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50 更新時間:23-05-26 01:08
子時更聲落。
森嚴的宮門浸在濃墨般的夜色裏,沉重緩慢地向兩側開啟。
聶孝容跨坐在馬背上,一聲呼喝都沒有,三尺青鋒直指金鑾殿。
當宮門完全開啟,沿途的宮燈星河一般燃燼所有隱晦幽暗。
琅軒身披銀甲,手握一柄長槍,站在庭中,身後是林立的禁軍。
聶孝容握緊韁繩,似是嗬斥:“琅軒!”
“舅舅。”琅軒兩眼泛紅:“皇位真的那麼重要嗎?”
聶孝容怒其不爭:“我苦心謀劃,你以為是為了誰!”
不等琅軒回答,聶孝容緊接著道:“我沒有子嗣,奪了這天下龍椅照樣是你坐。”
聖平帝調整著臂甲位置,慢慢悠悠走出大殿:“有你這樣的舅舅,即便琅軒繼承大統,也隻能當一個傀儡皇帝。”
聶孝容看到這王八蛋,根深蒂固的逆反之心早已被蔓延的恨意包裹:“都是因為你!”
聖平帝歎息:“你與聶皇後姐弟情深……”
“你還敢提我姐姐!”聶孝容一副要吃人的神情。
聖平帝在氣人這方麵未逢敵手:“她是我的妻,如何不能提?”
聶孝容懶得跟他多費口舌,瞪向琅軒:“讓開。”
琅軒寸步不退。
聶孝容別過臉,距離琅軒最近的禁軍將士一手刀下去,竟隔著軟甲將他劈暈了。
同時,在聖平帝身旁護駕的鄭陰山一劍橫在了他的頸項前。
聖平帝輕描淡寫瞥他一眼:“難為鄭統領忍了這麼多年。”
聶鄭兩家是世交,聶皇後被先帝賜婚前,本是要許給鄭陰山的。
鄭陰山也不裝了:“退位讓賢吧,你不配做皇帝。”
聶孝容吩咐倒戈的禁軍:“把琅軒帶出城。”
“是!”
打暈琅軒將士剛要有動作,身側襲來點點寒芒,他身法靈活地躲開,但地上的琅軒被趁機擄去。
尹鴻衣眨眼間立於宮牆之上,他扛著琅軒,賣貨一樣拍了拍,朗聲問聖平帝:“皇帝老兒,這夠抵我在京中闖的禍了吧。”
聖平帝金口玉言:“功過相抵,既往不咎。”
尹鴻衣把琅軒隨手一丟,下方接應的人早就張著麻袋在等了。
鄭陰山立馬反映過來,去斬聖平帝的頭。
大公公不知何時繞了過去,抬腳一踹。
鄭陰山猝不及防被踹下了台階。
聖平帝撿起了鄭陰山掉落的劍:“小福子,寶刀未老啊。”
從“小福子”到現在人人敬仰的禦前總管大公公,跟著聖平帝過來的這一路,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要知道聖平帝少時挑人那叫一個費事,給他鞍前馬後的都是宮裏最能打的小太監。
小福子扮豬吃虎,後被聖平帝瞧見以一敵十、暴露身手的事跡曆曆在目。
大公公轉身扶門:“啊呀,老奴的腰。”
聖平帝笑他幾十年如一日的愛裝:“得,你歇著吧。”
說話間聶孝容率領叛軍直上,鄭陰山混日其中。
聖平帝都不等陳小將軍帶兵衝出來,提劍就砍。
陳小將軍今日也是兩頭跑,一邊要在宮中布防,一邊還得護送表妹順利出嫁,現在也是,指揮禦敵的同時嚷著“護駕”,噔噔噔殺上台階。
穿雲一箭,象征行動的煙火在皇宮上空綻開。
圍堵許家的兵馬蜂擁而入。
許夫人安頓好老弱婦孺的藏身之處,許長川把喝醉的父親背進來:“一會兒這門關上,不論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
許夫人擔憂道:“外麵那麼危險,不如你和公主一起躲進來吧。”
玉曼公主卸了釵環配飾,因為還是新婚所以仍是一身醒目的紅,她束起衣袖,拔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娘,我是不會進去的。”
許二夫人和許長河一起把許承弄進來。
“娘親,你和伯母照看好大家。”許長河拍了拍手:“等動亂平息了,我們會來開門的。”
文官有另外的藏匿點,由墨青席去安排。
鍾司九對此不滿:“我為什麼要跟這幫老頭待一起啊?”
屋內的元老們:“……”
墨青席遞給鍾司九一把匕首:“作為最後一道防線,保護他們。”
鍾司九臉都白了,愣是沒敢接。
鍾大人把兒子拖到身後:“墨公子,你這是何意?”
“匕首確實不合適。”墨青席口吻平淡,取來一架弩:“就用它吧。”
鍾司九一瞬呼吸都凝滯了。
鍾大人不明所以,墨青席把弩箭放下,轉身出去,吩咐道:“關門。”
姚小舅身強體壯,尚有一戰之力,為了裏頭的夫人和孩子,他堅持在外守護,快步追了上去。
墨青席便把鍾司九沒有接的匕首給了他,匆匆轉身。
姚小舅握緊匕首,像是在心中做了一番掙紮,麵容痛苦,絕望地閉上眼:“對不住了!”
匕首的尖端筆直捅向墨青席。
留有一隙的門縫竄出了一支餘勁十足的箭,精準無比打在了匕首上。
姚小舅手腕一麻,匕首飛了出去。
要知道這會兒還是黑燈瞎火。
姚小舅感到頸側一涼,墨青席駐足回身:“別殺他。”
良弓挪開泯生,目光轉向那扇閉合的門。
墨青席若無其事道:“他沒機會再動手了,你去吧。”
良弓離開之後,姚小舅心有餘悸,冷汗淋漓,不敢與墨青席對視。
“你對不住的不是我。”墨青席道:“今夜過後,你要怎麼麵對長河?”
姚小舅一時間悔恨交加,掩麵而泣。
墨青席走出院子,薑懸迎麵過來,手裏抓著一捆繩子。
再看姚小舅現在的狀態,墨青席搖頭:“不用綁了。”
薑懸謹慎道:“以防萬一。”
現在騰不出人手,隻能直接捆在樹上了。
姚小舅期間看了眼墨青席,問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墨青席冷漠地提醒:“你和張項下的藥是同一種。”
姚小舅自嘲:“原來是這樣,看來聶孝容不光把左膀右臂都折了,連一根倚草附木都不想留。”
眼下裏裏外外火光衝天,墨青席沒空跟他廢話,係好繩結,片刻不停地趕往前院。
許長河與他彙合:“沒事吧?”
墨青席搖搖頭。
許長河看到薑懸手裏空空如也,氣惱不已:“他還是動手了!”
墨青席安慰道:“他也是為了姚家。”
“難道攀附聶孝容就一定能光祖耀祖?”許長河悲憤道:“都是瘋子!”
“權力本身就是一種誘惑。”墨青席說:“背負家族之人,有太多身不由己。”
許長河抬起手,用袖子狠狠蹭了下眼睛,把眼眶都磨紅了:“叛國叛親罪不容誅,口口聲聲為了家族卻犯下抄家滅門的罪行,這就是他所謂的身不由己!”
墨青席歎聲:“你確定現在要跟我爭論這個?”
許長河的氣焰瞬間減弱。
狄雁飛上屋簷,告知他們:“全都進來了。”
“行。”許長河吸了吸鼻子,擲地有聲:“關門打狗!”
外圍的敵人衝進府中,狄雁收拾掉殘兵,再交由陳家軍堵住所有出入口,放正門處的精兵入內清場。
良弓在夜幕下收人的效率切瓜一樣,幹淨利落。
天亮前,手執兵符的珂王帶著一萬鐵騎踏破城門。
他的一千府兵代替“玩忽職守”的潛火隊平息城中火勢,並有條不紊清理起了街道。
在家善後的許長河還得自己拎著水桶,去撲滅那些因火箭襲擊而蔓延出來的火舌。
前院一時間人滿為患,各種搬搬抬抬、進進出出,忙亂不堪,可以說轉個身都能撞到。
墨青席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也不指望他幹體力活,被狄雁帶上屋頂,眺望宮牆裏隨風而起的火星。
“尹鴻衣這回帶了不少好手。”狄雁道:“畢竟尹家在江湖上吃得開,千軍萬馬是敵不過,保一個皇帝綽綽有餘。”
墨青席垂眸沉思。
狄雁抱臂問他:“我很好奇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籌劃這一切的?”
“與其說是籌劃,不如說是應對計策。”墨青席回答:“意識到聶孝容有所行動,是在張項酒樓設局的第二日。”
狄雁挑眉,好整以暇著他下文。
墨青席平靜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誰是螳螂?”
“張項。”
張項收到了聶孝容的指示,效仿東宮行刺案,引許長河過去,逼他重傷自己,以此來刁難許家。
但張項沒有想到,在許長河抱著墨青席離開之後,小廝將劍柄又往裏送了一寸。
之後又碰到了狄雁一行,半條命都交代了出去。
狄雁承認:“人的確是我打的。”為了不讓張家告狀,他還下了毒。
墨青席說:“但是消息傳得太快了,就像是提前準備好的。”
狄雁不明白:“這能說明什麼?”
“張項重傷之後,局勢有一個明顯的變化。”墨青席平鋪直敘道:“城中開始戒嚴。”
狄雁反應過來:“聶孝容從那會兒就開始排兵布陣了。”
“舍棄張家最主要的原因,是城南縱火案。”
墨青席逐一分析——
“不論是招兵買馬還是培養人手、調動關係,都需要大量資金,這是其一;”
“其二,戶部尚書張祿全一直是聶孝容的人,他假意投靠二皇子珣王,待珣王倒台再臣服於琅軒的東宮,如此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談何忠心?”
狄雁明白了:“所以朝中官員乃至皇帝,都不覺得聶孝容會重用張家,更想不到,張家和聶家的利益關係。”
“這兩家早就牽扯不清了,戶部能年複一年逃過查賬,顯然是有人幫扶。”墨青席道:“那些被稱之為”江鬼”的水匪是聶家的暗營。”
狄雁笑了:“偏不巧,他們今年劫了尹家的聘船。”
“那一把火燒掉的不是贓物,是聶孝容對張家的耐心。”墨青席說:“張祿全貪心不足,戶部的窟窿越來越大,楓柳湖劫殺又以失敗告終,可水匪不能出沒得太過頻繁,再加上張項一直討不到玉曼公主歡心……”
“若許家長子做了乘龍快婿,對聶孝容往後在朝中的威望有害無利,且在那之前,我們在獵場挖出了那具骸骨。”
後來一直查不出死者身份,墨青席漸漸對鄭陰山有了幾分猜疑。
“之後尹二公子為了讓我們盡快找出水匪,去迫害朝中官員,等於給聶孝容鋪了路。”墨青席說:“軍中調出了更多的人手,京城的布防幾乎為他所控。”
狄雁萬分慶幸尹鴻衣此刻不在這兒,不然一定會氣得跳腳。
“獵場白骨、楓柳湖劫殺、宜城水匪、城南縱火、張家敗落……”
墨青席將所有案件串聯起來,得出結論:“聶孝容已經不想等太子登基了,他手握重兵,又有禁軍裏應外合,勝券在握。”
狄雁不解:“那怎麼會變成現在的局麵?”
“陳家軍一直沒有離京,數月前,一萬銳不可當的鐵騎從前線秘密調回,藏於離京城最近的山腹中。”
墨青席神情悲涼:“早在聶孝容還在為了家國天下飽嚐風沙的時候,就有人在等著這一天了。”
狄雁脊背爬過一陣寒意。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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