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23 更新時間:23-02-20 09:11
獵場裏居然能挖出白骨,還是被儲君徒手挖出來的。
簡直聳人聽聞到荒誕的程度了。
許長川趕過來時,墨青席已經把骨頭都拚接完整了,正在和許長河分析死者身份:“死者為成年男子,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習武之人,常年佩戴盔甲。”
許長河緊接著道:“從後方向左旋擰頸骨致死,凶手是左撇子。”
墨青席用竹簽挑依稀可辨的布料:“死時穿著單層的冬衣,推斷死亡季節在秋末冬初,腰帶反係,衣襟反向,尺寸不合身,不是他自己穿上的,有人換了他的衣服。”
許長河把死者的頭顱拿起來端詳:“左右腿不同程度的骨折,後腦有舊傷,愈合完整,受傷事件距離死亡時間,大概……”
墨青席湊過去看了眼:“兩年。”
許長河立馬點頭:“死者五年前雙腿骨折、頭部受過重傷。”
琅軒忍不住問:“為什麼是五年?”
“他死於三年前的秋獮時節。”許長河放下了頭骨。
琅軒一瞬呼吸凝滯。
聖平帝歎為觀止:“這兩個孩子了不得。”
墨青席提醒許長河別忘了去洗手,說完夾了幾塊土,放在掌心的布上,輕輕搓開。
包裹在泥土中一粒粒黝黑如種子的東西暴露出來。
許長河沒能一下子認出來:“那是什麼?”
墨青席思索一番,回答道:“你們的梅子釀找到了。”
許長河:“……”
許長川蹲下來,大膽設想:“凶手掩埋屍體時發現了酒壇,非但沒有轉移,還將它作為祭酒倒下,也就是說凶手根本不怕埋酒之人發現屍體。”
“凶手被替換的不止衣物。”墨青席將梅子收到證物匣子裏:“還有他的身份。”
許長河喜歡看墨青席辦案時全神貫注推理的模樣,便雙手托腮,問他:“餘先生說過,屍骨最坦誠,那這位老兄告訴你了嗎?”
墨青席同時也向聖平帝彙報:“死者正值青年,是五年前西南一戰戎馬歸來的將士。”
聖平帝不解:“你是如何得知的?”
“五年前,我軍於西南背水一戰,戰況慘烈,折損精銳萬餘人。”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墨青席記得很清楚:“兵將僅剩三千不到,卻反敗為勝,凱旋而歸,聖上為此大赦天下。”
聖平帝點了點頭:“可那一年的戰事也不少。”
“死者雙腿的傷勢較頭部更早愈合,但處理潦草,以至於有錯位的跡象。”
墨青席通過對比傷勢與治療程度,去判斷死者受傷前後的情形:“然而他頭部的傷之後又經過悉心照料,仔細休養;”
“明明是同一時間段內受的傷,為何會是兩種治療手法?因為受傷時他還隻是個無名小卒,腿骨都自行長好了,卻一躍而升,有了服侍之人,醫師不敢怠慢,更有討好之意,使得他頭上的傷得到了重視;”
“聖上那年犒賞全軍、賜予軍功的,唯西南鏖戰得勝的千餘人。”墨青席俯首道:“守備獵場的都是精挑細選的禁軍,死者五前還是陣前搏殺的士兵,短短兩年之內就在禁軍列隊中,這樣的晉升機會,不是一般的戰役中能得到的。”
旁聽的官員倒抽一口涼氣。
許長河昂首挺胸,一副“我家青席真棒!”的驕傲表情。
許長川收了個尾:“戰後清點戰備、統計折損,都會有一本名冊,隻要找到對應傷勢的將領,再與三年前晉升禁軍的名單核對,死者的身份便明了了。”
陳小將軍和鄭陰山相視點頭,因為接下來是他們的活兒了。
聖平帝也想到了這一層,把兩人點到跟前來,吩咐道:“務必徹查,找到那偷梁換柱的賊人,無需上奏,當場斬殺,以儆效尤。”
“是!”
……
聖平帝金口玉言,許諾待賊人伏法,就重賞他們。
無疑是再一次將墨青席推上了風頭浪尖。
白日張項的挑釁譏諷在萬籟俱靜時分發酵。
墨青席堅持要回自己的帳子裏歇息。
不然再這麼跟許長河睡下去,回京之後,那些汙言穢語絕不會少。
許長河有許家庇護、聖寵傍身,可以無所無忌,但他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許長河還想去他帳裏鬧,卻被許長川揪著耳朵拎走。
“墨青席一躥而紅,周遭耳目隻多不少,稍有一絲行差就錯都會為人垢病。”許長川嚴詞厲色道:“你再不知收斂,我就讓他長住大理寺。”
許長河氣憤不已:“憑什麼啊!”
“你不要臉麵,許家和墨青席還要呢。”許長川橫眉怒目:“人言可畏,殺生無形,你有沒有為他想過?”
許長河倔強地扭過頭去。
“你想跟他雙宿雙飛,我自會想辦法幫你們,但此事絕不能在眼下、他當紅得用之際揭破。”許長川苦口婆心:“否則我和叔父保不住他也保不住你,你是要把所有對你好的人都辜負了,才甘心,才得意?!”
許長河怔怔望著許長川,被他訓得啞口無言。
墨青席到底沒能狠下心,一路尋來,解救備受苛責的許長河。
許長河的目光越過許長川的肩膀看到他遠遠走來,立即從打蔫兒的狀態恢複到龍馬精神,撞開他哥邊揮手邊奔過去:“青席!”
“……”許長川突然覺得自己是在白費口舌。
墨青席望著嬉笑跑來的許長河,無奈展眉。
許長川轉過來看了他一眼,正因為他這一回身,沒有注意到乘風而來的寒芒,驚險地掠過耳側。
“閃開!”墨青席拽著許長河臥倒。
但已經來不及了。
箭頭盡數沒入墨青席左肩,不留餘力地將他釘死在地。
許長河摔了一下,想去扶墨青席,但率先摸到的,是一手黏膩的血。
“青席!”
“墨青席!”
墨青席雙瞳潰散之前,深深凝望許長河,食指指尖在彌留之際勾了下他的小拇指。
許長河所有悲痛都如鯁在喉,失聲嗚咽,眼睜睜看著墨青席斷了氣。
許長川一把扣住墨青席的手腕,又趴伏在他胸口聽了下:“還有脈搏心跳!來人!快來人救命啊!”
……
一年前,月下荒村——
“唔!好苦啊!”
許長河被塞了一嘴泥巴丸似的東西,腥苦得反胃作嘔:“呸呸呸!什麼東西啊這麼難吃?”
狄雁順手又給墨青席喂了好些,並捂著他的嘴虎著臉道:“不許吐,咽了。”
墨青席隻得閉眼吞咽。
連良弓都看不下去了,掃了狄雁一眼:“他們又用不著。”
“再不吃就過期了。”狄雁把瓷瓶裏剩下的都倒掌心裏,“你要不也來點?”
良弓繃著臉,就拿了一顆丟嘴裏,然後皺著眉頭走開了。
狄雁將剩下的當糖豆吃了。
許長河瘋狂灌水漱口,五官皺成一團:“狄大哥,你要是餓,我這裏還有餅。”
狄雁揉揉他的小腦瓜,笑著說:“這是好東西,管”飽”好幾年。”
墨青席從許長河手裏接過水囊喝了幾大口,但還是苦得舌根發顫,他伸手向許長河:“……餅。”
許長河連忙撕了一半遞過去。
長夜過半,狄雁和良弓站在門邊守夜,許長河從自己的草鋪上滾到墨青席身邊,挨著他睡。
狄雁回頭看了眼,揚眉輕哼。
良弓問他:“你的體質就是這麼吃出來的?”
“也不全是。”狄雁抱臂道:“你擺個爐子熏也是一樣的。”
良弓麵無表情地說笑:“難怪醃入味兒了。”
狄雁望著依偎熟睡的那兩人,沒頭沒尾道:“希望他們永遠用不上。”
……
烈酒浸潤傷口,墨青席都沒能疼出聲。
薑懸冷著臉取箭,瞬間渾身浴血。
箭身丟在地上,許長河撿了起來。
薑懸提醒:“箭上有毒。”
許長河問:“你能解嗎?”
剛才還有幾個太醫圍著,但都搖著頭退出去了,隻有薑懸留下來拔箭。
薑懸如實告知:“此毒見血封喉,頃刻間擴散到心脈,沒得救了。”
他話音剛落,就見許長河毫不猶豫用箭頭刺在了手背上。
許長川瞪大眼睛:“長河!!!”
薑懸當機立斷甩針過去,阻止毒素上遊。
許長川大步前扇了他一巴掌:“混賬!”
盛怒之下打得許長河身形搖晃,嘴角滲血,臉頰高高腫起。
薑懸抬手示意許長川別說話,他屏息凝視許長河傷口處的血色,然後在他頸部脈搏上一探,又去診墨青席的脈象。
聖平帝還在外麵斥罵太醫:“什麼叫救不了?朕要你們何用?!”
氣氛一時黑雲罩頂般凝重。
薑懸過了半晌才皺著眉問許長河:“你們吃過什麼東西?”
許長河半邊身子都僵著,動彈不得,渾然不知:“什麼東西?”
薑懸撚針刺激墨青席的穴位,觀察反應,直至他的眼睫微顫,指尖輕彈。
“我需要蛇膽。”薑懸拔高聲音,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要毒蛇身上現取下來的,越毒越好!”
許長川毫不猶豫衝了出去。
許長河還被定著,但他能從薑懸的態度看出事有轉機:“是青席有救了嗎?是嗎?!”
薑懸過去給他起針,顯然也是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們哪來的運氣。”
從墨青席中箭、獵場戒嚴,到太醫束手無策退出帳外,聖平帝大發雷霆,已經過去一夜,現在天也快亮了。
許長河活動手腕:“你要蛇膽是吧,我也去抓蛇!”
山林裏有的是蛇,聖平帝一聲令下,烏泱泱撲進去百十來號人。
聖平帝想起了之前墨青席討的恩赦,那個捕蛇人出身的將士尚在等候發落,不禁感慨天不絕人。
這一日,陸陸續續的活蛇被送進帳中。
薑懸挑選出能用的,再取膽製藥。
玉曼公主徒手抓著銀環蛇就進來了:“這個能用嗎?”
許長川跟在後頭一個勁兒勸她趕緊放下。
薑懸卻眼前一亮:“能用!”
臨近傍晚,會捕蛇的將士又拖進來一麻袋,都是劇毒無比的。
“有些晝伏夜出的種,白日不好抓,但毒性足!”將士擦著汗道:“他為我求得恩赦,這份恩情如同再生父母,要多少我都能給捕來!”
薑懸搗著藥,守在床邊,看向生死一線的墨青席。
宮中人命如草芥,他見過太多冷冰冰的屍體,死於各種鬼蜮伎倆。
隻是再陰寒的毒計,都抵不過人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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