,但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堅強。
她無法想象這樣一具瘦弱的軀體裏麵所蘊藏著的力量是怎麼樣的強大,強大到足可直麵蟒蛇的攻擊,強大到不顧一切危險,深入天火教,深入雨林……
他分明該是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啊!
車子重新往回開,隻不過他們現在早出了雨林,行駛在一條荒涼的,沙塵四起,顛簸起伏的公路上,離雨林尚有一段路程,林逐風的身體早禁不起這樣的顛簸,又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
無國界醫生組織建立的新的醫療服務站位於裏瓦爾河支流的一個牧民村落內。
到處是圓頂的茅草小屋和坑坑窪窪的赤褐色泥路,路邊的猴麵包樹下有時會坐著喝奶的孩子和目光警惕的女人,然而陸霽遠卻發現,在這裏看不到一個強壯的男人。
或許男人們都出去放牧工作,又或者村落裏突然搞什麼隻允許男性參加的活動,把女人和小孩老人都留在了家裏,當然也有可能,這個村落裏的男人都被強製抽調上前線,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不過,陸霽遠暫時也沒辦法關心這麼多,在後座上,嚴黛雪已經清醒過來,正抓著車門向外幹嘔,這是輕微腦震蕩的正常反應,看上去應該性命無憂。但那個女保鏢的情形恐怕就不那麼樂觀了。
阿K拿手探了探女保鏢的鼻息,搖頭說:“還沒到嗎,這女人怕是不行了。”
陸霽遠伸手抽了一記副駕駛上因為失血而昏昏欲睡的酒吧老板:“地方在哪兒?”
光頭的酒吧老板眼神迷離,勉強四望,卻做不出任何回答。
他隻好獨自避開路上的土坑,憑直覺搜尋周圍看上去還算像醫院或者衛生服務站的建築,終於,三幢連體小樓出現在他的麵前。
小樓前是一片空曠的曬穀場,上麵遮著成片軍綠色的涼棚,等開近後,陸霽遠才發現,涼棚下擺放的竟然是一張張涼席,上麵躺著幾十位正在接受治療的當地居民。穿過涼席才是門診室,許多人坐在木製長椅上安靜候診,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們正在“醫院”內外緊張地忙碌工作著。
陸霽遠跳下車,拍上車門,令他更加意外的是,這裏的醫生除了很明顯的黑人外,其餘的都是黑發黃膚的亞洲人,他試探著用華語高喊了一句“醫生”。
所有亞洲人齊齊回頭,其中一個掛好聽診器,朝他跑來。
“出了什麼事?”那人隔著很遠就開始發問。
陸霽遠回答:“我們遇上了車禍,那位女士的情況最糟糕,她撞上擋風玻璃,胸部被方向盤重創,我懷疑她有肋骨骨折和嚴重的內出血,副駕駛的光頭先生被野牛撞上,手骨骨折,我的一個下屬有輕微的腦震蕩,一個腳受了傷,估計也骨折了,剩下一個不用管,皮糙肉厚,一點兒事兒都沒有。”
陸霽遠連珠炮似的彙報完情況,醫生竟然在他麵前愣住了。
“怎麼了?”陸霽遠問。
“沒有。就是突然聽到華語好感人啊。”那位年輕醫生猛地伸手抱住他,又迅速放開,招呼來另外的醫生抬來擔架,把傷勢最嚴重的卡納恰爾給抬出後座,立即送入那幢灰色水泥小樓內進行手術治療。
阿K將田揚和嚴黛雪都攙扶下了車,他身高體壯,一手扶著一個,一手半抱一個,毫不費力。
醫生指了指地上的涼席,對頭暈眼花的殺手嚴黛雪說:“躺下,我給你檢查檢查。”
嚴黛雪病中還睜大眼睛,強忍著嘔吐,看向地麵的涼席,隻覺得這席子非常的肮髒,他有點受不了,不斷地搖頭:“我不,我不躺!”
陸霽遠也看向那塊涼席,估計席子這東西怕是這些華國醫生帶來這裏的,不過看著泛黑的席麵,他還是有點不忍心讓他的下屬躺上去。不一會兒,他回後備箱拿出了一塊還算幹淨的地墊,鋪在地上,嚴黛雪這才勉強願意躺下來。
那位醫生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為你好才讓你躺在這的,一般進後麵樓的都是重症病人,指不定有什麼艾|滋病,埃博拉病感染者啊什麼的……”
嚴黛雪一聽,嚇得臉色慘白,更想吐了。
醫生掰過嚴黛雪的腦袋,一本正經地說:“本來你這種情況肯定要做個核磁共振的,不過你們看我們現在這裏也沒有那玩意兒,所以你先躺一晚上,要是死不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說完,直起身,就要離開。
陸霽遠終於忍不住喊住了對方:“連輸液都不用嗎?”他指著遠處一位正在接受輸液的病人問。
那位醫生難得鄭重地對他說:“一次性針頭和消炎藥都很珍貴,要留給更需要的人。”他伸手指了下嚴黛雪,“他沒有大礙,觀察一晚上就沒事了,也可以走了。”
“謝謝。”陸霽遠說。
對方看著他,從頭到腳地掃視了他一眼,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問題:“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雨林。”陸霽遠說。
那位醫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突然被人喊了名字,即刻轉頭就跑回了小樓內。
小“醫院”比他想象中還要忙碌,等到晚上的時候,陸霽遠才再次見到那位有什麼話想說的年輕醫生。
嚴黛雪已經在地墊上沉沉睡去,並且說什麼也不肯蓋護士拿來的被褥。
卡納恰爾的手術很成功,據說一根肋骨炸傷了她的肺部,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光頭酒吧老板陪在自己的女保鏢身邊,看上去他們的關係比普通睡過幾次的老板和隨從更加扭曲,但陸霽遠也懶得去管這些。
草原深夜的星空美輪美奐,阿K在吉普車裏打盹,他就陪在嚴黛雪的身邊,用手枕著頭,隨意躺下。
“想女朋友了?”忽然身後傳來華語,他回頭,看到那位連軸轉一天此刻才悠閑地走出小樓的華國醫生。
陸霽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那位年輕醫生嘿嘿地笑了起來,非常自來熟地在他麵前坐下:“我以前一直特別想帶女朋友來非洲,覺得躺在草原上看星空特別浪漫,不過自己來了這裏以後覺得還是算了。”
陸霽遠回頭看了眼那幢無法稱之為醫院的水泥小樓,點了點頭:“因為這裏的條件太差了嗎?”
“何止是差,簡直是差的離譜,你看這像是人待的地方嗎……”
說著,他環顧四周,嘟囔道。
陸霽遠點了根煙,覺得有點好笑:“那你為何還要來這裏?”
“這是使命召喚啊!”
“說人話。”陸霽遠不耐地看了他一眼,說。
那位醫生則回瞪著他,過了一會兒,臉上才露出年輕人才有的意氣風發:“老實說,我大學畢業的時候,看到一篇ABC的報道,說是一位華國醫生在達那地區待了七年,同無國界醫生組織一起,在世界上最困難,最不可思議的地方完成了基礎醫療係統的建立,我深受鼓舞,決定效仿前人,支援非洲建設。”
陸霽遠吸了口煙,說:“嗯,很有道理。”
“是吧,我也這麼覺得。”那位醫生又開始絮叨,“其實這裏華國醫生那麼多,都是受了金醫生的蠱惑啊,大概長得帥的人都簡直魔性,我腦子一熱就跑過來,來了之後才後悔,不過現在已經走不了了。”
“怎麼走不了了?”
“我已經來這裏兩年了,我學的是全科醫學,當時我爸媽已經給我在老家的衛生服務站找了個有編製的工作,不過,我跑到這裏來以後才發現,去他媽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比這裏更需要我。”
陸霽遠吐了口煙圈,微微眯眼,淡淡地說:“聽起來確實像是使命召喚。”
年輕的醫生放下聽診器,聽著嚴黛雪的心肺,然後指著那棟水泥小樓說:“不不不,我是受奸人蠱惑,我之前一度懷疑自己的性向,要不怎麼看到金老師的照片就屁顛屁顛地來這裏呢。不過,他確實是很了不起的人,你看到後麵的那棟水泥樓沒有,裏麵的無菌手術室剛才救了你朋友一命,要不,就她那個傷勢根本活不過今晚,而這一切都虧了金老師。”
“那女保鏢才不是我朋友。”陸霽遠冷淡地說,隨即瞅了他一眼,終於察覺到他話語裏的異常,“你跟我說這麼多,三句話不離吹捧你的金老師,你到底想幹嘛?”
那醫生有些緊張地說:“金老師一周前跟我們失去了聯係,他是在雨林那邊建立的醫療站,雖然隔得有點遠,但我們彼此一直都有聯係的,可最近卻沒了金老師的消息,我們最後一次臉希的時候,他正在高孟部族,聽那個光頭說你們要去那裏,能不能麻煩你們順路找找他,如果他出事了,求你們一定要幫幫他……”
林逐風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醒過來了一次,這時候,他們已經回到雨林的邊緣地帶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發現自己被人盯上了。
是一個雨林的武裝力量,他們大概有三輛軍車,而且是兩輛吉普和一輛大卡。
曼麗的臉色都變了。
思索著怎麼辦的時候,那邊的人已經朝著他們衝過來了,卻在這時,也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發炮彈在那股武裝力量中間炸開了,轟然一聲巨響,把林逐風他們的車也震得幾乎被掀翻。
接著,就是叢林中露出了不少的槍手,噼裏啪啦地一陣開火。
雙方展開了激烈的交戰。
林逐風和曼麗一邊抱頭縮在吉普車座位下,聽著觸目驚心地交火聲,一邊摸索著打開車門,翻滾著跳下車。
為他們開車的袁氏分部的司機早已被打成了馬蜂窩,林逐風和曼麗匍匐著前進,盡量避開流彈,這種混戰場麵最易遭到誤傷,真挨上一槍可就不劃算了。
不多時,他身後有人趕上,是一輛裏瓦爾牌照的敞篷吉普橫在了他們的麵前,後座上一人衝他們喊道:“快,上車!”
林逐風和曼麗望了一眼那個人,愣了一下,竟然是閆森。
對方一把將他拽上了車,將他和曼麗摁在了後座上,護住了他倆。
開車的顯然是閆森公司的當地向導,見多識廣,對槍戰這種銷魂場麵習以為常,口中念念有詞,高唱著什麼,嗚哩哇啦地,嫻熟地操縱著車子在雙方激戰場地中蛇形穿越……
好在有驚無險,他們總算是穿過了交戰地,然後再慢慢地將車速降了下來,畢竟,雨林裏的地帶車行其實不算安全,他們也害怕出車禍。
林逐風此刻已經虛弱到了極限,很快,他的臉開始出現了明顯的,不正常的紅,身體的溫度再急速地上升。
他又開始發高燒了。
“他……這是怎麼了?”閆森不解地問。
“我們在雨林裏遭遇了巨蟒的襲擊,他為了救我們與巨蟒搏鬥,他……受了傷,感染了……我們想送他出去,可他不肯……”
閆森蹙起了眉頭,埋怨道:“真是胡鬧!你們就由著他?”
曼麗無奈地說:“我們誰也勸不動他,而且,我們的工作還未做完……”
閆森看著昏迷中的林逐風,不解地搖了搖頭:“工作重要還是命重要?這人……算了,把車開到提瓦大人那裏的莊園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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